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破》酱婶子

30、春楼梦·引子

　　他曾坠入深渊。
　　而比深渊更恐怖的，是看到希望。

　　男人自小生的好看，唇红齿白。

　　一朝沦陷，他做了六年的小倌，且是官家在籍。六年的官奴足够他看尽人间冷暖，尝遍世态炎凉。

　　却在那一日，那个人不期而至，如春日里初升的骄阳，明媚又那般有力量。
　　也是在那日，他看到了希望。

　　那人花了许久时间，用尽了诸多手段，终是完成了一场救赎。
　　他被救赎，被那人一只手一颗心救出深渊。
　　从此，死心塌地，一塌糊涂。

　　还记得初初交心，那人站在落雪枝丫的寒梅下，眉眼带着温柔至极的笑轻轻为他拂去肩头的雪，那般柔情，那般小心翼翼，似乎自己是一块宝。

　　他却不知道，深渊之外，还有地狱。

　　那夜，他喝下一碗茶，再睁眼，便是另一场深渊。

　　他被一记耳光打醒，苍白的脸瞬间浮上几道指痕。一如身边丝绸幔帐映处的火红。他不能动，双手双脚都被绸布捆绑，绸布那一头死死缠在床头四角。

　　房门吱呀响了一声，烛火晃动几下，噩梦就此开始。

　　那些人衣冠楚楚，脸上带着笑，笑着看他，那一双双眼里却从来没有一丝属于人的气息，阴冷的，恶毒的，然如地狱来的恶鬼。

　　青玉裂纹的香炉被放置在床头，紫金镂刻的炉顶上冒出缕缕轻烟，烟丝如柱，室内弥漫起浓甜的异香，还是那个房间，曾经的情话就像六月的雨，充沛缱绻。

　　他曾被救赎过，被人从深渊中一点一点拉出来。
　　心存感激。

　　他跪伏在地上，任由旁人把他当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他求饶，没有人同情他，甚至没有半点怜悯。

　　如同一个破败的人偶，人偶没了心，心死如灰。

　　烛台边红泪满布，灯罩投影出愈发昏暗的光，有人一夜无眠，细碎的呜咽从窗缝中传出，低鸣婉转，老树盘根，枝桠间的新蝉敲击无声，枝叶葱茏，挡住了一切声响。

　　鸡啼破晓，房中鼾声层叠，满地华服凌乱的堆叠，绫罗丢弃在地砖上，到处散落的玉佩香囊不染尘嚣，墙角的几只蚂蚁见证了一夜的荒唐，那是一场混合着血与泪的鏖战，有人餍足，有人坠落深渊。蚂蚁结成队依次钻入墙缝，将真相埋藏进青砖瓦砾间，那里只有永恒无尽的黑暗，永远不见天日。

　　廊檐下的花忘记了昨夜的疾风骤雨，破晓时争相怒放，荷塘里的鱼不在乎池底的淤泥，晨曦第一抹光打在池面，鱼儿悄悄探出头，吐过水泡后重新甩着尾游曳觅食。

　　有些人睁眼后依旧衣冠楚楚，风光霁月，几轮月落日升，黑暗总会再临，撕下伪装的禽兽不停咆哮，变换的只有野兽脚下的猎物。

　　——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