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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唇舌(二) ...


  •   黑金烫面的纸笺,四四方方,纸张厚实,一手难以弯折。黑金的纸面上空无一子,只在右下角描绘着一朵绽放的血色小花。

      背面渗透着血迹,正是半月前从汣州负伤而归的惊羽卫带回的东西。

      武周各处遍布惊羽卫,汣州出奇案,惊羽卫千里奔逃,重伤不醒。

      北堂戚道,“人救回来了,只是伤的太重,那卷宗里所写是他能回忆起所有的内容,此番事发在汣州,正好,你亲自去一趟,若是恰巧,兴许能在途中碰上他。”

      明落闻言反问,“父亲觉得他会去汣州?”

      “哈哈,”北堂戚又笑,“那只小狐狸恐怕早有思量,你可记得当日他招供,为何偏巧声称自己是南陈细作?若非你硬要将人送走,只怕此番便能一道前往。”

      临走,北堂戚叫住明落,“那日太师欲用刑,我去见了他,我说可保他不受刑法,却让他拒了。”

      明落眉头微蹙。

      北堂戚道,“他说只有受了刑才能为惊羽卫站住那一袭朝堂发难之位,也能挡了百官之口。我自然知道他所做乃是当下破局之术,说到底,你兄长一事,倒是要多谢他断了一条腿。”

      看着小儿子满眼晦暗,北堂戚长叹一声,“但他向我提了一个条件,以此交换,我允了,也便纵许太师动了刑。”

      明落暗骂一声混蛋,问,“什么条件。”

      北堂戚突然换了神色,一脸莫测的看向幼子,“他要我绝不插手你的婚事,往后今日,你的身边人要有你亲自去挑。”

      顿了半晌,北堂戚挥手,“这小狐狸啊,混蛋至极。”

      步步为营,
      费尽心机。

      出了相府,明落抬首望天,好一个巧舌如簧深藏不漏的顾问师爷。

      待逮到了人,定教他重新做人!

      假山流水,管弦丝竹。

      玫瑰榻上放置着雕花红木矮几,榻旁的小凳上燃着熏香,香炉四鼎各嵌着一颗小指大的东珠,大小相近,明润饱满。

      侍女碎步上前,奉上各色茶食,珐琅金边的托盘,琉璃嵌银的酒盏,甚至连侍女禁步上的流苏也缠着金线,行走间,环佩轻摇,珠翠也闪着明华耀眼的细光。

      褚破就盘膝坐在榻上,酒肉频频入口,吃的毫无章法,随性豪迈。

      执扇侍女立在榻边,拿余光偷偷去看主子。

      萧庞一派闲适,隔着矮几静静看着对面的人大快朵颐,丝毫没有被这阵仗吓到,一如几日前眼前的人蓬头垢面的出现在府门口。

      褚破日夜兼程,吃睡都在牛车上,赶到兰陵时已过了近二十日,站在兰陵城门前,褚破骑牛感慨,到底是陆上道路交通全靠动物的封建时代,出行全靠腿,人腿马腿牛羊腿。

      没费多大劲,问了两个路人便到了萧府。

      门庭平阔,廊耸巍峨,气派不失内敛。

      府门前人头聚集,长衫轻盈,发带飘逸,各个都是文人打扮,只是群情激荡,沸反盈天。

      褚破牵着牛车上前,视线搜寻片刻,终于在边缘处拉住一个看上去神情尚且不算太过激动的年轻人。

      年轻人身侧被捅了捅,手中折扇一挥,回头神情不悦的看向褚破。

      褚破搓搓手,抱拳行礼,笑呵呵问道,“小哥好,敢问小哥,这里是发生什么事了?”

      年轻人本是不悦,尤其褚破一身破烂又蓬头垢面,只是那一张圆润的脸一笑间眉眼如弯月,顿时按下了脾气,将人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是外地来的?”

      褚破一脸温和,“是,我从京城过来,寻人的。”

      “京城?”年轻人似是被勾起了兴趣,问道,“那你可知道京城惊羽卫中有一顾问师爷,名叫褚破?”

      褚破愣了愣,随即点头。

      年轻人一笑,一指身后阵仗,“这些,都是为那褚破而来。”

      褚破疑惑,“这里不是萧府吗?”

      年轻人又笑,“谁让萧庞认那黄口贼子为友,前几日辩难之时,一力为那贼子争辩,如今半犀先生再办辩难,谁知萧庞竟以府上办喜事为由拒了请帖,各学馆的先生学子这才日日守在门前,已然三日了,萧庞连面都未露。”

      年轻人竟露出几分惋惜神色来,倒是没瞧见眼前人脸上瞬息而过的青白。

      黄口贼子?他什么时候成了黄口贼子了?

      黄口贼子本人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年轻人再打量一番眼前人,开口问道,“你是来寻谁?”

      褚破一把扯了牵牛绳,一指萧府大门,“我是萧家的穷亲戚,家里遭了难,这才跑来打秋风的。”

      年轻人愣住了,没有哪个穷亲戚能如此理直气壮的直言不讳。

      门前的人群突然骚动,守门的小厮眼看着人群被冲散,径自朝着两边推开,紧接着,一个衣衫破旧的青年人就牵着牛车出现在府门前。

      褚破从怀中摸了摸,掏出一张银票,汇宝银号的十两银票。

      递过去,褚破笑得温和,“烦劳小哥将银票交给你们东家,就说京城来人投奔。”

      门口小厮一脸茫然的接过,褚破又道,“放心,看了银票你家主子会让我进去的。”

      萧家门槛高,向来出现在萧府门口的人皆是非富即贵,褚破的出现打破了这一恒久设定,小厮迟疑着,却从眼前人的打扮和笑脸中看到了一股诡异的协调感来。

      于是,褚破用十两银票敲开了兰陵萧府的大门。

      褚破没想到出来接人的是萧庞本人。

      萧庞很惊愕。

      惊愕之后便开始了肆无忌惮的打量,直盯的褚破渐渐生出些羞耻感来。

      到底是浪不过萧庞。

      门外的文人们见萧庞出来,一个个再次像打了鸡血般叫嚣,言辞之激进,形容之亢奋,让褚破为之动容,萧庞却置若罔闻。

      褚破率先开口,“好久不见啊,你爹找着了吗?”

      原本嘈杂的府门前顿时消了音般沉寂,管家瞪大眼看着眼前这个自家主子着急出来亲自相迎的人。

      未及萧庞开口,褚破拱手,扬声问候,“东家,堂北可算是找到你了,你可得收留我这个无家可归的人。”

      萧庞笑了,手中折扇倏地打开,轻摇着戏谑点头。

      一众文人们被再次被晾在门外,萧庞将人领了进去,就连牛车也在褚破的要求下被管家接管,并好吃好喝的伺候起来。

      思绪拉回,萧庞看着眼前吃饱喝足一副餍足斜靠着软榻的人。

      萧庞笑道,“看来兰陵的饭菜还是很合堂北兄的口味。”

      褚破轻轻抬了抬眼皮,懒懒道,“我不挑食,到底不是家里的饭菜,吃一顿少一顿。”

      萧庞又道,“堂北兄何时肯让我带你逛逛兰陵城?”

      褚破看过去,“你门前天天一堆人,就算出的去,逛到哪里尾巴跟到哪里,你愿意我可不愿意,都是骂褚破的。”

      褚破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兰陵确实好风光,却怎么也没想到风光在满城好讼上。

      大周尚武,兰陵崇文。

      兰陵风气不似京城,兰陵的文人也不似京城的文人,纵使那些京城文人学子口诛笔伐,但褚破一首从军赋到底让他们骨子里的文人情怀被触动。兰陵不同,兰陵是武周讼师的源头,举国最出众的讼师都出自兰陵,流派众多,其中多以半犀先生马首是瞻。

      半犀先生何许人也,曾于十三年前凭借一口三寸不烂之舌,于公堂之上,舌灿莲花,将已定罪流放的重犯一家无罪释放,罪首由秋后问斩改为入狱三载,一时名声大噪。

      如今兰陵最为出色的三家讼师,两家便是出自半犀先生门下。

      “你既是堂北,并非京中的褚师爷,如何听不得他们的诳语。”萧庞一双眼看过来,满是调侃笑意。

      住了几日,褚破早就习惯了他那双情意露骨的眼投来的目光,权当看不见。

      就在此时,一水绿罗裙的侍女聘婷而来,向二人见礼,“爷,小公子备了杏仁豆腐,请堂先生过去。”

      褚破浅浅呼出一口气,摸了摸发胀的肚子,还是起身应下,“你家小公子真是贴心,堂北便却之不恭了。”

      桃知淡淡一笑,右脸上一枚淡淡的梨涡煞是喜人。

      萧庞笑,“阿吉甚是喜欢你。”

      可不是喜欢,简直是把爱不释手挂在脸上,晨起傍晚的问候,一日三餐的酒水糕点,那个北院的少年郎就差把他绑在身边,要天天见着才开心。

      萧庞是独子,府上的姨娘众多,却未出过一儿半女,如今十六岁的萧吉是在萧庞随父外出时捡回来的孩子,萧庞将之认作弟弟。说来也妙,小小年纪的萧吉从一入府便凭借着嘴甜乖顺的讨巧性子深得每一位姨娘的喜爱。

      褚破还记得那天初见萧吉,他被安排在主院住下的消息一经传开,那些个身在后院的姨娘们纷纷前来,要见一见这位被如今的东家视为贵宾的客人,褚破受宠若惊,眼看着一众老小妇人相亲相爱的与他打招呼,门外便响起少年郎清越喜气的嗓音。

      褚破循声望去,隔着人影,看到了那个轮椅上的少年。

      清瘦,单薄,白皙,明朗。

  • 作者有话要说:  褚破:兰陵真好,金大腿真粗。
    金大腿:你说的对。
    明落:呵呵。
    萧吉: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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