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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棋局(一) ...

  •   两千四百年前。
      罗参城,地底深渊。
      乾坤看着面前之人,缓缓笑了一声:“……没想到临死前,竟还能再见到你……”
      来人有一双轻佻的桃花眼,只是此刻,这双眼眸之中皆是焦急与担忧:“是谁将你囚禁于此?”
      他说着想要破开他身上的禁制,乾坤却缓缓的摇了摇头:“我已时日无多……莫白费力气了。是阿姊派你来的吧?”
      “帝君同我说你即将命殒时,我还不信。怎么会?你不是不死不灭么?为何……”
      “酆都……”乾坤打断了他,强撑着一口气道,“阿姊既派你来……你便该明白自己此刻该做什么……”
      酆都微微一怔,随即沉声道:“……你要嘱托什么?”
      “我要你临阵倒戈……直到能一击必胜之日……”
      一川漠中,到处都是作祟的怨灵。
      惨叫之声不绝于耳,王落闲一路斩杀邪祟,却始终未发现一个生灵,不由心下一沉。
      ……难道全都死了?
      老道跟在他身后,看着周遭虚虚实实的草木,双眸微怔:“这是……”
      雷公也察觉不对,叫住了王落闲:“王小友,别找了,他们都不在了。”
      “何意?”
      “此处乃幻境,一川漠中的生灵应是被转去别处了。”
      老道也点了点头:“虽然不知为何,但这确实是‘山河图’的幻境。一川漠已经被人保下了,我们先回去吧。”
      “山河图?”王落闲眸中诧异渐起,“酆都大帝的山河图?难道造化山巅的那个人是……”
      造化山巅。
      玉面道士看着踩在白玉拂尘上的青年,怒不可遏道:“酆都——!”
      对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何必动气呢?”
      道士生平头一遭受人算计,几乎将牙咬碎:“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背叛老朽?!”
      “背叛?”青年一双桃花眼中尽是冷意:“道人,我乃酆都大帝,掌地府十殿阎罗。你我,一开始便道不同。”
      玉面道士此刻体内的灵流都要被基石吸干了,声嘶力竭的追问道:“所以你从一开始便是假意逢迎?你封印阎罗殿就是为了保住其中生灵,从一开始,那些怨灵便未侵袭阎罗殿是吗?”
      他问最后一句话时,眸中阴婺渐深,紫衣青年依旧冷漠的看着他:“当年怨灵侵染了十殿阎罗,这也是让你多活了两千年的原因。道人,生魂哀鸣之声日日在我耳边响起,它们可都记着你呢。”
      “所以你才一夜垂暮?”对方自嘲的笑了一声,“老朽原以为你是为了骗过判官才不惜自残,不曾想,反倒是老朽自己被你欺瞒。”
      “道人,你要破开地府的大门,我也是。”青年眸中冷意渐浓,画卷压着拂尘的力道又重了两分,“苦等两千年,便是为了以你之命,祭万千亡灵。”
      眼见白玉拂尘就要彻底没入基石之中,道士不甘道:“老朽有办法消除阎罗殿中的怨灵!若你杀了老朽,待地府大门再开之时,便是世间生灵涂炭之日!”
      “是么?”青年平淡的应了一声,山河图已压着拂尘彻底消失于基石中。
      刹那间,基石上的重重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继而周遭景致之中,竟荡开圈圈涟漪。
      分明是皓日当空,涟漪之下却尽是夜色。
      一轮明月氤氲其中,与空中皓日交相辉映,龟裂的赤色大地之上,十色罗刹花渐渐盛开,一眼望去,无穷无尽。
      面前的景象如梦似幻,彷如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卷。
      酆都看着已然力竭的玉面道士,眸中竟是厌恶:“你便同这些黑影一道,死在山河图中吧。”
      他说着抬手一收,画卷已将他们尽数卷入其中。
      分明已大限将至,玉面道士却突然桀桀怪笑起来:“好一个‘镜花水月’。大帝,老朽等它,也花了两千年的光景。”
      他一改濒死之态,眸色之中精光乍现。
      乾坤心下不妙,当即挥剑斩了过去。
      凌厉的剑势夹裹着汹涌的杀气,几乎将造化山劈开。
      然而如此巨大的力量击至道人面前时,却被尽数释力,恍若打进了棉花一般。
      乾坤不由神色微怔,只见玉面道士抬手一收,画卷竟从酆都手中脱出,与白玉拂尘一道飞入他手中。
      “大帝,你的山河图,老朽便收下了。”
      “休想。”乾坤抬指一擦,赤金色血滴便化作数道地火击向道人。
      玉面道士挥袖轻摆,永夜地火竟转瞬变为片片飞花,拂过他的衣袂:“少君莫白费力气了,‘镜花水月’之中,所有一切皆可物随心转。”
      他握着手中画卷,放肆的笑了笑:“世人皆以为它是酆都的法宝,殊不知,山河图之主原是帝君阴阳。所以,这法宝从一开始便是可以易主的。如今,它吸走了老朽全部法力,也该为老朽所用了。”
      九十九没想到局势会再次颠倒,心下不由沉了沉,不动声色的从怀中摸出了一根柳枝。
      “山河图的秘密,你从何得知?”
      “乾坤,世间之事不是只有广德、阴阳与你才配知晓。你们就是因为太过狂妄,所以才会死于老朽手中。”
      玄衣少年双眸渐染不悦,一脚踏在了“镜花水月”之上。
      刹那间,整个幻境震动,当即碎开了一道裂缝。
      世间术法对乾坤无用,既然“镜花水月”已被他人控制,便只能毁了。
      周遭碎裂声渐起,玉面道士却突然诡谲的笑了一声。
      下一刻,乾坤口中咳出了一大口血。
      只见他的心口上燃起一道赤红的业火,继而斑纹渐渐蔓延,几乎将他的四肢百骸尽数燃尽。
      如此景象,两千年前也曾发生过一次。
      乾坤不由又咳了一口血,险些跪倒在地,脖颈上皆是密密匝匝的虚汗。
      玉面道士垂眸看着他,居高临下道:“两千多年过去,再次体会‘焚魂印’的滋味如何?老朽方才不用,只是故意为之,可不是忘了。”
      他神色间皆是嘲讽,正要再度捏诀之时,忽然一枝柳枝缠住了他。
      只见目之所及,皆是尘沙。
      他当即反应过来,看向九十九。
      土地公却已带着乾坤,向外逃去。
      “广德,‘镜花水月’之中,谁都挣不脱。”玉面道士不以为然的看着他们愈逃愈远,正要举起拂尘,下一刻,一把折扇已向他击来。
      他抬手一挡,轻松释力,看着面前头戴官帽的妙龄少女,笑道:“判官,你不是老朽的对手。”
      “是么?”判官神色平淡的应了一声,手中折扇啪嗒一开。
      原本无字的空白扇面上竟渐渐浮出金色鸟兽,它们引颈长鸣,似是要跃出纸面,磅礴的灵力直将“镜花水月”中的裂痕又冲开了几分。
      玉面道士却依旧眉眼带笑,甚至人也未动,乌檀木作骨的折扇已化作一团云雾,在判官手中消散。
      她不由愣怔,一只巨鼎从天而降,将她罩入其中。
      九十九带着乾坤一路遁地,谁知还未离开一川漠,竟又再次出现在造化山巅。
      他看着面前的玉面道士,知晓终是逃不出“镜花水月”,从袖笼中掏出一把尘沙洒向他。
      尘沙遇风而变,化作无数利剑刺向对方。
      玉面道士只双眸微垂,锋利的兵刃已变为细雨打湿衣襟,继而将柳枝又还给了九十九。
      只见细柳在“镜花水月”的加持下,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九十九尚未反应过来,树枝已死死缠住了他,将他禁锢起来。
      “乾坤。”玉面道士转而看向形容狼狈的玄衣少年,神色间挑了几分兴致,“从前你立于万万人之上,孱弱者只能仰仗你的鼻息而活。如今,也该让你尝尝跌入深渊的滋味。”
      乾坤并未搭理他,而是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踏碎了“镜花水月”。
      一时间,到处是碎裂的镜片。
      玉面道士看着幻境渐渐消散,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了莫要白费力气,你能毁一次,老朽便能重施一次。”
      他只轻轻抬手,破碎的镜尘已重新聚拢。
      “道人,”这时,久未出声的酆都开口道,眸中冷冽盛了几分,“你从一开始,便是故意入局的?”
      玉面道士先是一怔,随即放肆的笑道:“大帝,不过礼尚往来罢了。”
      “你何时知晓我不过假意归顺的?”
      “自一开始。”玉面道士脸带笑意,双眸之中深不见底,“这世上除了自己,老朽从不信任何人。留下你,也只不过是为了牵制朝夕。”
      他似是兴致正浓,说到此处时又补了几句:“地府之中若都是冒牌货,对九天也不好交代。加之朝夕虽然已被老朽篡改了记忆,但总归是个变数。而老朽最不喜的就是变数,这也是多年来,老朽从未以广德的身份示于人前的缘由。”
      “你只不过是在阴暗处待久了,忘了如何光明正大的活着罢了。”酆都一语戳穿。
      玉面道士笑了笑:“为人棋子,便莫要妄自揣测执棋者的心思。大帝,你当真以为,老朽对你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么?”
      “你既知晓,却还放任?”
      “老朽知道判官出逃,黑白无常死而复生,其中必然有大帝的手笔。但有舍有得,老朽做事向来公允。”
      “公允?你所谓的‘得’,便是今日的山河图?”
      “山河图与两仪盘皆是承载世间万物的法宝。说实话,老朽一开始并不想要大帝的山河图,毕竟阴阳的法器若要易主,代价太大。只是,”玉面道士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两仪盘一直不知所踪,老朽遍寻两千年却始终无果。万不得以之下,老朽也只能选了下下策。”
      “你要拿山河图做什么?”
      “大帝,余下的问题,老朽不能再答。不过事成之日将近,大帝定然有幸得见。”
      “恐怕无法得见了。”
      话到此处,酆都忽然神色一改。
      玉面道士蹙了蹙眉,就见到紫衣青年抬手一抓。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动过后,眼前的景象竟然缓缓碎裂。
      吐血倒地的乾坤、被巨鼎罩住的判官、受柳枝束缚的九十九,以及玉面道士手中的山河图,在碎裂之中尽数消散。
      造化山巅露出原本的样貌。
      一切平静如昨,仿佛方才的打斗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大门未开,基石未显。
      立于两端的巨石也完好无损,并未破碎。
      周遭只有十方阎罗盘踞其上。
      阎罗殿正中,一柄白玉拂尘正被一幅画卷包裹,发出阵阵清光。
      酆都扯了扯面皮,语调之中冰冷如霜:“谁同你说,‘镜花水月’只能有一个?”
      玉面道士看着面前的一切,终是反应过来:“……酆都,你居然敢骗老朽?所谓的世间基石,实则是你用山河图所化?老朽在其中画下的阵法也皆被山河图所吞?”
      “基石承载万物,岂能被你轻易找到?”
      一想到筹谋许久之事,居然尽数化作泡影,玉面道士不由气极反笑:“好……甚好……酆都,老朽记下了。”
      “记下便好。”酆都说着,抽出白玉拂尘甩出了幻境,继而画卷一收,将怨灵与他们二人一起关入其中。
      “……你要做什么?!”玉面道士不由色变,他看着他撕毁手中的画卷,音调提了两分,“你疯了……你真的疯了!若毁了山河图,咱两谁也活不了!你可要想清楚!”
      酆都的眸中终于染上一分轻佻:“世间之事,并非只有欲念这一桩。可惜,你永远也不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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