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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阋墙(八) ...


  •   疯子的皮囊下,永远蛰伏着一个暴戾恣睢的灵魂。

      对手的步步紧逼是他放肆的温床,不断的碰撞试探太能激发他灵魂深处的刺激。

      唯有无视,才是破解的无二法宝。

      所以明落没有理会他,只遥遥看向褚破,语气淡然,“过来。”

      褚破深吸口气,用帕子捂着嘴,为了避免和殿中的两具尸体产生近距离接触,硬是从大殿最外侧一点点往来蹭,直到蹭到了明落身边,才细如蚊蝇般说了句,“阿落。”

      惊羽卫们在程实一刀砍断舞姬手中长剑时迅速控制了局面。

      大殿内落针可闻。

      褚破带着明显醉意的笑声突兀的响彻整间大殿,“咱们是不是可以一举拿下陈朝回宫领赏了,还是说,咱们自立为王,今后就在这海边逍遥自在?”

      陈皇动容,殿中群臣动容,唯独熟悉其人品性的武周惊羽卫们一个个恨铁不成钢的望过来。

      明落不做声,斜眼睨向蓝溪舟。

      汲汲张狂的二皇子此刻颇有一种辛苦为他人做嫁衣的荒唐落寞感。

      人的潜力,总是在绝境中被激发出来,临门一脚之际,最需要的就是旁人在侧的会心一击。

      蓝溪舟一脚踹翻条案,自身后侍卫身上抽出长剑,低喝一声,“愣着干什么,还不将这些武周贼子拿下!”

      高官显贵中,有些人蠢蠢欲动,带着拼死一搏却无力的颓唐神情。

      明落勾唇一笑,“实不相瞒,二皇子困下的朝中重臣家眷,已在半个时辰前被惊羽卫救下,若你还有后路,不防一道使出来。”

      褚破的眼里带着光,目光灼灼的看着身边的男人。

      蓝溪舟看过来,就仿佛看到自己的狗正对着别人摇尾乞怜,一如当年总围着他大皇兄转的小阿兄。

      蓝溪舟步上殿中,提剑四顾。

      明落低笑一声,说出一句让殿中众人意料之外又觉得众望所归的话,“一切诚如大皇子所料,如今逆党现身,该如何处置,全凭大皇子一句话。”

      就连褚破也一脸惊奇的看过去。

      蓝羽川在瞬间的失神过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褚破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突然就发觉出一丝丝微妙的违和感来。

      蓝羽川的一声叹息恰到好处,落在众人耳中,就是天命之子运筹帷幄后面对亲弟的悲悯,而褚破却觉得那是一声蕴含了果不其然的无奈。

      蓝溪舟像是失了智,举剑对着蓝羽川,他在咆哮,“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为什么总要一副心怀苍生天下的模样然后夺走我的一切!你为什么总要这样对我!”

      偷偷觑向明落,果然在他家大人眼底看出一抹讥笑嘲讽。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抹笑,似乎是对着蓝羽川。

      视线越过剑身,蓝羽川看着他的弟弟,目光下意识的扫向对面正凑在一处欲言又止的另外两位皇子。

      蓝闻谷几度想要开口,被蓝岸声死死拽住,两人齐齐看过来,才对上他们大皇兄的眼神,视线明显一晃,再次齐齐的露出一个堪称惨案的笑脸,有些可怜。

      蓝羽川脸上不喜不悲,没有胜券在握的潇洒,也没有悲天悯人的落寞,只是轻轻浅浅的再次叹出一口气。

      蓝溪舟终于疯了。

      长剑落地,二皇子掩面痛哭,像一个孩子。

      他在呢喃,语气破碎,“哥,你把小阿兄还给我好不好,哥......”

      蓝羽川走近了些,在众人惶恐的神情中,蹲身下去,抬手轻抚上蓝溪舟的头顶。

      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阿舟,小阿兄死了。”

      那原本伏在地上呜咽的不像话的人突然止了哭声,安静的像一只搁浅的旧船。

      蓝羽川不明白。

      从记事起,蓝羽川就知道身边的人的都会看他的脸色行事,于是他学会将所有表情和心绪隐藏起来,直到真的将自己包裹成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于是,察言观色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凭借自己的想象去揣测他的内心,一味的迎合着他们自己心里那个高大不可撼动的精神形象。

      记得幼时,阿舟捡回来一只小猫,阿舟不懂猫的习性,总是一味的追着猫嬉闹,久了,那猫就总往他那里跑,他懒得驱赶,就任由小猫在身边舒适的待一个下午。

      阿舟真的喜欢极了那只猫,只要阿舟欢喜,他也是欢喜的。

      直到那只猫病了,也许是先天不足又或是别的缘由,那猫明显是要不行了,他找太医看过,猫儿生了瘟病。

      他也惋惜,但他不忍心告诉阿舟,他不能留一只快要死且有可能过了病气给弟弟的猫一直在他身边。

      他带走猫,甚至在它死后选了块好地方下了葬。

      他还编了一个自以为足以慰藉弟弟的善意谎言,却从那天开始,阿舟再没对他露出过一丝发自心底的笑。

      阿舟恨他。

      蓝羽川不是很在意,只当这是一个人生中的插曲,不伤大雅。

      渐渐地,他发现老三老四也如同它的父皇母后如同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一样,用那种高山仰止般的敬畏眼神看着他,随后,他不在意的东西就越来越多。

      几年前,为她梳头的小宫女不小心扯断了一根他的发,他只笑笑,吩咐她扔掉便是,却从次日起,再没有见过那个小宫女。

      就连今日早晨,不知是不是最近吃胖了些,总觉得礼服的腰带有些紧,为他系腰封的两名小宫人颤颤巍巍不敢大力,眼看着一旁的嬷嬷就要斥责,他便自己上了手,深吸口气系了个结实。

      冠礼前他还在想,会不会明日就见不到那两个小宫人了。

      蓝羽川仍是不明白。

      就在刚才,他多希望老三老四能开口替阿舟求求情,可惜他们在接到自己眼神示意后有志一同的选择了闭口不言。

      果然,他一早就应该跟阿舟说实话。

      猫死了,蓝溪舟知道了。

      蓝溪舟好半晌从地上抬起头,脸色灰白,泪如乱雨,“我就知道,你宁愿杀了它也要夺走它,它明明那么喜欢你。”

      “他也会杀了你。”明落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从身后传来,蓝羽川抬眼去看,褚破站在明落身后,一双眼瞪得大大的,正一脸稀奇且亢奋的看着自己。

      蓝羽川孤注一掷般侧头去看他的父皇。

      陈皇在羞愧,对上长子看过来的眼神时,甚至刻意的躲闪了几下。

      “父皇,”蓝羽川目光灼灼,“阿舟还小。”他还是个孩子,你救救他。

      陈皇痛定思痛般,大手一挥,“二皇子犯上谋逆,拉下去,交由大皇子处置。”

      蓝羽川似乎要将这辈子的气都在今天叹了个遍,他无力的坐回位子上,明落的视线如芒在背,灼得他不愿回头应对。

      褚破在此时拉了拉明落衣袖,悄声道,“阿落,我觉得蓝羽川怪怪的。”

      明落配合地压低了声音,“他一贯如此。”

      从日暮,到黄昏。

      寮湾的夕阳一如往常的铺撒在海岸边,温柔的不似人间。

      三全翎皱着眉与一众惊羽卫列在小屋不远处,一头乱麻的看着屋前看似在与师爷争执实则分明在被师爷肆意揩油的指挥使大人。

      “所以,阿落你是先救了他再救了我还是本来就是为了就他?”褚破的手不甘愿的在明落心口处落下一拳,然后化拳成掌,在那里轻轻的摩挲。

      “探查食人魔头时发现他也在其中实属无意,并非专程搭救,带他出来也是随手之举,也并无谁先谁后之说。”明落按下那只不安分的手,将之放回对方身侧。

      “你们是不是老相识了,所以他求你救他。”褚破开始不讲理。

      “惊羽卫理应识得陈朝皇室任何一人,无可厚非,他也从来不会开口求人。”再次按下那只蠢蠢欲动的手,明落盯着眼前人逐渐绯若三月桃花的面颊,不禁露出一抹浅笑。

      褚破猛地抬头,“阿落,你救了他,是不是可以挟恩求报,让他替你做事。”

      明落笑问,“哦?你想要他做什么?”

      褚破眼中溢满餍足,“咱们让他把啼花酿的酿造秘方交出来,我要把百花深处开遍武周,到时候赚的盆满钵满。”

      明落笑意愈深,直盯着褚破双眸,问道,“之后呢,赚来的银子做嫁妆还是当聘礼?”

      晁介和程实还在打赌,赌他家师爷这一回会不会被大人廷杖伺候,却突然见原本在屋前拉扯不休的人,猛的分开,他们那个不知天高地厚为何物且仗着中毒醉酒便肆意妄为的师爷,突然急惊风般扭头撒腿就跑向了屋内,紧接着房门被重重摔上,门框几番摇晃,又被人从里面稳稳一推。

      明落再次对上一群有些傻眼的惊羽卫,面色恢复如初,一脸沉肃,“去,告诉蓝羽川,蓝溪舟不死,惊羽卫便常留此地。”

      海边的风总是黏黏腻腻,褚破觉得自己一时间急火攻心,脸上身上的燥热比之先前几天更加浓烈,接连喝光了茶壶里所有的冷水,那种口干舌燥的燥热感也难以消解。

      桌上的油灯明明灭灭,窗外的潮汐层层叠叠。

  • 作者有话要说:  大皇子:明落,我想不通...
    指挥使:你说对了,我TM也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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