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破》酱婶子

16、喋血金刚（四）

　　别院门前，褚破问明落，“咱们没有请帖，能进去吗？”

　　赵鼎上前，侧了侧身露出腰带上系着的腰牌，说，“这就是请帖。”

　　惊羽卫的“请帖”还没来得及亮出去，门外的守仆就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明落几人出现穿过雕花回廊进到院子里，舞榭歌台水袖正翻飞，丝竹声不绝于耳，巨鼓上的花娘腰肢细软，褚破觉得再折下去恐怕人就断了。

　　庭院中央穿花细竹，一条蜿蜒回还的溪流划院盘蛇而过，溪流里是描金的托盘，托盘上酒肉满肆，酒香扑鼻，胭脂花粉环绕，溪边盘榻而坐的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青年才俊，红袖在侧，谈笑风生间香奢鼎盛。

　　明落的出现让庭院里的人瞬间安静，褚破看见，有人倒吸口气，有人一脸厌恶，有人满是揶揄，更多的是惊异。

　　溪流尽头有间小亭，几个少年人从中走出，为首者风姿翩翩，冠玉簪花，细白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

　　齐国公府的小世子是近年来最为出挑的纨绔，身边围拢了不少门客才俊，裴渊说话极不客气，“我当是谁，原来是咱们惊羽卫指挥使大人，怪不得这院子里花也不香了鸟也不叫了，明大人，我还真是有福气，轮到我办这惊鸿宴时，就把您这尊大佛给迎来了，不过我这庙小，怕挤着您这尊大佛。”

　　庭院里稀稀落落的有人发笑，褚破凑近赵鼎，问道，“这人谁啊，这么嚣张。”

　　赵鼎目不斜视，“齐国公小公爷，裴渊。”

　　褚破抿了抿唇，眼巴巴的朝明落看过去，明落面无表情绕过裴渊，朝溪边一处空榻走去，边走边说，“我不来，你送几张请帖也没用，我要来，你如何也拦不住。”

　　裴渊面皮抽动了几下，他曾在几年前给明落送过惊鸿贴，可是他的贴身小厮将请帖原封不动的拿了回来，声称连都尉府的门都没进去，如此反复了数次，小厮哭着跪在身前，说惊羽卫的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他不敢再去。

　　裴渊一甩袖，“蓬荜生辉，裴某人当真荣幸之至。”

　　筵席继续，明落才要坐下，褚破眼疾手快的上前，将旁边的软榻垫在他的榻上，拍了拍，示意他坐，明落看他一眼，悄然落座。

　　褚破见他坐下，这才跟着坐到一旁，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赵鼎和程实像两个木桩子一样站在一旁，褚破心慌了一下，用眼神询问赵鼎，为什么不提醒自己。

　　裴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哟，这位能与明大人同席而坐的，莫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惊羽卫......顾问大人？”

　　话音落，周围人陆续发笑，一个年轻人笑道，“听说当日丰大人被气的脸色发青，回去便将子明痛打了一顿，现下还在养伤呢。”

　　那人衣襟半敞，露出的中衣上绣着花，身旁结伴的青年都是如此打扮，巾冠歪斜了些许，发丝散乱，倒有些魏晋风流之感。褚破看他一眼，从他脸上看到淡淡的脂粉，和涣散兴奋的神色。

　　褚破小声嘀咕，“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啧啧，太糜烂了。”

　　明落侧目，有些认真的打量褚破，后者从溪流里拿上酒壶，还挑选了几盘精致的小点。

　　褚破给明落和自己倒酒，然后径自举杯，说，“我不姓顾，我姓褚，我也不是大人，我是小人，小公爷客气，客气啊。”

　　说完，褚破一饮而尽。

　　裴渊冷哼，“小人？惊羽卫真是人才辈出啊，明大人，裴渊敬你。”

　　明落举杯，与之遥遥而对，有人起哄，说给指挥使大人红袖添香。

　　鼓点声悠然而止，另一花娘被搀扶着上了鼓台，先前那一舞倾城的楚腰女子款移细步，步步生莲的朝这边走来，还没近明落的身就被程实抬手挡住。

　　那女子先是受惊的后退，继而一愣，声音里带着缠绵的哀怨，“程官......程大人。”

　　程实斜斜看他一眼，挡住她的手换成了握刀的手，花娘人比花娇，一张花容顿时失了颜色，惨然欲泣。

　　溪对面有人认出程实来，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与他人耳语，“香醒姑娘还当他是程家大少爷呢，分明已物是人非，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程少爷身边当年多少朵花儿啊，哪儿还记得她一个楼船上的花娘。”

　　褚破不着痕迹的拽了拽明落衣袖，小声问，“老相好吗？”

　　明落不说话，褚破就去看程实，那圆圆的眼圆圆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温度。

　　又有人说，“明大人到了惊鸿宴，总该有人服侍不是，既然香醒姑娘不入大人的眼，大人再挑一个便是。”

　　褚破指着角落里一个独坐的花娘，说，“就她吧。”

　　众人纷纷看去，角落里的花娘受宠若惊，手里的轻纱被扯的变了形，众人表情各异，最终化成怪异的意味深长，看着那花娘摇曳生姿的走过去。

　　兰巧是自己来的，惊鸿宴不拘她们这些花娘的地位，受邀的花娘能去鼓上跳舞，她们只能在席间服侍公子们，公子们出手阔绰，伺候好了就有大把的银钱到手，今天的筵席上兰巧没人服侍，她有些丰润，低下头还能隐隐看到一层软肉，绕过众人，兰巧看到一个公子正将银票放进姑娘的围兜里，姑娘嗔怒的笑，粉拳砸在公子的胸口，周围哄笑一片。

　　兰巧跪坐在褚破身边，不敢抬眼去看，面前的公子她不认得，但公子旁边的是惊羽卫指挥使大人，她有些怕，举着酒壶的手微微发抖，好不容易斟满了酒，眼前的公子说，“多谢”。

　　兰巧愣了下，将头垂的更低。

　　明落收回视线，去拿面前的点心，被褚破拦下，褚破说，“这里头姜蓉放多了，辣口，不好吃，那个也有。”

　　明落顿了下，将手收了回去，兰巧连忙说，“有清口的吃食，奴家帮大人去看看。”

　　褚破点着头冲她笑笑，兰巧红着脸起身离开。

　　不远处冷眼看着的裴渊嗤笑一声，随即朝身边人是个眼色，那人便高声道，“难得明大人大驾光临，我等正欲斗诗，正好大人品评品评。”

　　惊鸿宴斗诗，文人们赋诗而歌，随即将诗词写于纸上，在至于托盘上放置流水中，流水就是他们绵绵愁绪的载体。

　　明落安静的喝着酒，褚破也喝，听他们引吭作赋，然后互相吹捧，然后他发现，这些人大多是无病呻吟，除了为赋新词强说愁，就是些口水诗，间或夹杂着些艳诗巧词，哗众取宠，直到裴渊身边那位说了句“但见寒鸦屠狗，沸血频入喉”出来。

　　众人有意无意朝明落看来，褚破暗骂一句闲的蛋疼，明落只说，“屠狗之辈，饮血亦能饱腹。”

　　明落朝那人投去一眼，那人脸色变了变，低着头悄悄朝裴渊看去。

　　褚破举着酒壶，一手在袖筒前比出大拇指，用眼神高度赞扬了态度嚣张的明落。

　　明落轻笑一声，不再看他，裴渊起身而立，朝天望了望，随后朗声道，“我倒是即兴偶得一首，诸位品鉴品鉴。”

　　裴渊说，“书生断笔诛杀伐，夜惊鹰犬破人家；稚童街边拍手叫，可笑锦衣绣爪牙；爪牙血屠九千万，竟嘲先生不上马，先生冲冠含恨骂，不识祖上书天下。”

　　大周善武，文士们多对武将心怀不满，他们时常私下对其口诛笔伐，但没人敢对着武将说一句脏话，秀才遇上兵尚且有理说不清，何况这些贵胄家的纨绔。他们将一腔仇怨抒发在酒池肉林里，仍觉得自己如履薄冰，稍有不慎，皇城里还有一群挎着刀的惊羽卫，随时能将他们从酒池肉林里拎出去，惊羽卫们有的是法子封住他们的嘴。

　　他们痛恨惊羽卫，惊羽卫也不见得多待见他们，但惊羽卫敢动手，他们连动嘴也不敢。

　　庭院里的人面面相觑，那躺在别人身上的几个人坐直了身子，他们受惊般盯着裴渊，根本不敢朝明落这边看过来。

　　明落不动声色，程实的手握在刀柄上，赵鼎冷着眼按下他的手，将拔出一半的断业刀缓缓按了回去，拿双眼死死盯着裴渊。

　　“好！说的好！”

　　安静的庭院只有器乐在响，只有花娘在动，褚破一声喝彩显得尖锐又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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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那天之前——
裴渊：你就是鹰犬，你就是爪牙，屠狗之辈！
那天之后——
裴小公爷：谢邀，不信谣，不传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