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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来了 ...


  •   裂帛声传来,张远生愣在当场,老鸨如是,张奴儿如是,裴县令及一众捕快亦如是。

      轻纱下的内衬里,被褚破巧妙的撕开几道口子,玄而又玄的出现数道夹层,褚破一一从里面取出一张又一张的银票。

      张远生倒吸口气,银票上汇宝银号的字样刺痛了他的眼,明晃晃的千两二字一张张交叠在一处,褚破拢了拢银票,不薄的一叠,虽没有多少分量。

      褚破觉得手心滚烫,这叠银票是红斗半辈子的积蓄,不知道是跟多少虚情假意脑满肠肥的恩客那里迂回挣来的,这一叠纸,万分沉重。

      褚破径直站起身,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张远生面前,晃了晃手中银票。

      “不止八百两,看到了吗?她一个月前就预备了要跟你走,几经艰辛兑好了银票,又找我定制了这件衣裳,将全部身家押在你这个薄情郎身上,你却连你有家室都没曾告诉她?我问你,你勒死她的时候害怕吗?她哭了吧,那双满是热泪的眼睛有没有紧紧盯着你,你知道她是用什么心情带着这件衣裳回去见你的吗?你用腰带勒她的时候这件衣裳就在一旁,你知道这是她全部的希望吗?”

      褚破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把将银票拍在张远生脸上,银票飞花般散落在他身下,满地都是红斗破碎的梦。

      张远生像是被灼烫,惊呼着朝后躲,被上前的廉况一脚踹在肩头,又恶狠狠用力一碾,瞬间堂上满是他的痛呼声。

      褚破胸口起伏,就着他被踩着的架势,上去就是一巴掌,声音洪亮生脆。

      “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个男人,你就是个人渣!没钱没胆还好意思出来嫖,活该你连个外室都不敢养,来啊,拿起来,这都是红斗给你准备的,拿!这些都是她这个风尘女子的血汗钱,拿起来回去三妻四妾!妈的你个傻|逼!你进来时候腿是跛的,是跳窗逃跑时候摔得吧,怎么没摔死你?你他妈怎么不拿裤腰带把自己吊死!哪个带把儿的能干出你这种事儿,风尘女子怎么了,她也是个人,你他妈自己走就走,凭什么杀人!”

      周遭的捕快本是要上前拉扯,都被褚破一阵酣畅淋漓的破口大骂钉在了原地。

      县衙大堂里落针可闻,只能听见褚破粗穿的呼吸和无休止的谩骂。

      裴县令甚至忘了再次去拍他的惊堂木。

      褚破自认是愤世嫉俗的,不然不会在当年爸妈百般阻拦下报考警|校,他知道在光明下有无数的黑暗,他想去探索那些隐藏的罪恶,他曾将打击犯罪当做座右铭,在校期间他的各项成绩都是最优,如果不是追错了人被安排在辖区做片警,用他老师的话说他会是一个优秀的刑案干|警。

      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没有网络,没有席梦思,有的只是如草芥的人命,和更多的无可奈何。

      褚破骂够了,气还没有顺,喘着粗气叉着腰,一眼却扫过张奴儿盯着地上银票的眼睛。

      褚破笑了。

      “你看什么?没见过这么多钱吧?是不是特别后悔,当时如果认真检查一下说不定这些银票就是你的了?张奴儿,你做龟公多久了?你见的楼里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你就没有一刻偶尔的动过一点点恻隐之心?她们是人啊,她们无可奈何沦落风尘,她们不是畜生,一条人命就这么被你随随便便抹杀了,人命就这么一文不值吗?天网恢恢啊你就不怕老天爷一道天雷劈死你!”

      大堂内除了跪着的三个人,其余都是认识褚破的,廉况时常呼唤他一起喝酒,在他们眼里,褚破就是个老实人,老实且通透的人,所以连带着一帮兄弟都爱跟他喝酒。

      但他们都没见过现在的褚破,这样愤慨,这样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恶狠狠的谩骂。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盯着褚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

      莫名一阵穿堂风而过,夹杂着外面凛冽的寒气,让众人一个激灵。

      地上还躺着一具尸体,褚破不敢去看,那个尸体再也不会跟自己调笑,再也不会为了几处花样跟自己斤斤计较。

      大堂内的沉默被一个人打破,那人从裴县令身后屏风掩盖下的后堂一侧转出来,绕过师爷,径自走向裴县令。

      见到来人,裴县令慌忙起身,那人抬手按下,凑上前低语了几句,裴县令连连点头,那人说完只看了一眼堂中,只看了一眼褚破,便重新归于屏风后。

      褚破没在桐城见过这样的人,那身漆黑的衣裳上有淡淡的反光,就像乌鸦的羽毛,带着它特有的低沉光泽和隐忍的诡异。

      那个人腰间的佩刀很精致,袖口护腕上的甲胄纹路好像还带着血腥气,从他一出现就散发着阵阵寒意,最后那一眼,让褚破后脊发凉。

      那是一双看惯了生死的眼神。

      那个男人再次回到屏风后,撩开的帘子下,他看到一双做工考究的皂靴和半截灰色大氅。

      褚破突然清醒,看向裴县令,想用眼神问问他,这是谁?你县衙里怎么还有这样的一尊煞神?干嘛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谁知道裴县令居然很配合的回给他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褚破心底打个突,心脏快速的跳动个不停。

      有猫腻。

      一个杀人犯,一个杀人未遂犯,胆战心惊的褚破还没来及旁观一下他们的结局,就被裴县令吩咐捕快将自己带去了县衙后堂。

      他还没这么深入了解过县衙构造,此刻却再也没有了“褚姥姥”的探索精神,带他来的捕快风一般的走了,留他一个人坐立难安。

      没多久,裴县令一张老脸笑吟吟的出现,一出现就问,“褚小兄弟,你好机缘呐!”

      没由来的,褚破打个寒战。

      小兄弟?裴大人你开玩笑呢,你是折寿不要钱?

      褚破陪着笑,“大人何出此言?”

      裴县令想着身后的那座大佛,也不跟他打太极,直言道,“你可知道,惊羽卫?”

      褚破一愣,然后老实摇头,“我不知道啊。”

      裴县令也是一愣,在他治下竟然有人不知道惊羽卫?他就是这么一问,没想到他真的不知道?

      “惊羽卫乃天子近臣,可直达天听!”裴县令那一把胡子颤巍巍跟着抖动。

      褚破想了想,把这段话自我阅读理解了一番,他想到一个词,厂公!

      于是褚破惊出一身冷汗来,连忙问,“大人,所以呢?”

      “指挥使大人此番到桐城公办,恰逢你断案有神,想问你可愿随大人前去,从此归于惊羽卫,为上......”

      裴县令话还没说完,就被褚破一把扯住衣袖,褚破郑重摇头,“大人,我还没成亲呢,我不能做公公啊!大人!”

      裴县令狠狠一怔,随后又是狠狠地面皮一抽,突然暴怒,“胡说八道!谁与你说惊羽卫是......惊羽卫乃皇城直驾护卫,掌天下巡查缉捕,辖廷杖,典诏狱,指挥大人更是......”裴县令额头冒着汗,抱拳朝天拱手,声音洪亮庄重,生怕身后的人听到连坐了自己。

      褚破恍然,指挥使?那就是......锦衣卫?那就不是公公了。

      褚破长舒口气,他发现裴大人对自己说话竟然是带着些微的恭敬,看来这个惊羽卫很厉害,于是斟酌着问,“那,我得去京城吗?刚才公堂上那个就是惊羽卫吗?必须得去吗?”

      这才对嘛,裴县令觉得这才是一个正常听到惊羽卫招募的人该有态度,谨慎,敬畏。

      “这个,指挥使大人自有考量,招你前去是看中你的能耐,能入了大人的眼,也是你的福泽,呵呵......”裴县令恢复了神色,捻须道,“大人自不会强人所难,你若有后顾之忧也可诉说嘛。”

      褚破思绪飞去了九霄云外。

      重案组!他从毕业就想进的重案组,破大案要案,最好再能进了市局,省厅!现在好了,这个惊羽卫活脱脱部委直辖刑侦机构,而且还是特案组,想想都觉得很拉风。

      于是褚破朝着裴县令一拱手,认真道,“那烦请大人回禀,草民不去。”

      裴县令眼看着要点不点的头戛然而止,一张脸表情一息间千变万化,就在褚破以为他要成变色龙的时候,裴县令轻声问他,“褚破,你可想好了?”

      那声音是颤抖的,小心的,不可置信且循循善诱的。

      褚破低头,很认真的在想,裴县令很认真的在等。

      首先,如果去了惊羽卫,那他是不是得穿刚才人穿的那身衣裳?那制服很诱惑,但是他觉得很危险,因为那身衣服上有佩刀,他绝不能拿刀,这是他和平年代素质教育下一颗向往平等的灵魂对冷兵器与生俱来的畏惧。

      其次,那股漫天寒气都挡不住的血腥气让他退缩,他怕见到死人,也怕自己在跟他们并肩战斗的时候变成死人,是,这里还不够法制,他怕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惊羽卫在京城,褚破极快速计算了一下自己的积蓄,以现有的物价,在京城他需要一个安身立命的居所,他可能买不起一个小院子,对,他连八百两都没有,到了京城,他没法生存。

      一句话,风光与风险同在,他要留在桐城,这里才能看到来年的腊梅,才能期待春暖花开。

      裴县令好像有些冷,褚破看了眼他那身没什么厚度的官袍,决定提前结束这个话题。

      “大人,您不是说那个大人不会强求吗,那就请大人回禀,草民就不去了,那个,天寒,大人还是快回去添件衣裳吧,案子应当是结了,我铺子还敞着呢,要是没什么事儿,草民就先告辞了?”

      褚破那眼神询问,裴县令木然而下意识的一点头,于是,褚破便迈着轻盈的步伐,搓着手真奔县衙大门而去。

      却在褚破不知道的地方,几柄断业刀险些出鞘。

      几个黑着脸的惊羽卫立在男子身后,为首的那个正是先前给裴县令传话那位,此刻看着褚破离去的欢脱背影,沉着嗓子道,“大人,此人不知好歹,要不要......”

      话被人抬手按下,男子一双深邃的桃花眼眯了眯,待褚破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底后,才道,“此人心思细密,有刑狱断案之能,奈何胸无大志,咳咳,不堪大用。正事要紧,回京。”

      胸无大志的褚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保住了项上狗头,在前堂没找到廉况,于是跟相熟的几个捕快打了声招呼便脚底抹油,在众人一片赞赏惊叹的恭维下,深藏功与名的回到了成衣铺。

      冬雪再落,负心薄情的张远生被关押,春分时押送江南,桐城飘香院的龟公张奴儿被判了斩立决,行刑那天褚破没做生意,关起门来在铺子里数银子。

      一个风尘女子的死没掀起多大波澜,被桐城百姓津津乐道了没一个月便被新年的紧迫和喜悦掩盖。

      褚破,依旧做着那个老老实实敦亲睦邻的好百姓,小老板,依旧跟廉况他们喝酒,县衙里一众捕快在最初的观察局促中缓过神来,依旧与他称兄道弟,只是无形中,裴县令会偶尔,很偶尔的悄悄给他们结回账。

  • 作者有话要说:  指挥使大人:不堪大用。
    褚破:你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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