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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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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这个词,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杨妍秀自被三名衙吏押送上路后,便日夜谨慎提防。但是,再怎么提防,这天还是到了。
晚上吃饭时,她便觉察那个当头儿的眼神不对。果然,他狂塞了几口下肚,便找上自己。
杨妍秀窝在地上向后挪了挪,那当头儿的便又靠近几步,她再想退时,那当头儿的猛的蹲身掐住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威胁,“乖乖的听话,保证你不会有事,要不然有你好受的!”
当头儿的说话就要动手,杨妍秀忙护住身体,声音颤抖而急迫的挤出一句,“私账。”
当头儿的一怔,“你说什么?”
“你,你想要私账吗?”杨妍秀壮着胆子道。
这衙吏之前是听见洛文喻和她要那玩意儿的,虽然不知那里边到底有什么,但他也看得出来,那东西对洛文喻很重要。
他当时被杨妍秀的话所吸引,整个人专注的看着她,完全忘了刚才要做的事。
杨妍秀换了口气,身体再次往后挪了挪,“那本私账是我父亲之前留下的。其中有各衙门从银库支取金银的账目,那些账目多少与公账有出入,如今我父亲一死,那些人情账将随之彻底扣在我父亲一人头上。但如果有人拿到这本私账,你说会有什么结果?”
衙吏头子当然知道这本私账的重要性,如果有人得到它,一种可能是公之于众,那账册里被记录的人一个都跑不了,轻则还银革职,重则和杨家一样。第二种可能,就是拿着账册去要挟账上之人,从此平步青云,权财两得。
这可是个宝贝啊。
当头儿的下意识问,“那账册在哪儿?”
看出他的贪婪,杨妍秀仰起头,声音平稳了些,“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有个要求。”
能当上衙吏头儿,也不是没脑子的,他当时就明白了,嘴角垂下,“你是重犯,放了你我就是死罪,那东西再值钱,我没命享不也是废纸一堆吗?”
“你不用放我,只要将我平安送到红谷关,交接那日,我便将藏匿私账的地方如实相告。”
当头儿的拢起眼神,满腹狐疑,“呵,爷我犯人押得多了,你这等鬼话还想骗我?你一个充军为奴的女人,那事儿不是在路上,就是在军营里,这一遭总是逃不过的。你如果想让我放了你,我倒还信你三分,若只是为了这路上的安宁,怎么可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我?”
杨妍秀坦然道:“那本私账交给洛文喻,里边的秘密就会永远石沉大海,我自己又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旁人。”
当头儿的冷笑,“呵,你该不会以为,我拿到那本账册,会将它公之于众吧?”
“那私账里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我赌你有万分之一的人性,在看到里边的内容后,会将它公之于众。”
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头儿的衙吏不语,半信半疑的注视她。他从不觉得自己有人性,但贪婪是一定有的。
虽然眼前的美人秀色可餐,可若是拿到那本私账,他可以拥有的,就不只眼前这一个美人了。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思量半晌,他缓缓起身,“好,我暂且信你,你最好别跟我耍花样。”
* * *
红谷关,监军府内,一个五十多岁有点儿谢顶的老太监,正穿着一身宽松的里衣坐在床沿上泡脚。他神情慵懒,微阖二目,悠闲道:“这个蒋豪的确名不虚传啊。自他来了之后,这敌军是节节败退。看来很快,咱们就能回宫啦。”
脚边,一个二十出头,生的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小宦跪在地上,一边给老太监洗脚,一边笑眯眯的道:“这次干爹在红谷关乃是立了大功的,回去定然能受赏获封,说不定又要高升啦。”
老太监闻言失笑,“咱家已是一监掌印了,还能高升到哪儿去?”
小宦道:“那不是还有东厂,还有司礼监吗?”
老太监睁了睁眼,面露气色,“你小子,咱家平日里教你的你都忘啦?咱们在宫里当差的,这说话有时候比做事儿还重要,到了嘴边儿的话也不能随便往外说。要先在脑子里过三圈儿,再在心里过三圈儿,确定没毛病了才能往外说。”
“就你方才那几句浑话儿,若是让别人听了去,不仅你吃不了兜着走,咱家也得跟着你倒霉呀。”
小宦官嬉皮笑脸,“干爹放心,我这不是就跟您说说的嘛。在儿子眼里,您才是宫里最大的老爷。”
大太监被说得心花怒放,拍了拍小宦的脑瓜顶,“你小子就是嘴甜。”说话,他抬起脚来,悬在半空,“行了,泡舒服了。”
小宦拿了帕子给他擦干净,随后脚上垫了干净帕子,像托宝贝似的给他托上床。“那干爹您歇着吧,儿子先出去了。”
服侍大太监睡下,小宦出了府门。望着此刻沉静的街巷,他长出一口气,终于不用笑脸迎人,阿谀逢迎,可以做回自己了。
他叫乔庆云是十几岁上才入的宫,因为嘴甜会说话,办事又麻利,所以没几年就成了御马监掌印曹德顺的干儿子。如今,曹德顺奉旨监军红谷关战事,他自然也就跟了来。
此时,监军府门前恰巧经过一行人,姿态还颇为跋扈。
“快点走!马上要宵禁了,赶在宵禁前,把人送去大牢,咱们就交差了。”
“总算要交差了,累死我了。”
“头儿,这次怎么这么赶啊?”
“早完早了嘛。”……
这行人正是押送杨妍秀的队伍。
因为杨妍秀的承诺,让她在这一路上没受什么欺辱。但纵是如此,她手上脚上也磨出了无数血迹,衣衫破烂,整个人瘦到了脱相,虚弱到好像一阵风就可以将她吹走。
那当头儿的衙吏为了早一日飞黄腾达,行程赶得很紧,手下人就算抱怨也没办法。这天终于赶到了红谷关,以往若是天色晚了,他们是不会赶着送进城的,但是这次,那当头儿的却一刻也不想等,非要今晚就把犯人给交接了不可。
因为这里时常能见到押送犯人充军的队伍,乔庆云也没有太在意,直到他的目光扫过那个身体单薄的好似纸片的女犯,他的心忽的被揪了一把,记忆也瞬间回到了六年前。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他因家乡遭灾而流落他乡。那时他年纪尚小,身体单薄,身无分文,几乎饿到垂死。幸而遇到有大户人家施舍饭食,他好不容易拿到个馒头,却转头就被两个壮实的乞丐抢走,还把他打了一顿。
正这时,这家小姐乘轿归来,刚巧见到这幕,那姑娘不仅痛斥了两个抢东西的乞丐,还让人重新给了他馒头。
那姑娘身披白色狐裘斗篷,粉嫩的脸蛋上沾着些雪花,在柔和的日光下烁烁生光。
他仰视姑娘看得发怔,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而彼时,姑娘俯身递给他两个热腾腾的馒头。
“拿着吧。”
那温柔的声音,至今仍能清晰的回荡在他耳中。
他也正因为那两个馒头,才有了接下来的人生。即便后来他经历许多,当年姑娘清澈的眼眸,美好的笑容,至今仍是他心中那抹最温暖最明媚的光。
片刻后,他从记忆里抽离,发现刚才的女犯已经被押走了。
看着昏暗空荡的巷口,他心情忐忑。
那是她吗?
此刻他既希望是她,又害怕是她。
稍稍迟疑,他朝关押军奴的大牢方向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