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漫仙途》云覆九州

103、九死不悔

　　其实，他从未喜欢过九天之上的那个地方，那里太过孤独冷寂，令人几乎感觉不到生命和时间的存在。
　　当初，父神根本不理会他的意愿，强行将他推到了那个位置上面，如今弑情咒印已经彻底消失，他的情感，他的心，都不再被任何力量所禁锢，现在的他，不再属于父神，也不再属于天界，而只属于自己，属于心中所爱之人。
　　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来左右自己的人生。
　　“另选贤能？”少司命吃了一惊，不禁摇头苦笑，“东皇派出无数密探到处找寻你的踪迹，你觉得他会另选贤能？”
　　屏逸冷然道：“他选不选是他的事，我回不回去是我的事。”
　　“你真要和他闹翻么？”少司命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紫游已经不在了，你这样做又何必呢？”
　　“她还活着。”屏逸低声，眉目间掠过了一阵情绪波动，“出现在招摇山上的那个只是扶南的傀儡，并不是真正的她。”
　　“什么？”少司命大吃一惊，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如此……这么说，她是被灵觉带走了？”
　　屏逸缓缓锁紧了眉头，忍不住长叹了一声：“眼下找不到灵觉，我就没办法救她。”
　　“救了她又如何，你们还是不能够在一起呀。”少司命神色黯然，眼神悲悯，涩声道，“难道天界万人敬仰的云中君要去和西海龙族的太子妃私奔么？那像什么话！别人又会怎么看待你们？至于后果如何，那就更加用不着我多说了吧？”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太子妃，她心里面只有我！她也只愿属于我！”屏逸眉目间有激烈的情绪涌现出来，语气坚定如铁，“这一次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绝对不会再放手！”
　　“所以你宁愿为了她，离开天界放弃神籍？”少司命微微皱眉，神色忧虑至极。
　　“对！”屏逸颔首，目光坚毅无比，“我宁愿做一介凡夫俗子，哪怕只有短短数十载寿命，只要能和她相伴到老，此生足矣。”
　　“别傻了屏逸，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少司命深深叹了口气，忧心如焚，“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云中之神，是皇天之血的继承者，东皇怎么可能任由你离开天界脱离神族？”
　　“他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反正我要走，谁也拦不住。”屏逸冷笑了一声，语气里透着九死不悔的决心。
　　少司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息：“难道你要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天庭，对抗天规铁律么？”
　　“我知道这条路十分凶险，也许会万劫不复……”屏逸脸上波澜不惊，语气平静，“可是既然已经决定了，就算是千难万险、粉身碎骨，我也决不回头。”
　　决不回头？少司命耸然动容，怔怔看着他，忽然间无声地苦笑起来：“这才是原来的那个你啊，重情重义，不顾一切，有着飞蛾扑火般的孤勇和无畏……”
　　“你和灵觉是如此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可是在某些方面，却又出奇得相似……”少司命定定凝视着对方，神情微微恍惚，禁不住感慨万千，眼底有复杂的情愫流转不息。
　　“你对他……”屏逸深深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欲言又止。
　　少司命抬手抓住了几片冰凉的飞雪，垂眸看着掌心上化成的水滴，幽幽道：“那只是一场梦，而我早就已经醒来了。”
　　——是啊，旧梦难寻，不可重温。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究竟是在何时，那些缥缈不定的情丝就像这雪花一样，被匆匆流逝的无情岁月所消融了，不着痕迹，什么都没有留下。
　　也许只有忘记自己，才能彻底放下心之所爱吧？试问这天地间有几人能够做到？
　　屏逸无声地叹了口气，抬眸凝望着空中纷纷扬扬的大雪，目光深沉而辽远。

　　扶南撤走之后，一直隐身躲在山石后面的大司命也在暗中抽身离去，乘着风雪返回了九重天上，一回到天庭，他直接就去面见东皇，将听来的惊天之密加油添醋吐露无遗。
　　“什么？”耀灵殿中，东皇霍然从神座上站了起来，神色诧异，“你没有听错？真的是焰灵血火破解了四象镇魂封印？”
　　“千真万确。”黑袍遮身的大司命点了点头，一脸笃定，“我听得真真切切，焰灵一族实为皇天之血的劫数，会给整个神族带来灾难。”
　　“竟有这样的事？”东皇怔了一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眼神瞬息万变。
　　——真是岂有此理，这等关乎天界安危的大事，作为执掌三界的最高神明，他竟然一无所知！
　　元极与他本出同源，相交甚密，连天帝之位都已禅让于他，却唯独将这个重大的秘密隐瞒了下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元极以为，将焰灵一族谪降为凡尘鱼类，便能永绝后患么？
　　东皇紧锁眉头，神色不快，心里很不舒服。
　　大司命察言观色，趁机将黑锅扣到了屏逸身上：“很显然，云中君对您、对整个天界隐瞒了这一切，他明知道那个焰灵遗孤会给天界带来灾祸，却因一己私情而弃整个神族的利益于不顾，其心可诛啊……”
　　东皇脸色沉沉，在神座前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眉头不展。
　　——隔了这么多年，千防万防，他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弑情咒印终究没能为屏逸挡开这一劫。招摇山一事，已经令他和屏逸心生嫌隙，现在那个焰灵孤女还活着，如此一来事情可就棘手多了……
　　“君上，屏逸妄动尘心，触犯天规，已经不配再做云中君了，现在理应将其捉回天庭，审问治罪，以正天纲！”大司命振振有词，在旁边不住地煽风点火。
　　“他虽有过错，但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东皇瞥了他一眼，冷斥，“如今大敌当前，理应团结一致，共同御敌，若是互相残杀起来，岂不正中了灵觉下怀？”
　　大司命一听，满心不快，然而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装作忧心忡忡地道：“君上，屏逸现在无论是对天界、对您还是对先帝，都满怀怨气，万一他生出悖逆之心，和灵觉兄弟联手，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不会。”东皇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本尊非常了解他的为人，他生性纯良，善恶分明，就算心里真有些怨气，也不至于沦落到正邪不分、与魔道为伍的地步。”
　　他一直视屏逸如己出，对其寄予厚望，甚至已经打算在将来传位于他，虽然一直未曾公开声明。经过这么多年的观察，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只要屏逸能回心转意，放弃那个女子，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您就这么肯定？”大司命无奈地叹了口气，忿忿不平，“封印被破，魔君出世，发生这么大的事，他理应亲自前来给您一个解释才对，然而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都不见他回来说句话。”
　　大司命满腹牢骚，喋喋不休：“眼下魔君虎视眈眈，我们在这里枕戈待旦，他倒好，抛开自己的职责不管，一个人躲进深山里逍遥快活，这分明就是仗着有皇天之血没把您看在眼里……”
　　“好了，别再说了！”东皇皱眉，不快地瞪了他一眼，语气意味深长，“本尊懂你的心思……但你也该明白，正因为他身负皇天之血，是唯一能够克制住灵觉的人，我们才绝对不能失去他。”
　　大司命心中懊恼不平，却不敢再多说一句，只得悻悻低下了头，忍气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