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破》酱婶子

111、乌合之众（五）

　　秦傲君清冷的脸不带一丝温度，月色下显得渗人。

　　宿回雪僵硬的露出个笑来，“妹妹竟还没睡？”

　　秦傲君抬脚进门，“刀该煮了。”

　　说罢，秦傲君便取出一应刀具，坐炉烧炭，预备给刀具消毒。

　　这已经是连日里这位女仵作第六次煮刀具，宿回雪握手成拳，又狠狠松开，她倒是奇怪得很，眼前这个冰冷冷的女人难道不用睡觉的吗！

　　秦傲君头也不抬，“你要做什么？”

　　宿回雪回过神，解释道，“只是起夜罢了，妹妹......”

　　“去吧，我等你。”

　　宿回雪隐忍着，终是问道，“妹妹，我已不再有那轻生念头，不知何时能与先前救我一命的大人们道声谢。”

　　秦傲君道，“他们在忙，不在府里。”

　　“那，那现如今我伤口也恢复的差不多，既然大人们不在，我也不便在打扰你，也是时候该离开。”

　　秦傲君抬眼，只一眼，又收回视线，“等痊愈再说，我是大夫，听我的。”

　　宿回雪惨白着一张脸出去，很快便回来。

　　秦傲君安静地坐在灯影前，炉子上水还未滚，铮亮的刀具在水里闪着光。

　　宿回雪有些坐立不安，屡次想要开口，目光扫向眼前女仵作那张脸便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好半晌，好似看到她的局促，秦傲君面无表情的说着宽慰的话。

　　“都住了几日了，还有什么不习惯，近来有尸体我也是放在院子里验看，你别怕，多思伤身。你看千勉，睡得多香。”

　　视线投向屏风，隐约还能听到屏风后孩子均匀的呼吸声。

　　秦傲君接着道，“想来你与你夫君还没个孩子，这孩子也是可怜的，被亲爹丢在路上便不管了，还只是个孩子，你也不必担心什么男女大防，尽当是个说话的伴。”

　　宿回雪睡下，直到天色破晓，秦傲君才擦干净最后一柄刀具，欣然离去。

　　两日后，褚破站在别院桃树下赏花，看着树下欢脱的两条狗子，褚破坏心的折下一枝桃花，轻轻的戳进太岁鼻孔里，闹得太岁狠狠打了几个喷嚏，随即飞扑到褚破身上，人狗大闹作一团。

　　田园很乖，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内被放了两朵粉红桃花，褚破抱着狗兴冲冲去议事厅寻他家大人。

　　明落问只看来一眼，“看来师爷近日很闲。”

　　褚破摇头否认，“近来虽说再没碰到什么寻亲寻衅借故往我身边凑的人，但我心里总是惴惴不安，还是略有担心。”

　　明落视线扫过他怀中抱着的簪花狗子，眉眼一弯，褚破大窘。

　　晁介说，“褚兄弟，要不你再出去转转，看看还能不能钓到大鱼。”

　　褚破摇头，“我是你们的正经师爷，别总说的我像个招蜂引蝶的不良公子哥儿似的。”

　　程实看一眼懵懂地甩着四只腿的田园，感慨道，“褚哥，救救狗子吧。”

　　褚破抱着狗摇头，“自从田园长胖了我都很少抱它，它高兴着呢。”

　　丁乾说，“昨日青驹书院一位先生被吊在百木林，被学子救下，今早那人便辞了先生一职归乡了，吊着他的是一道特制的五爪钩链。”

　　褚破笑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要是袁青梢知道他书院里就有这么个隐藏的杀手还没被他发觉，他说他气不气？”

　　赵鼎说，“杀手们未达目的便折戟沉沙，想来幕后之人会下狠招。”

　　一朵桃花掉落在地，褚破沉思，说，“所以我这几天都不出门。”

　　几道视线投来，那副这厮果然如此这般的神情显得熟悉而熨帖，褚破笑了笑，抱着狗退出了议事厅。

　　晚饭后，停尸小院里。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映在灯火下，两人中间是吃罢的饭菜碗碟，不得不说都尉府的伙食还是尚可。千勉将鸡骨头随手丢在桌上，惹得宿回雪拧眉侧目。

　　顶着张油亮的小嘴，千勉认真看着眼前的女人。

　　少顷，一份不属于孩子的陶侃语气开口，“你很白。”

　　宿回雪先是愣住，转过脸开认真打量起这个跟自己同吃同住了几天的小孩子。

　　宿回雪道，“你也很不寻常。”

　　千勉笑得天真，双手托腮眨巴着眼问，“你是用什么法子接近他的？”

　　宿回雪道，“用什么法子接近他不重要，重要的是用什么法子出去。”

　　千勉还在笑，“你信不信只要你踏出这扇门，还没出了院子那个女人便会出现。”

　　宿回雪面色阴沉下来，千勉随手用指尖挑拨着鸡骨头玩儿，说道，“从你我住进来，隔壁房顶上就一直有两个，院门外有两个，十二时辰不间断的盯着，这里是都尉府，惊羽卫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若要硬闯，保准死的极快，只是不知道凉透的你是不是还能这般白皙？”

　　宿回雪探究的眼光肆无忌惮，“你是何人？”

　　千勉笑的有些傻，“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你就叫我千勉不好吗？”

　　宿回雪道，“你既然也深陷虎穴，竟然不急着脱身？”

　　“不急不急，”千勉摇摇晃晃，“我若要走，随时可走。原以为是兵行险招，没想到却着了道，只是更没想到能碰上你这般玲珑剔透的人，你的皮肤，真的很白。”

　　不知怎的，莫名一股寒气袭来，眼前的八岁孩童分明笑着，却不禁让那宿回雪打个哆嗦，别开眼去不再看他。

　　褚破做了一宿的恶梦。

　　梦里，稻草杆一分为二，化成人形，两条木头腿看着一脑袋的冰糖葫芦拼了命的跑，褚破看着那些晶莹的糖晶，牟足了劲的追，像极了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恶俗戏码，偏就是他怎么也追不到，不远不近的跟着，风里都似飘着糖浆的香气。

　　翌日起来，褚破仿佛被揍坏了的木桩，胳膊腿酸痛不说，眼皮也肿成了好几层。

　　明落推开门，便看到褚破站在台阶下抻着膀子弯腰拉腿。

　　“怎么了？”

　　褚破回头，一脸哀怨的讲述了昨夜那个刻骨铭心的梦魇。

　　“总觉的不是什么好兆头，一觉醒来就腰腿酸痛，大人你看我这眼睛。”

　　突然凑近的脸放大了几倍，那双眼更是乏善可陈，明落叹笑，继续看着他费力的转动肩膀活动腰身。

　　褚破一边动一边念叨，“真是怪了，以前做恶梦也不会疼，难道真是什么不祥之兆，不应该啊......”

　　听着他碎碎念，明落忽而道，“难道不是年岁大了，睡不好自然身体不适。”

　　活动的人猛地僵住，保持着抬手的动作艰难的转个身，一脸受伤模样，转而惊恐着问，“大人，你，你是不是嫌弃我老？”

　　明落愣住。

　　褚破也愣住。

　　难得的，指挥使大人笑出声来，继而笑得爽朗，笑声干净爽快，褚破惊呆了。

　　明落上前，抬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两下，摇着头，一副惋惜无奈状出了院子。

　　太岁从院外奔跑而来，绕着举手震惊中的好朋友跳跃冲撞，见他没什么动静，摇了摇尾巴，便一个扭头，汪叫两声，又带着才进院子的田园扬长而去。

　　秦傲君自议事厅出来，顿在原地好半晌，才恍然回神般摇了摇头出了府去。

　　议事厅内，明落提笔圈出几处，将竹简移到一侧。片刻后，见那竹简还在原处，明落抬眼去看。

　　原本该接下竹简的赵鼎正在接收对面几人的眼色，难得见丁乾也一脸疑惑，明落一笑。随即厅内原本诡异的气氛越发的诡异起来。

　　他们家大人真是越来越爱笑了。

　　晌午，停尸小院，秦傲君敲响了房门。

　　千勉站在宿回雪身后，歪着头眨着眼朝她笑。

　　秦傲君说，“千勉，你想不想出去？”

　　千勉瞪圆了眼，兴奋不已，“真的可以出去？那我可以去找爹爹吗？”

　　秦傲君道，“可以，只要你听我的话，亲爹也让你找。”

　　千勉很认真的想了想，随即愉悦的点头答应。

　　一脚踏出房门，秦傲君让开了身形，千勉顿住，小脸上的错愕不似作假，身后的宿回雪也拧着眉一脸疑惑。

　　院子里，竹篾编织的大筐有成人小腿高，红彤彤亮闪闪大小不一长短不一眼看着新鲜程度也不一而足的冰糖葫芦就那么插满了竹筐，层层叠叠不留一丝缝隙，

　　整整两大筐。

　　院落边的藤椅旁不知何时架了桌，那桌是秦傲君拿来放过死人头骨的小圆桌，此刻正放着一壶茶，白汽氤氲。

　　秦傲君座上藤椅，径自沾满香茶，凑近鼻尖闻了闻。

　　“小孩子爱吃糖葫芦，你去买些回来，都让他吃了，多买些。”

　　今日上午，惊羽卫指挥使大人如是吩咐，秦傲君原封不动的送给呆愣的小童。

　　“知道你甚是喜欢，我多给你买了些，你吃个够，不可浪费便是。”

　　足尖一动，秦傲君呷口茶，藤椅轻摇。

　　武和二十四年春，四月二十。

　　直到暮色四合，那日的当值的惊羽卫远远都能听到他们秦大人院儿里传来的哭喊声，稚童哭到嗓子发哑，路过的惊羽卫面无表情，只加快了速度，脚下生风的远离了是非之地。

　　傍晚，膳堂热闹非常。

　　师爷提着食盒美滋滋的回了大人府邸，七嘴八舌的议论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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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秦大人：吃，使劲吃，吐了接着吃。
千勉：我要告你领导T-T
明落：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买。
千勉：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