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破》酱婶子

148、阋墙（十一）

　　褚破在船舱里过大年一般就差敲锣打鼓，还不忘凑到明落耳边念叨，直夸太子人好讲义气。

　　袁青梢被彻底遗留在南陈，蓝羽川此前派人来送行时曾问过明落。

　　明落说，就让他待在任何一个地方，只要不出现在大周就行。

　　人活了一辈子，盼望着老有所依，如今袁随风不再，袁青梢纵然想落叶归根，也彻底被断送了这门心思。

　　谁说明落不记仇呢。

　　沿途的风景总是美的，褚破三不五时的要下船，然后偷偷摸摸的搜罗些小东西回来，除了孝敬给他家大人的小玩意儿，其余都被他私藏起来，趁着没人的时候还不忘悄悄看两眼。

　　夏日流火，京城近在咫尺。

　　褚破总算收了心，眼看便要下船入京，莫名生出些近乡情怯之意来。

　　甲板上，江风习习。

　　褚破迎风而立，举头望天，几度叹息。

　　明落施施然走近，与他并肩而立。江面残影，对镜月成双。

　　明落问，“想什么？”

　　褚破再一次叹息，总觉得被蓝羽川传染了叹息的病，“也不知道太岁好不好，田园肯定又胖了，上个月西市开坛，好酒肯定已经被抢光了，还有廉况，指不定得骂我。”

　　明落失笑，“想家了。”

　　褚破垂眸，“嗯。”

　　明落看他难得的失魂落魄，好心点拨他，“程实回去便要商量婚期，你可要做喜服？”

　　褚破却愈发不忿起来，“说起这个就来气，程实说他俩的喜服小茶要亲自缝制，大人，好歹他也是堂堂惊羽卫，有钱有势的，怎么还没成亲就一副夫纲不振的样子。”

　　原本想要从程实那里大捞特捞一笔的褚师爷为此郁郁寡欢了好一阵。

　　船桅后立着的人狠狠打了个喷嚏，摇摇头，继续观望。

　　明落笑问，“你不是还要给萧家人做喜服？”

　　褚破眸子亮晶晶的看过去，正对上明落一双月下嫣然的眼，一时间又失了神，“那个，他俩保不齐就这么过了，八成没法操办，我也做不了喜服。”

　　明落却是语气淡然，闲话家常般开口，“你若一心想要缝制喜服，做来便是，你不是知道我的身量尺寸，不妨权当练手。”

　　褚破怔住。

　　明落笑着收回视线，望向江面，突然说，“你可带了东西要回去送人？”

　　褚破点头，“带了，好吃的好玩的，所有人都有，我还兑换了铜钱，到时候放在箩筐里给丰子明送去。”

　　褚破很开心，几乎雀跃。然后被明落一句话浇熄。

　　“你放在包袱里，藏在甲板下头的东西，送给谁的？”

　　他的师爷总有千奇百怪的招数私藏些宝贝，甲板下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不可谓不叹为观止，初见时明落也为之震惊。

　　在褚破看来，那些是千金不换的宝贝，谁来了也不送的。

　　什么江湖大触手绘的画本，玉润清透的翡翠玉|势，打磨光滑的檀香勉|铃，还有些褚破自己都叫不上名字的稀奇玩意儿，通通的不入流。

　　褚破涨红着一张脸，退开好几步远，声音也在颤抖。

　　“那、那些都是、是我的，不送人的，你怎么能、能偷看！”

　　船头的人放声大笑，船尾的惊羽卫满头莫名。

　　程实跃下船桅，与晁介换了班，临到要如船舱，余光一瞥。果然，他们家大人和师爷还在船头吹风。

　　月光下的人影并在一起，兴许是迎风顺耳，将人影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吹到他耳边。

　　“大人你看，这有两个影子。”

　　“嗯。”

　　“一个是我的。”

　　“另一个呢？”

　　“也是我的。”

　　*** *** ***

　　【遗书】

　　大人，展信爱口常开。

　　我可能要死了，希望能与大人一起死，又希望大人能活着看到这封遗书。

　　我虽然是个孤儿，但一辈子没受过什么大罪，除了小时候被人怜悯，其实孤儿都不喜欢被人另眼相看，就像被遗弃在街边的猫狗，最不希望的就是过路人片刻短暂施舍的怜爱。

　　我曾有个梦想，希望下半生平平淡淡，年复一年看春暖花开。

　　虽然到了京城以后就没怎么过过平淡日子，但京城好，盛世繁华，都尉府也好，有大人在，大人千好万好，尤其长得好，性子伊始是差了些，总让人捉摸不透，但还是用一颗有容乃大的心包容我，提携我，所以做师爷的日子里我还是万般感激，万般涕零。

　　我有罪。

　　我做了错事，比以往任何时候做的错事都要过分，我自认入了惊羽卫后脑袋就不是自己的，命也不是自己的，但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我死后事发，希望朝廷能秉公处置，不要牵连都尉府。

　　我还有罪，从踏入京城那一刻起，就罪责难逃。

　　惊羽卫地牢里，是我见色心起的开始，然后蝇营狗苟无所不用其极的去勾引，去撩拨，大人玉树兰芝，本是武周大好儿郎，合该他日百里红妆迎娶高门美妻，子孙满堂。我愧对朝廷栽培，愧对痛失爱子的丞相大人，我断袖，还拉着大人跟我一起断袖，我罪该万死。

　　我曾经贪财，为了以后养老用，后来见了大人，就存了当聘礼用。

　　其实当嫁妆也行。

　　大人，我那小院里藏了宝贝，王二给的金饼子就藏在床底下，床板下头被我挖了洞，廉况动的手，里头藏了一尊崖柏佛像，是白露堂那一尊，我知道大人喜欢，专门从蔺皎白那里用真心话换来的。

　　如果有幸，大人没死，那尊佛像和金饼子就当我给大人随的份子。

　　当然，如果大人不娶妻，就留着给大人当念想。

　　如果有来生，下辈子我一定当个不惹事的好女人，死也嫁给你。

　　前世今生几回转，庄周梦蝶费思量。

　　下辈子的事谁说得准，这辈子我就想跟大人修成正果，你娶我也好，我嫁你也罢，我不在意，都不在意。我只想这辈子都忠于你，只忠于你，每日看着你，时刻想着你，我心里只有你。

　　真不想死。在我的故乡，流传着一句话，活到三十岁还没成亲就会变成魔法师，可能你不懂，就和术士差不多，可惜了，我怎么也没能活过三十岁。

　　大人，如果你与我一道上了奈何桥，一定等我。

　　褚破绝笔。

　　最后说一句，如果是旁人看了这封遗书，麻烦把我说的话都忘掉，褚破拜谢。

　　另外，我的宝贝一定要给我陪葬，谁也不能私吞，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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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褚破：遗书？情书？傻傻分不清楚！
明落：...谁是傻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