《攻破》酱婶子

80、二十四孝（三）

　　程实一脸担忧，问向明落，“大人，褚哥不会被问罪吧。”

　　褚破连忙喝断，“杞人忧天，如果说咱们秦大人成天到晚对着尸体比比划划勉强算是草菅人命的话，那我这两袖清风淡泊名利的师爷简直不要太廉洁，何来什么徇私舞弊贪赃枉法？”

　　程实好心提醒，“祁天放。”

　　褚破一哽，睁着眼说瞎话，“裴渊能作证的。”

　　明落淡淡开口，“上月裴渊留书出走，信中所言，乃是你当日所作从军赋，自称不再醉卧美人榻，甘愿狼烟擂鼓战死沙场，时至今日国公夫人仍以泪洗面。”

　　闻言，褚破伏在桌前苦笑连连。他就说怎么这么久也没听到裴小公爷的动静，闹了半天玩了一出千里追夫的戏码。

　　褚破喃喃，“又是个愚蠢之极又勇气可嘉的憨货。”

　　明落道，“圣上拟旨，着顺天府尹彻查。”

　　一时间气氛再度诡异起来，褚破忍住笑意，问道，“大人没有出出主意？”

　　明落道，“赵清明初到任，我欲劳烦三法司从旁督办，圣上尚在考虑，毕竟几位大人年事已高，一时恐难应承。”

　　褚破心情大好，紧接着坏心地说道，“那就等着吧，反正咱们府尹大人近来也有案子要查，等他忙完了我再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结果赵清明这一忙，便忙过了半个月之久。

　　府衙捕快找到人的时候，褚破正在和卖柿子的小贩讨价还价。

　　拎着满当当一箩筐柿子，褚破到了顺天府衙，彼时，赵清明正埋首在案卷中抓耳挠腮。

　　半月前，武功坊百姓报案，称邻里近日来闻见怪异气味，起先众人并不在意，时日越久，那气味窜天般久久不散。

　　不知谁提了一句莫不是谁家中死了猪狗牛羊，这才有人想起来报案。

　　捕快寻过去，几番搜索查到了姜宅。

　　那扇半新不旧的宅院小门被打开，扑鼻恶臭险些让衙役们作呕，捕头断定院中气味乃尸臭。宅院内里明显不似外墙体面，院中陈旧破损的纺车，井边无人打理积落的枯叶。

　　院子不大，不过三间矮房而已，厨房灶里有干糊的稀粥，说是稀粥，也不过是颗粒清汤而已，衙役们最终在侧房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土炕上，屎尿干涸，尸体干瘦腐败，眼窝深陷，头顶依稀可见的银丝干枯稀少。肿胀的眼球间爬满了驱虫，青黑的脚边惊跑了几只老鼠，尸体腹部中空，被老实咬破了的肠子肚子翻卷在破席子之上，早已风干的黑褐血迹顺着炕沿直流到地下。

　　有衙役们跑出去呕吐不止，尸体被运走，经查实，姜家宅院只住着书生姜续衡和其年迈老母，走访了街坊四邻，都说着孤儿寡母搬来京城数年，这姜续衡曾是尚河郡远近闻名的大孝子，只是有些时日不见姜家小子出门。

　　寡母身子不好，久居家门不出，姜续衡又是个不善言语的书生，是以，姜家老母陈尸家中直至尸身腐烂都无人知晓。

　　赵清明道，“我派人去过尚河郡，没找到姜续衡，原来他还是郡守举荐，县令亲自上报的孝廉儒生，只是春闱落榜，再后来屡试不中。”

　　褚破举着一颗柿子来回端详，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像是自言自语，“现在，孝廉的门槛都这么低了吗？”

　　主屋内文房四宝俱全，虽不名贵但也够得上富足，衙役们凭着勘验线索终是从火炕下翻出些禁书绘本来。顺天府借此查处了几家供给学子书册的书舍字亭。

　　各家老板先生还有印象的也都给不出姜续衡的线索，倒是一正在买书的中年秀才称，那姜儒生嗜书如命，时常碰见，只是人有些阴鸷不怎么爱说话，秀才还说，姜续衡时常胡言乱语，将话本中的故事旁若无人般反复念叨，颇有些走火入魔之意。

　　遍寻无果之际，还是何故带来了消息，说京城鬼市中有人见到过一个书生打扮模样的人，只是神神叨叨，不知所云。

　　再探之下，赵清明跟着何故亲自去到鬼市走了一遭，这一去，却遭了闭门羹。

　　鬼市常年经营于京城之中，自有鬼市自己的一套规矩，市集中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赵清明无法，只得从鬼市幕后之人下手。

　　赵清明一脸希冀的看过来，“我听说，你与听风楼的朱老板有些交情。”

　　褚破反问，“你竟然去了鬼市？有什么好东西没有？”

　　赵清明老老实实的将鬼市中随见所闻讲了个详细，褚破一双眼越听越亮。

　　次日，褚破大摇大摆去了听风楼。

　　听风阁前，朱颜更换了燃香才要出门，就与进门的褚破打了个照面。

　　褚破眉开眼笑，招呼道，“阿颜，近来可好啊？”

　　朱颜柳眉蹙起，丝毫不掩饰眼中嫌恶之意，足尖一转便下了楼，“见着你就知道准没好事，烦人精。”

　　阁内朱雀戏春的屏风后，朱闲施施然走出，一脸笑意。

　　褚破说，“阿颜气色真好，这才是她的真性情。”

　　朱闲看着他手里的半箩筐柿子，怡然自得的取出青玉石，习惯性的细细打磨着指尖，“小友这是寻我叙旧？”

　　褚破笑着将箩筐推到桌前，“老朱，听说鬼市里有皮毛卖，狐狸的？”

　　朱闲愣了愣，笑道，“你莫不是想拿这半筐柿子换狐皮吧？”

　　褚破深吸口气，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一并推了过去，“这是我全部家当，朱老板，朱老哥，朱大善人。”

　　朱闲拧眉，“你要什么货？”

　　褚破勾起嘴角，眼睛雪亮的凑了过去，“有白狐吗？要那种没有一丝杂质的，最好连根不够雪亮的毛都没有的。”

　　朱闲只觉眉心抽搐，好心劝道，“你可知你这些银子连一根下等的赤狐尾都买不来，遑论白狐？”

　　褚破一手搭上箩筐，言辞恳切，“银子事小，情意事大，这些柿子都是我一颗一颗挑出来的，每一刻都代表我的深情厚谊。”

　　朱闲眉心放肆的跳，“你这是逼着我在楼外立块牌子，写师爷与狗不得入内？”

　　褚破反驳，“我家太岁哪里得罪你？”

　　朱闲泄气般摆摆手，谁料下一刻，笑逐颜开的褚师爷又说，“其实还有一件事啊，顺天府的赵大人是个挺不错的人，原本拿了人回去严刑审问就能出结果的事，他硬是求到了我这里，到底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我觉得你得帮帮忙。”

　　朱闲眯起眼，“赵大人身为官中又入鬼市，不做生意不说还多番打探，闹得鬼市人心惶惶本就坏了规矩。”

　　褚破说，“那是他深入民间，与民同乐，要是换成惊羽卫，断业刀早就掀翻了鬼市，查抄了一应器物。”

　　朱闲气笑了，“好你个小子，先是在此强买，后是出言威胁，我若真吃了你这柿子还不得火气攻心而亡！”

　　褚破笑，“柿子润肺解燥，贪多就不好了，容易上火。”

　　朱闲大手一挥，“来人，送客送客！”

　　褚破心满意足的离开，走时不忘回头提醒，“老朱，白狐。”

　　这边厢，朱闲气结折回了屏风后，另一边，都尉府阴冷的停尸小院里，秦傲君频频皱起眉头。

　　“秦大人！秦傲君！你在不在！傲君！你在不在！”

　　褚破的声音听着急切，但语调悠扬，声音压得极低，好似主人生怕惊动了院子里不该有的东西一般，绵绵长长，断断续续。

　　魔音绕梁，秦傲君射出一柄单刃薄刀，稳准狠的戳进了院外洞门边，入木三分。

　　褚破看着头顶的刀柄，强撑着对里边再喊，“秦大人！顺天府有一具被虫蛀了的尸体，放了很久还没入土！你要不要去复验啊！”

　　房门打开，秦傲君背着木箱面无表情的出了院门，褚破早已不见了踪影。

　　一夜好眠，褚破找了日头晒得到的地方将柿子一个个穿牢挂好，明落出现时，梧桐斜生出的枝桠上，挂满了黄澄澄的柿子，檐下台阶之上也铺满了一地的柿子皮。

　　满院子的烟火气息让指挥使大人勾起嘴角。

　　看着忙上忙下的褚师爷，明落闻声上前，“你又做些什么花样。”

　　褚破拍拍手，“前阵雨露风霜的，柿子长得好，等晾晒好了用一层层柿子皮隔开封存，待结了白霜，软糯甘甜，还能润肺止咳，到时候大人每天吃几个也好过冬。”

　　“你倒是懂得颇多。”

　　“嗐，打小就一个人，嘴馋好吃，就瞎捉摸。”

　　心头好似被什么东西闷声砸了下，明落记得他说过自己是个孤儿，了了带过的两个字而已，如今听来却凭白生出些不忍。

　　褚破对此浑不在意，只看着他一身单薄外衫，关心道，“大人，是不是穿的有些单薄了。”

　　“无碍。”凑近了，柿子的清甜扑进鼻腔，明落心下稍霁，却转了话题，“你倒是中意赵清明，丁乾说你昨日去了听风楼，午后便有不少人接连去了顺天府。”

　　褚破知道朱闲肯定会帮忙，只是面对明落，褚破向来抓到的重点与常人不同，且说话不宜过脑，“误会误会，我怎么会中意他呢，我和清明是好朋友，何故都没有吃醋，你怎么......”

　　眼前人淡淡扫来的一个眼神让褚破噤了声，手里那枚可怜的柿子被胡乱的五花大绑裹成了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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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朱闲：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带着阿颜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