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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棋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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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山巅。
当乾坤反应过来酆都要做什么的时候,山河画卷已彻底收拢。
他当即挥剑斩了过去,妄图破开法器。
然而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画卷在摧枯拉朽的碎裂声中,渐渐化为灰烬。
乾坤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飞灰,险些握不住手中剑刃。
判官通红着一双眼睛,几乎跪倒在地。
两千年前,她曾亲眼看着酆都踏入破碎的殿宇,再也未曾出来;两千年后,当她以为从前种种不过是他有意欺瞒之时,他依旧选择独自一人,步向死地。
他行事总是这般决绝,甚至叫人来不及唤一声他的姓名。
判官抓着最后一片尚未燃尽的画纸,眸中终是涌出难以抑制的悲怆。
没有了酆都的法力,十方阎罗殿渐渐崩塌。
整座造化山,震颤不已。
九十九驱云而上,接住了酆都拼死掷出的拂尘。
白玉拂尘被他触及的一刹那,炸开猛烈的清光。
九十九抬手画阵,以“润物”为柱,重新支撑起阎罗殿。
就在这时,山巅之中镇守两边的巨石突然发出一声巨吼。
只见凭空处,裂开一道天堑般的沟壑。
巨石在震耳欲聋的碎裂声中,又化作了两枚瓦片。
乾坤眉间微蹙,飞身接住瓦片。
空中发出沉闷的响动,厚重、绵长,带着无尽威压。
九十九抬头看向响动处,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眸。
山巅之上,一扇高耸入云的黑色大门,正缓缓打开。
一时间,无数死魂与怨灵自黑色大门中汹涌而出。
戾气染过山峦,大地迅速枯败。
土地掌山川地脉,如此剧烈的枯败,几乎震得九十九心脉沸腾,不由吐出了一大口血。
他勉力支撑着十方阎罗殿,沉闷的响动却仍未停止。
黑色大门的愈开愈大,直至彻底洞开。
大门之后露出一方赤色大地,一望无际。
而在那一方无边无际的大地之上,龟裂着斑驳的沟壑,好似被一只巨大的利爪抓过一般。沟壑中黏着大团黑影,正扭曲的蠕动,几乎叫人作呕。
判官第一次直面黑影的源头,心中震颤不已。
原来这就是两千年前,乾坤与帝君曾经遏制过的怪物……
就在这时,一声放肆的笑声自大门之后传来。
斑驳裂痕上的重重黑影,随着笑声开始剧烈的晃动,似是要挣脱基石的束缚。
只见一位玉面道士自黑色大门后走出,他脸上带着盈盈笑意,道:“没有了山河图,终究是藏不住基石。”
判官在见到他的一刹那睁圆了眼眸:“你为何还没死?”
他不以为然的嗤笑了一声:“就凭酆都的伎俩,能耐老朽何?判官,你与电母在后山设下重重禁制,表面上为了藏住基石,实则只是掩人耳目罢了。老朽自一开始便知晓那方基石是假的,真正的基石早已被封印在地府大门之中。”他望着判官手中最后残存的画卷碎片,眸中染上了几许嘲讽,“两千年前,牛头马面以身化石,看似封住了地府大门,实则不过是两头镇门石兽罢了。真正将地府封印的是酆都,他以画卷为媒,将基石锁在了两千年前。所以,山河图才是开启一切的钥匙。”
玉面道士说到此处,有些感慨:“如此胆识与能力,若非酆都冥顽不灵、一意孤行,老朽还真愿意同他交友,可惜……”
他话未说完,突然一道凌厉的剑势袭来,生生打断了他。
玉面道士垂眸看着那位犹如凛冬般的玄衣少年,就听对方道:“凭你也配。”
“少君何必动怒,一句叹息罢了。”
“所以你一直都在演?”判官不由捏紧了手中折扇。
“毕竟是阴阳的山河图,自一开始老朽便知此图绝无可能落入我手。所以只能设计让酆都自毁,却没想到他不惜身死,也要与老朽同归于尽。”
他正要轻笑一声,三尺利刃却转瞬逼近,在他右手上划下一道极深极长的血痕,险些将整条手臂斩下。
乾坤脸色极沉,眸间却涌动着无尽的杀意:“我要你偿命。”
玉面道士眉间微蹙,忙退身闪躲,下一刻,一把乌檀木作骨的折扇已洞穿了他的心口。
他僵硬的转头,就看到判官脸上溅染着他的血,声音冷冷道:“‘要你偿命’四个字,听不懂么?”
两相夹击,玉面道士几乎身受重伤,嘴中不断咳血。
乾坤冷漠的看着他垂死挣扎之状,抬手又是一剑。
山巅之中,传出声声凄厉的惨叫。
造化山下。
王落闲抬头就看到山顶戾气盘绕,当即心下一沉,驱云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雷公电母跟在他身后,看着不远处,忽然道:“小友,那是不是黑白鬼使?”
王落闲转头就看到黑白无常正往此处而来,他们手中不知握着什么,遥遥道:“你们可知师父在何处?罗参城生变,恐有大事发生!”
“罗参城生变?”他不由顿住云头。
两位少年已跑至他们面前,正要开口时,看到了山顶的异变,不由咋了咋舌:“乖乖,此处好像更厉害。”
他们愣怔的看着呼啸而过的戾气,忽然脸色一变:“不好!地府大门开了!”
等王落闲一行赶到时,造化山巅到处都是破碎的魂灵。
它们被迫挡在玉面道士身前,在“烬杀”的威慑下,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玉面道士手中握着一册无字竹简,即使已有些伤重不支,眸中却仍带着阴恻的笑意:“乾坤,若你再不停手,酆都当年辛苦保下的魂魄,便皆要死在你手。”
王落闲认出那是生死簿,眸色一怔。
两千年前遗失的那一本,竟然真的在他手中。
乾坤看着那册竹简,面色如常:“失去了本君法力供养,这本生死簿早已无用。你以此要挟,未免蠢了些。”
玉面道士自是不可能就此伏诛,从怀中又抓了一缕残魂道:“那他呢?”
判官在看到残魂的一刹那,不由睁大了双眸,连乾坤也神色微怔。
他们没想到已经身殒的酆都,居然还留下了一丝魂魄。
玉面道士看到他们的反应,终于又露出几分笑意:“乾坤,若你交出新的生死簿,老朽便将大帝还给你,如何?”
“新的生死簿?”
“怎么?少君可别告诉老朽,生死簿还未炼成。老朽此前可已经送了一城的魂魄给少君,少君可莫要抵赖啊。”
“你是说清溪道长屠城之事?他当日确实未认下这桩罪责,所以罗参城的百姓是你屠的?两千年之后,你居然又屠了一次。”
“同少君当年杀的性命相比,不过小巫见大巫。如何,换还是不换?”玉面道士说着捏紧了手中的残魂。
残魂挣扎着,发出了一声闷哼。
乾坤蹙了蹙眉,制止道:“好。”
九十九在旁勉力支撑着十方阎罗殿,心下却隐隐有些担忧。
乾坤此时身中焚魂印,若道人驱动咒印,只怕胜负尚未可知。
如今,他却宁愿伤重,也要交换生死簿。
怕是有诈。
九十九正犹疑,那头二人已交换完毕。
玉面道士握着手中的生死簿,突然桀桀怪笑了一声。
他驱动手中竹简,无数亡灵自其中飞出,纷纷落入地府大门之中。
门后正是世间基石,九十九意识到他欲将亡魂与裂缝之中的黑影融合,疾呼道:“快阻止他,他要助‘楔’离开基石!”
千钧一发之际,惊雷炸响。
无穷电光自天际处落下,生生将魂魄尽数隔绝在黑色大门之外。
戾气消弭,电光褪去。
月明星稀之下,一名青年踏云而立,一袭青衫无风自动,马尾高束,眉目清朗,自带一身绰约风姿。
他手中执剑,剑身之中流光闪动,叫人不敢逼视。
身旁一位窈窕仙子,面若芙蓉,耳戴簪花,手中一根长鞭,雷鸣不断。
玉面道士看着暌违两千年之久的雷电双阵,神色一凛:“电母,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青年手中长剑挥动,电光再次落下:“是啊,总该见一见两千年前错过的老友。”
玉面道士抬手拂过竹简,亮起数排金色小字,堪堪挡住攻击,赤色大地上的黑影再次蠢蠢欲动。
判官见状,啪嗒打开折扇,乌檀木作骨的空白扇面上顿时浮出金色鸟兽。
这一次没有了镜花水月的干扰,它们纷纷跃纸而出,化作了四方神圣。
正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它们分别位列四象,将地府大门围在其中。
“牛头马面已碎,今日就算你们暂时封住了大门,也始终镇不住它!”
“那你也太小瞧地府了。”判官冷冷的说着,身后两个少年郎已飞身而出。
正是黑白无常。
他们瞬间化作庞然大物,压在了大门两端。
玉面道士看到他们时,眸间微怔。
此二人不是应该在罗参城调查么,怎么出来了?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雷电双阵兹拉作响,万钧雷霆就此落下。
待刺目的光亮彻底散去时,阵中道士终是没了动静。
众人正要松一口气,乾坤却忽然蹙了蹙眉。
“留在他身上的地火未灭,只怕是弃了广德的肉身逃了。”
“逃了?逃去何处?”
“罗参城。师父,他一定是去了罗参城。”阿黑说着,将一枚石头扔给了他。
乾坤抬手接过,看着石头上若隐若现的气息,不由再次锁眉。
这是焚荒罗刹阵的气息,同两千多年前一模一样。
他正推测道人要做什么时,空中传来悠远的声音——
“乾坤,罗参城有你想要的一切答案,老朽在那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