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漫仙途》云覆九州

68、身世之谜

　　与少司命分开之后，紫游紧紧握着那支梨花簪子，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向远处的荒野。
　　起风了，乌云布满了东荒上空，黑压压地低垂下来，天色晦暗如夜，空中电闪雷鸣，风雨像鞭子一样噼里啪啦抽打在她的身上，却远远抵不过心中的疼痛。
　　站在道路尽头的悬崖上面，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冷和孤独，因为有灵力护体，风雨并没有淋湿她的衣裳，可她却在瑟瑟发抖。
　　眼泪顺着面颊无声地流下，化成一颗颗珠子遗落在潇潇风雨之中，她的身子摇摇欲坠，险些从悬崖上面掉落下去，却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拉到了青绸伞下，拥入了某个人的怀抱之中。
　　刹那间，满天的风雨仿佛一下子都消失了，一股温暖的气息将她紧紧包围。
　　她抬起泪眼看着那张清俊的脸，只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是如此陌生，好像她从未真正认识过他，她咬了咬牙，奋力将他推开。
　　屏逸趔趄着倒退了一步，随即又上前将她遮在了伞下。
　　“我不需要，你走！”紫游伤心地流着泪，胸口起伏不定，猛然间一挥手，顿时有紫色的光华从上方划过，裂帛声在空中响起，那把青绸伞转眼就四分五裂，化成了碎片随风飘散。
　　失去了遮挡，风雨重新落在了两个人的身上，将他们一起吞没。
　　看着情绪大变的人，屏逸有些心乱，忍不住上前握住了她的肩膀，焦急地解释：“游儿，你听我说，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都已经知道了，还有什么可说的？”紫游漠然扭过了头，语气冷淡而疏远，“你误杀了她，心中有愧，一直无法释怀，见我长得像她，便将所有的哀思都寄托在我身上，掏心掏肺地对我好……”
　　“不是这样的，”屏逸摇头，焦急地打断了她的话，“你真的误会我了。”
　　“误会？”紫游凝视着他，泪眼婆娑，抬手举起了那支簪子，“你为什么要把她的东西送给我，为什么要教我《天上谣》，为什么要把千夜梨种满碧霞宫？为什么我身边所有的一切，都跟她脱不了关系？”
　　“那是因为……”屏逸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心中痛苦挣扎，眉宇间情绪激烈。
　　“从头到尾，我在你的心里面何曾有过半点位置？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长了一张和她相似的脸，你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她，根本就不是我！”紫游失神地看着他，泪水涟涟，嘴边忽然露出了一丝苦笑，“如果没有了这张脸，你还会这么在乎我么？”
　　说着，她忽地握起簪子往自己脸上狠狠一划，面颊上顿时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
　　“你在做什么？！”屏逸不禁大吃一惊，瞬地扣住了她的手腕，一时间又是气恼又是心疼。
　　“不用你管！”紫游满含幽怨地瞪着他，赌气道，“我就是我，我又不是她！”
　　屏逸一脸震惊，胸口剧烈地起伏，看着她流血的样子，既心痛又愤怒，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忽然间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当即将她拥入怀抱之中，想也未想便低头吻在了伤处。
　　温暖柔软的嘴唇贴上来的刹那，紫游仿佛触电一般，浑身一震，顿时忘记了呼吸。
　　屏逸一手揽住她的肩背，一手托住她的后脑，沿着那道长长的伤口，一路亲吻了下去。被他温热的嘴唇抚过之后，流血的伤口奇迹般迅速愈合。
　　须臾之后，紫游回过了神，奋力地推拒，试图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哪知她越是挣扎，屏逸就抱得越紧，用力得近乎疯狂。
　　他的吻自上而下经过那道伤痕，最后深深印在了她的唇上。
　　怀中的少女不禁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一时间连反抗都忘记了。
　　与她气息相接的一瞬，弑情咒印蓦然在胸前浮现出来，犹如刻在心上的金色年轮，以不易察觉的速度徐徐转动，试图将他满怀的柔情蜜意当场扼杀。
　　屏逸震颤了一下，不由得皱起眉头隐忍心中的痛楚，但却没有因此而停住动作。
　　他的吻热烈而又缠绵，气息间隐约浮动着微苦的药香，因为近来弑情咒印频繁发作，心口时常疼痛不止，他不得不服用了一些舒心理气的丹药来缓解身体的不适。
　　在他不顾一切的拥吻之下，紫游禁不住面红耳热，呼吸急促，头脑中感到一阵阵的眩晕，浑身酥软如绵，几乎站立不住。她不由得合起眼睛，放弃了徒劳的挣扎，沉溺在他唇齿间的缠绵之中。
　　那一刻，肆虐的风雨仿佛从他们的身边消失了，唯有彼此的气息互相交融在一起，无边无际。
　　良久之后，那个绵长的吻终于结束，两个人脸贴着脸，微微喘息。
　　周围的风雨仍在呼啸，天地间昏暗如夜，然而他们的世界里却突然间变得风平浪静了。
　　“你，你怎么能对我……”紫游羞涩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眉目中难掩忧虑，“你忘了那个可怕的诅咒啦？那个女人诅咒你们为情所伤、为情所变、为情所累，一生厄运缠身，所以，你是不可以动情的。”
　　“那么你呢？”屏逸心头一暖，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里，柔声道，“你在担心我，你心里面是有我的，对么？”
　　“我只是……把你当成恩人而已。”紫游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屏逸眼里的亮光渐渐熄灭，涩声道：“当成恩人那便错了，你理应视我为仇敌。”
　　紫游抬头凝视了他片刻，以为他是赌气才会这样说，心里未免有些难过。
　　“恩人也好，仇人也罢，反正这个……还给你，我不要她的东西。”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抬手将梨花簪递到了他的面前，神色决绝。
　　“你确定要把它还给我么？”屏逸面色沉沉，没有去接，只是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这可是你生身母亲的遗物，你就不想留下做个纪念？”
　　“你说什么？”紫游一震，瞬地抬起了头，神情惊愕至极。
　　屏逸深深叹了口气，凄然道：“我送你玉簪和浣梦笛，教你她喜欢的曲子，尽心传授你焰灵族的术法，不是因为你长得像她，而是因为……你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是我苦苦等待了十一万年的小师妹！”
　　“什么？”紫游心中震动，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不对，你在骗我！我有阿爹阿娘，我清楚地知道他们的事情，何况到现在为止，我刚过五百岁，怎么可能会是兰煊和匀灿的女儿？又怎么可能让你等待了十一万年？”
　　屏逸深吸了一口气，一字字郑重地道：“你所谓的阿爹阿娘只能算是养父母，你真正的生身父母，乃是天界赫赫有名的两大战神，是焰灵一族的领袖人物，是将我视如己出的师父和姑姑！”
　　“这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搞错了。”紫游一口否定，还是难以相信，充满怀疑地看着他，“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阿爹阿娘从未跟我提起过半个字？如果我不是他们亲生的，他们怎么会对我那么好？”
　　“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屏逸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语气里难掩自责，“当年，我曾在师父坐化之前立下过誓言，答应他绝不将你的身世告诉你。可是现在，我不得不说了，我宁可让你知晓后恨我，宁可让师父的在天之灵惩罚我，也不愿你再误会我，误会你的亲生母亲。”
　　“我的身世？”紫游怔怔地看着他，神情惊疑不定，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玉簪。
　　悬崖之上，屏逸望着满天风雨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变得无限辽远起来，不得不慢慢揭开了旧伤疤：“当初，姑姑仙逝之时，腹中已经怀了你，因为有孕在身，也因为怕伤到我，所以在我走火入魔攻击她的时候，她心中顾虑太多，根本就没有用尽全力还手，以至于被我……”
　　说到这里，屏逸的声音哽住了，心中痛楚难当。
　　紫游心中暗暗惊异，万万没想到兰煊之死的背后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不为人知的大秘密，原来她当时已经有了身孕，导致法力减弱，所以在跟屏逸交手的时候才会落了下风，最终……
　　“那……那岂不是一尸两命了？”紫游忍不住嘀咕了一声，更加无法相信，“如果她腹中的孩子是我，不也早就被你一起杀了？岂能活到今日？”
　　屏逸深深凝视着她，沉沉点了点头，声音微微发颤：“不错，当时我差点儿连你也一起杀了……”
　　“差点儿？”紫游眨了眨眼睛，刚刚放松的心情顿时又紧张起来，“什么意思？”
　　屏逸蹙眉，无声地叹了口气：“姑姑死后，师父发现她的腹中尚有胎动，于是便将你从她腹中取出。”
　　“什么？”紫游顿时瞠目结舌，感觉甚是不可思议，“你是说我……哦不，是那个胎儿……还活着？”
　　“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就是你。”屏逸笃定地看着她，不容她质疑自己的身份，“当时你还太小，胎龄连三个月都还不到，性命十分脆弱，你一脱离母体便缩成了一枚小小的胎珠，因为动了胎气、伤了先天之本，师父将你取出来的时候，你的元神已经出现了溃散的迹象。”
　　紫游不禁睁大了眼睛，越听越是心惊。
　　“师父不惜耗尽了毕生的修为，才将你的元神重新凝聚到一起，但即便是这样，你能否会活下去也未可知。”屏逸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满含沉痛，低声道，“姑姑去后，师父已决意生死相随，坐化之前将你托付于我和灵觉，叮嘱我们要对你的生死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听到那个名字，紫游不禁神情一动，忍不住问道：“这么说，这件事只有你和灵觉知道？”
　　“是，当时只有我和他知道。”屏逸点了点头，语气凝重，“这是个秘密，我们一起瞒过了父神。”
　　“原来如此。”紫游恍然，口中喃喃，“也就是说除了你们两兄弟，其他人都不知道匀灿和兰煊还有一个孩子，连你父神都不知道。”
　　“要是被父神和其他人知道了你的存在，我和灵觉哪还保得住你？”屏逸深切地看着她，关爱之情流露无遗，“你是姑姑和师父留下的唯一血脉，就算是粉身碎骨、违天逆命，我们也要护你周全！”
　　话音未落，当头一道霹雳轰然炸响，雪亮的闪电瞬间撕裂了晦暗的天幕，照得悬崖上一片通明。
　　“啊？”紫游吓了一跳，急忙缩进了他的怀里，心中惶恐不安。
　　屏逸下意识地拥住了她，不快地往九天之上瞅了一眼——显震这个不识趣的家伙，总爱闭着眼睛打雷，也不看看是谁在下面！
　　“别怕，没事的……今日东荒本该有雨。”屏逸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慰。
　　紫游红着脸松开了抱着他的手，低着头后退了两步，窘迫地道：“你……你接着说。”
　　屏逸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凝视着她：“那个时候，失去了母体的孕育，你陷入了休眠之中，生命处于停滞状态。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我将那枚胎珠吞入了腹中，想用我的身体来供养你。”
　　“什么？你居然把胎珠……吞到了肚子里？”紫游满脸惊诧，心里觉得有几分好笑，脱口道，“要知道那可是会生娃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