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破》酱婶子

147、阋墙（十）

　　蓝羽川静默片刻，道，“死了。”

　　褚破瞪大眼，“死了？谁杀的，你？”

　　褚破不信，明落自然更不会信。

　　就听蓝羽川道，“人生来就要死，你要他死不过是不希望他再出现，只要他不会再去打扰你们，那他就是死了。”

　　视线交汇，明落嗤笑一声，再次添茶。褚破福至心灵，试探着问向蓝羽川，“大皇子，其实昨日你占尽优势，大可以取而代之，陈朝便是你的了。”

　　蓝羽川抿着唇思量半晌，对上褚破双眸，认真道，“我父皇身体康健，陈朝百姓安居乐业，为何要取而代之。”

　　褚破也笑了，反问他，“那你说二皇子为何要逼宫？”

　　蓝羽川慨叹一声，望向远处的海面，“我也没弄明白他为何要逼宫，父皇会老，会死，到时候他要这天下，拿去就是，就算我父皇不老不死，届时别说他，只怕我们兄弟四人加起来也逼宫不成，何必如此，何必。”

　　褚破盯着他的侧脸，蓝羽川的眼清澈柔和，永远看不到欲望般。

　　怪不得这人众望所归，怪不得让人望而生畏，怪不得让人难以揣测，他的心如澄净，说白了就是什么都没想过，什么谈笑间樯橹会飞，什么运筹帷幄八千里，根本就是有心人的异想天开。

　　褚破又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汣州？”

　　蓝羽川道，“早闻汣州观云台美食盛景，正好那阵子得闲，便摆脱众人北上汣州。”

　　一路乔装的南陈大皇子在入汣州第一日，便在茶寮大谈武周饮食文化，不负众望的被人投递了血花黑笺，观云台没去成，满心的期待最终还化成了惊吓。

　　褚破觉得神奇，“你胆子真大，就不怕死在外头。”

　　蓝羽川老调长谈，“怕，但真死到临头，也挡不住，不如就死。”

　　就像此刻的扶水城，蓝羽川没办法，就连陈皇也在震惊过后失了分寸，一筹莫展。

　　褚破终于悟了。

　　眼前这个被南陈奉为神祗的男人，分明就是个无欲无求的佛系三好青年。

　　太佛了。

　　褚破生出逗弄之心，严肃问去，“大皇子，如今我武周兵炮齐聚，真要轰下扶水城，你欲如何？”

　　蓝羽川看了看他，又看向明落，淡然问了句，“没有回旋的余地？”

　　褚破斜着眼偷看他家大人，得到一个噙着笑的眼神，心下缓和，笃定道，“我武周将士跋山涉水，哪有临门隐而不发的道理。”

　　蓝羽川依旧没什么波澜起伏，静了许久，终于道，“别伤了百姓。”

　　褚破险些一口凉茶喷了出来，“就这？你这就妥协了？”

　　蓝羽川眉头轻蹙，“不然呢？”

　　明落却道，“你可知蓝溪舟在大周五处粮仓埋下了火药。”

　　蓝羽川露出茫然神色。

　　明落道，“你放心，只要那些火药不响，武周的神武炮也不会响。”

　　蓝羽川看过去，褚破也看过去，后者因为动作稍大，扯动了腰，褚破嘶了一声，下意识的去扶。

　　明落起身送客，“周军会退，但神武炮只会退至汣州，如你所说，只要南陈不会再出现第二个蓝溪舟，武周保你百姓安康。”

　　褚破知道，明落需要一个神武炮出师的理由，需要一个让惊羽卫师爷不死的借口。

　　蓝羽川要走，褚破突然开口，“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财物轻，怨何生，言语忍，忿自泯。”

　　蓝羽川顿住，回头看他，“什么？”

　　褚破挪着步子凑过去，低声道，“回去让蓝溪舟把弟子规抄上个十万遍，我就原谅他。”

　　蓝羽川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褚破，终是点了点头。

　　人群散去，明落径自回了房。

　　褚破万分艰难的挪回去，毕生精力都花在这几步路上，如何措辞，如何解释，如何让她家大人消气。

　　惊羽卫们在一旁站着，静静的看。

　　褚破忍无可忍，“不然，你们去海里着几条鱼烤给大人吃？”

　　晁介八风不动，“我不去。”

　　程实坚定的竖起拇指，朝向褚破，“褚哥，你是这个。”

　　褚破无言以对，笑着看向一旁的三全翎，“小三，你去啊。”

　　三全翎还在恍惚，闻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反了天了！

　　褚破觉得眼前一群英好汉都是好样的，好的不学，偏偏学他不听指挥不干实事，等风头过了，他一定要提醒明落这帮人还欠着三十鞭笞。

　　房里，明落静坐桌边。

　　褚破一眼便看到桌旁另一张椅上垫着的厚厚软垫。

　　褚破很感动，但是褚破此刻不敢动。

　　明落侧过身看他，见他僵硬的站在原地，顿了顿，还是拿过那张铺了软垫的椅子放在他身后，这才回身落座。

　　明落笑着朝他一挑眉，“坐。”

　　褚破顿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家大人一副静待堂审的模样让他不安。

　　褚破纵使在厚脸皮，经由昨夜，此刻的他也再没了强装镇定的勇气。

　　褚破说，“大人，我认罪。”

　　明落问道，“你倒是聪明，没让关将军出京。”

　　褚破说，“目标太明显，怕被发现。”

　　明落静静看他，突然叹气道，“此事一旦东窗事发，你可曾想过朝廷会以谋反论处你，你也许会死。”

　　眼前的人抿着唇，只淡淡的笑。

　　果然啊，他是存了跟他死在一处的念头。

　　但到底是弥天大祸。

　　明落问他粮草军饷，褚破用辞委婉，“从萧庞那里周转来的，他还好心借我汇宝银号的通票，随时可以取用。”

　　明落问他通关文谍，褚破毫不留情的出卖队友，“朱闲手下有几个能工巧匠，善于造假，做出来的东西足以乱真。”

　　明落问他如何确保大军隐蔽，褚破闷声说，“我用了镇国公曾经帮豫亲王私运军工的地道和山路。”

　　明落静默，再次感慨他的师爷用心良苦。

　　条条都是杀头的大罪。

　　于是明落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他问褚破如何调兵，褚破一口气憋在胸口险些要哽住，好半晌才说，“我找了侯灵官，让她偷了太子的令。”

　　褚破知道，太子的令牌关老将军绝对认。

　　明落不吝夸赞，“师爷果然大能，明落佩服。”

　　当天夜里，如鬼魅般出现的武周神机营大军又如风般撤离，一路北上。

　　南陈的有心人再次将这件事记在了蓝羽川头上，他们的大皇子如今俨然成为了陈朝的传奇。

　　与此同时，褚破发起了高烧。

　　也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事发后卸下心房，褚师爷一下子晕倒在房中，到了半夜还烧的迷糊。

　　郎中反复看过，被明落留在房里单独问话后，又留下些退热清火的药才离去。

　　小半刻后，又遣药铺的小厮马不停蹄的送来些瓶瓶罐罐，惊羽卫们三缄其口，一缕不问不打听，只将一切好奇藏在心里。

　　褚破烧的厉害，半梦半醒间拉着明落的手，求生欲满满，“大人，要不咱们留在这吧，我不敢回去，我怕被砍头......我怕秦大人给我缝的不好看，大人......”

　　将那些呓语随风吹散，明落按下心中的不忍，在旁伺候了褚破一整夜。

　　接连过两日，褚破才大好。

　　褚破的惴惴不安一直持续到马车回程，一路北上却是绕回了兰陵。

　　褚破问，“大人，为何来兰陵？”

　　他可不想再入兰陵城，万一遇上萧庞，对方让他还钱怎么办。

　　明落要他稍安勿躁，甚至没有让他下马车。

　　萧府门外围满了惊羽卫，明落信步进了北院，只见了萧吉一人。

　　看着花架下平静坐在轮椅上的人，明落视线刻意扫向他的双腿。

　　萧吉歪头打量，“你的眼睛真美，怪不得他舍不得扔掉我给他的羹汤。”

　　话音未落，明落一个旋身，身侧足有半人高的陶土花盆被他一脚踢来，硕大的盆栽只朝着萧吉双腿飞去。

　　力道之猛，速度之快，萧吉不及反应，只在瞬间一拍扶手，整个人飞身出去，轮椅应声被砸烂。

　　“呵，”明落冷笑着看向站在花架旁的人，语气冰冷，“万事斋主人的功力，旁人不知，惊羽卫还是知道的。”

　　萧吉冷着脸站在那里，眼底阴沉不定。

　　他的腿，能走能站，这个秘密除了他自己，本该无人知晓。

　　萧吉阴测测开口，“你来替他报仇？”

　　明落回头望向另一处，再看向萧吉，“你给他下毒的账就当萧庞替你还清，如果你想保住这个秘密继续留在萧家，就看好萧庞，我要他永不入京。提醒你，倘若万事斋再现，亦或任何人假借万事斋之手动褚破，我要你下半辈子永远活在轮椅之上。”

　　一群人再次浩浩荡荡离开了萧府门前，半柱香后，萧庞收到消息，聚贤楼，真的被拆了。

　　原本在楼内正在辩难的众人惊吓着跑出楼外，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一身寒鸦飞羽，身后的聚贤楼便瞬间倾颓。

　　有人大喊着要报官，有人惊恐叫嚣何人胆敢放肆。

　　不远处的马车上，褚破撩帘探出头来，笑吟吟看过来，马车内响起一道低沉声音，“告诉连富得，拆楼者，惊羽卫顾问师爷褚破。”

　　一行人出了兰陵改道津洲，三层明船改走水路，浩浩荡荡的一路北上。

　　褚破过了把大瘾，自上了船越发的对他家大人嘘寒问暖。

　　有人撑腰的感觉不要太爽！

　　行船江上，鹞鹰接连送来几件消息。

　　其一，二皇子赵亘毒发，经太医诊治终是落下隐疾，只得终身休养。

　　其二，神机营出兵南下一事遭人揭发，意指惊羽卫，太子病愈现身，一力承担罪责。危乱之际，太子放出火药地形图，周皇责难州府，百官骇然。

　　其三，是日，周皇下昭，太子监国。

　　褚破在船舱里过大年一般就差敲锣打鼓，还不忘凑到明落耳边念叨，直夸太子人好讲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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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褚破：不是我干的，是那谁，那谁，还有那谁...
侯灵官：朋友，宁礼貌吗？
朱闲：褚破是狗，谁要谁牵走！
蓝羽川：要不起。
蓝溪舟：兄长说的对。
萧庞：反正我不要。
萧吉：对对对，我们不要。
何故：哈哈哈哈哈哈就是莫名开心。
明落：......
左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