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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天命说书人(二) ...


  •   乞丐的声音异常沙哑,像干涸了数月的泥浆发出艰难的开裂声。

      乞丐又说,“后来,传闻云溪镇每到下起大雨,云溪先生就会现身。”

      “闹鬼啊!”褚破拔高了嗓音,声音里夹杂着任谁都听得出来的惊喜,众人纷纷侧目,除了明落。

      “你不怕鬼?”那乞丐粗噶着声音问过来。

      褚破浑不在意的轻微晃着手中大氅,随意道,“人知鬼可怖,鬼晓人心毒。真要撞了鬼,还不知道谁该怕谁。”

      褚破说罢重重叹了口气,状似颇为感慨。

      明落在褚破话音未落之时一一打量过大堂内的每一张脸,那乞丐的脸满是脏污看不出神情,其余人或怔忪或赧然,不一而足。

      明落几不可察的挑眉,有趣。他在这些人的神态里都看到了两个字,心虚,着实有趣。

      “所以呢,你们都见过云溪先生的鬼魂吗?”

      褚破眼中带着渴望的光,最终将那双旁人不忍拒绝的视线投在了妇人身上。

      那妇人神情古怪,沉默了好半晌,抬手拍在盘坐的双膝之上,打开了话匣,“哎!你这小公子怎的喜好这些鬼怪之说,我们哪里见过什么鬼魂,不过啊......”妇人神情一变,眯着眼有些紧张的看向窗外,随即倾身向前,凑向褚破的方向,压低声音道,“这云溪先生生前可是个美人儿,不仅人美,还有学识,可是咱们云溪镇远近闻名的女先生。多的是镇子上的富户请她给闺中幼女开蒙,可谁曾想啊,约莫三年前,云溪先生失踪了,三天后才被人抬着轿送回来,啧啧,三天呐......“

      褚破插嘴,“哦,道听途说啊。”

      妇人有些急了,赶忙道,“我亲眼看见的!那天我去城南走媒,正巧就在云溪先生家附近,她那时人都是迷糊的,腿脚软塌塌的,那轿子随后跟着一辆马车一同离开,”妇人压低声音,“我跟你说,我从马车缝隙里看到个男人,哎呦呦......”

      褚破再插嘴,“哦,光天化日送有夫之妇回家啊。”

      妇人咂咂嘴,“那可不......”

      那日之后,流言肆起,往日清俊高洁的高岭之花瞬间跌入泥潭,云溪先生背着出墙妇的名头,再没有人请她教书,街邻茶饭后奔走笑谈,指指点点,每一个唾沫钉都死死钉在云溪先生的脊梁之上,没人知道那三日云溪先生去了何处,经历了何事,三人成虎,云溪先生竟成了一个骂名。

      “人言可畏,人言可畏......”

      那病公子忽而呢喃,笑看那妇人,眼中满是悲凉与不齿。

      男人道,“你只见了一眼,怎知那男人与云溪先生有苟且?”

      妇人一噎,哽道,“你,你又怎知他二人清白?”

      男人苦笑一声,“我自然知道,我,便是那马车之上的人。”

      妇人倒抽口气,讶然盯着男人浑身上下打量,几道探究的眼神齐齐扫来,男人叹息一声,随后狠狠的咳了几下。

      褚破瞪大了眼,转过头去给明落递眼神。如果有瓜子儿,褚破一定会拉着明落蹲在墙角认真听八卦。

      明落不为所动。

      男人气顺了些,缓缓开口,“那日我从江油回来,才入城不久便在城郊道旁见她一女子孤身独行,我本不愿多事,外出半载本也归家心切,谁知前来迎接的小厮一眼认出那人正是内子前不久为我那小女请来的女先生,遂遣了小厮上前询问,咳咳......”

      男人咳起来,不知何时,乞丐不动声色的将火堆往男人附近拢了拢。

      “多谢,”男人又道,“奈何云溪先生彼时神志不清,我府上小厮连句囫囵话都问不出,我见她衣衫有污,形容憔悴,便教小厮唤来小轿一路相送,本是担心中途出变,没曾想,还是惹得闲言碎语。”

      褚破咋舌,“真奇怪,你看她那副模样就没想过她是不是出了事?怎么没有报官?”

      男人轻叹,“本是想过,可又想她身份,又是一个女子,若报官,难免遭来非议。”

      男人病体不愈,说了半天的话此刻脸色更差,随即合上眼小憩,也不再管旁人探寻的神色。

      他无遗是好心,感念云溪先生与家中幼女的开蒙之义,这才一路将人安全送回,原本想保住先生声誉却没想到悠悠众口本就难堵,多此一举反倒将脏水泼了自己一身。

      本就空旷的寺内添了人气,此刻除了柴火燃烧发出的声音再无嘈杂。

      褚破突然问,“云溪先生怎么死的?”

      妇人道,“吊死的......听、听说是吊死在房梁上,听说的......”

      褚破沉吟,“哦,遭逢苦难又遇流言,被逼死了。”

      一声抽泣,那坐在妇人身侧的女子掩着唇,眼中已然满是泪水。

      “是,是我,先生是为了我才去的城郊!”女子突然哭喊出声。

      褚破猛地一个激灵。

      大雨,破庙,几人。

      除了他和明落,其余几个人貌似都和那个云溪先生有关系,那个已经死掉的女先生。

      褚破看了看坐在另一边满脸阴沉的两个汉子,又看了看依旧低着头捣鼓火堆的乞丐,不着痕迹的往明落身边蹭了蹭。

      女子哭诉,“云溪先生时常在城中茶棚下教孩子们识字,我家阿弟也在,他跟着先生认了好多的字,可是,可是他贪玩在后山摔断了腿,家里没钱替阿弟治腿,是我......是我去托人给先生送信,是我求她救我阿弟......”

      女子泣不成声,好半晌才掩着面重新找回声音,“那天她是一个人来的,我家背靠云房山,我去山前等先生的时候,正看到她被几个男人围堵,云房山上有山匪,我,我只有一个人......我不敢上前......”

      “你自个儿跑了?”乞丐干涸的声音响起,愈发的嘶哑。

      女子掩面痛哭,不言而喻。

      云溪先生每隔一日便在城中茶棚处给孩子们念书,不收分文教他们识文断字。寒来暑往,从不更断。那日,云溪先生收了信,随即取了家中存银些许,孤身去了城郊,只是人还未到云房山下便被几个男人拦住了去路。

      寺中又是一阵沉寂,火烧的旺了些,众人甚至都觉得有些燥热。

      重新打破沉默的是明落,他望向那两个汉子,“所以,你们来自云房山?”

      众人齐齐望过去,神情无不严肃紧张。

      一个汉子正赤红着双目瞪过来,片刻后缓慢开口,“是。”

      另一个汉子一把按住他肩膀,那手臂上青筋突起,甚是唬人。

      汉子道,“人是我们抓的,也是我们放的,总把头交代兄弟们从来只劫财,我这兄弟听她说自己是个先生,便想着带回去今后给山上的弟兄教书,谁知关了几日她一直不肯点头,三日后便放了。”

      汉子看着几人望过来的神情,或惊惧或不信,又道,“我们本不是山匪,五湖四海而来聚于云房山,做过打家劫舍的勾当,从未伤过人,尤其是女人。是我怕她下山报官,给她灌了迷药丢下了山便作罢。”

      良久,褚破长长吁出口气。

      巧合也好,误会也罢,那日,云溪先生不见了。没人能说出怪罪她的话来,不怪她惠泽四邻免费教孩子们读书,不怪她孤身送银救治学生,不怪她誉满云溪被众所周知,更不怪她机缘如此荒唐罔顾了卿卿性命。

      怪谁?

  • 作者有话要说:  云溪先生:老天爷哟,你干脆直接劈死我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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