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不知蜉蝣》云露

26、钟鸣

　　冰原外，红竹回头望着魔界的方向，许久未笑的他终于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
　　“红竹大人，你在笑什么？妖……主人都把我们赶走了。”清风泪眼汪汪，就差哭出声了。
　　“清风，给红蕖大人传话，主人没事。”红竹收回目光，望着这一帮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想要回到主人身边，我们只能变得更强。”
　　冷暝涅槃多达十二次，已经成为凤族史上涅槃次数最多，也是最年轻的妖，如今他的妖力恢复，三界能伤他的人屈指可数，也许再这么修炼下去，不多久，他就有机会踏进半神的领域。
　　因为仙族和人类的大肆抓捕和残杀，如今妖界两极分化严重，强的强到离谱，弱的连生存都难。红竹不愿自己成为冷暝的“拖油瓶”，所以他才走的那么果断。
　　……
　　妖历4337年，春，辰时，小雨，群妖熙熙攘攘走过漫长的青石阶梯，终于在天黑前登上雾临潭。
　　虽说这个地方叫雾临潭，但却不是一个水潭，而是一座极高的山峦，只因此地灵气浓郁，山清水秀，山间常年云雾缭绕，故而得此名。
　　雾临潭为何是妖界圣地？因为在那座最高的山峰上，有一口上古遗留下来的巨钟，名为天地钟，关于天地钟的传说，妖界一直有一段口耳相传的歌谣：“天地鸣，天道庇佑妖王现，红月照，血海难平苍生恕”。
　　今日，妖界正红月当头，由三百多块白玉石拼成的祭台上立着一口大约九丈高的巨钟，上头布满了青苔和草藤，看不清它的纹路，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吹雨打，早已被腐蚀得锈迹斑斑，给人一种随时会掉下来的感觉。
　　晏闰半生都在雾临潭守护天地钟，他是妖界最有威望的长老之一，这次妖王选举，基本上由他来负责。
　　“各位远道而来的同胞们，请安静。”晏闰拄着树拐颤颤巍巍走上祭台，从上往下看，下头黑压压一片。众妖见到他，马上停下私语，齐齐看向祭台，俯首行礼。
　　晏闰走到祭台中心，提了一口气到丹田，中气十足的说：“相信大家都知道，这次叫大家来，主要是为了妖王一事。近年来，天灾人祸，同胞们死的死，沦为奴隶的沦为奴隶，活着的更是日夜担惊受怕，所以为了重振妖界，今天……”他举起拐杖，指着身后的天地钟，“红月之日，妖王现世。”
　　“慢着。”一个头上长有龙角的中年男人举手走出来，指着天地钟质问晏闰，“晏长老，如果今天没人能敲响天地钟怎么办？大家伙千里迢迢来到这，您就为一首歌谣，把我们当猴耍吗？”
　　晏闰拄着拐杖，闭上浑浊的双眼，从容应答男子，“难道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厮杀？妖界本来就人口稀薄，在场的还有许多孩童，刀剑无眼，如若你们想看年轻一辈凋零，请自便，我老了，今后妖界该何去何从，老头子我管不着。”
　　这番话让台下众妖无言以对，确实，晏闰说得对，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
　　“还记得万年前，你们也是这般厮杀争夺妖王之位，到头来却连一个刚化形的孩子都打不过……”晏闰特意提起这件事，就是让这帮利欲熏心的家伙有自知之明，“只有天道庇佑的妖，才能成为真正的王，带领妖界走出逆境。”
　　此话一出，各族长老都低下头，羞愧难当。当年他们在选举妖王之时互不相让，最后演变成武斗，足足打了三天四夜，此间，各族族人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尸骨成山，那时所有人都筋疲力竭，冷暝就突然出现，捡了一个大便宜。
　　“他不过是趁人之危，算什么妖王？呸，晦气。”水族长老站出来啐了冷暝一口。
　　“就是，不过是一个小孩。”
　　“没错，羽族真丢脸，让一个小孩出来。”
　　一时间，谩骂冷暝的声音四起。
　　“哦？我倒觉得他很厉害。”嘈杂的谩骂声中响起一个清澈温柔的嗓音，“在场的各位，谁有本事，让仙族忌惮吗？”
　　所有人将目光聚集到祭台正前方，那里站着一个十分俊美的少年，唇红肤白，五官柔美，清雅的气质与周围的妖格格不入，他穿着一件淡蓝色深衣，外披绿滚边白色长袍，袍子上用银丝线绣着漂亮的云纹，长长的青丝用白色发带束着，几缕搭在肩头，若不是个子太高，看去定觉得他是一个千情万种的美人。
　　“是花谷谷主越昀泽。”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话，瞬间，越昀泽身边所有的妖全都退避三尺。
　　看到身边的人都退了，越昀泽笑了笑，打趣道：“呵呵，我有这么可怕吗？”
　　废话，不离你远一点等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越昀泽，精通医术和术法，目前云游在外，年纪虽不大，但在妖界却是赫赫有名的大妖，别看他外表柔柔弱弱，死在他手中的生命没有上万也有好几千了，而且手段还极其残忍，不是下毒就是肢解。
　　“我还以为有热闹看，无趣。”被认出来后越昀泽满脸失落，“既然你们都怕我，那我只能走了。”说罢，他弯腰抱起放在脚边的布包，往肩上一挂，潇洒离开。
　　就在众妖庆幸少一个争夺者的时候，一束红光破云而来，本来就暗沉的天被光芒照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越昀泽抬头，停下脚步，望着那道红光落在祭台上，眼中的喜悦根本掩藏不住。
　　他来了。
　　晏闰就站在祭台上，虽早就做好防护，他还是险些被热浪掀飞，用了五成妖力才勉强站得住脚。
　　好强的妖力！
　　红光散去，冷暝一身白衣出现在众人面前，红月在他头顶轮廓清晰。
　　“冷暝！”龙族大长老乔毅看清冷暝的脸后，惊讶不已。
　　“什么？”其他人目瞪口呆，纷纷望着祭台上的少年，他就是史上最年轻的妖王吗？
　　冷暝俯视这些妖，眼神冰冷，随后他把目光停在乔毅身上，“怎么？看到我还活着很惊讶吗？”
　　乔毅被冷暝盯得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你已经不是妖王了。”晏闰插话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力，凭他在妖界的威望，就算冷暝是前妖王，也得给他面子，“没资格站在这里说话。”
　　冷暝瞟了晏闰一眼，转身走到天地钟前，右手握拳蓄力，抬起，打到天地钟上……
　　大家屏住呼吸等了片刻，天地钟还是毫无动静，没响。
　　“没响，请你下……”晏闰刚开口说话，异变出现了……柔和的绿光从冷暝身上散开，将他和天地钟都染成了温柔的绿色。
　　看到自己发出绿光，冷暝彷徨的站在原地，把手放到胸口，闭上眼睛感受身体里那股温和的妖力。
　　“长摇，你终于肯理我了。”他低头自言自语，语气仿佛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木长摇的妖力在他的身体里游走，他能感觉得到。
　　吸收了妖力，天地钟表面的腐朽之物正在一块块脱落，渐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金黄色的钟面上刻有许多象形图案和文字，由于天色已晚，能看清的只有祭台上的两人。冷暝毫无反应，但晏闰一看到上头的图案，浑浊的眼球中有了神光，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想近距离解读那些文字和图案。
　　“咚咚咚……”，遂不及防，天地钟突然发出巨响，明明没有人动它，自己却响了起来，离天地钟最近冷暝无事，反到晏闰，在听到第一声钟响之时，就被音浪弹到台下，当场七窍流血，晕厥过去。
　　祭台下方乃至还在半山腰的小妖，直接被吹飞，许多修为高的妖也倒地不起，不知生死，山中鸟兽鱼虫惊逃，山中乱作一团。
　　沉闷的钟声响彻九霄，回荡于天地间，久久不散。
　　山海涧，树海……
　　秧正趴在地上给木长摇做新身体，吞月急急忙忙破开结界闯进来，扯着秧的衣袍大喊，“你听到了吗？是天地钟的声音。”
　　秧不疾不徐的继续工作，甚至连头都不抬，“听到了。”
　　“那你……”地面突然剧烈晃动，吞月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地上，此刻，海上传来一阵清晰的钟声，比天地钟的声音还要清脆。
　　“天地钟和东皇钟共鸣，恐怕再也压不住那群巫妖了，你去打开天堑？”秧放下手中画阵法的树枝，起身说：“长摇受了重伤，本体上的法则有些不稳定，我去看看。”
　　“巫妖？我怎么办？”要把外头那么大的烂摊子全部交给她？开什么玩笑？“你是不是早就算出来了，就是不告诉我？”
　　“天机不可泄露。”秧望着前方叹息，“就算知晓又如何？我们阻止不了即将发生的事。”
　　“少兜圈子，老娘是被女娲那个臭女人抓来的，大不了把山海涧的结界破了，带他们出去逍遥快活，破差事老娘不干了。”吞月早就不耐烦，山海涧说好听点是秘境，其实就是个监狱，专门用来关押他们这些上古的凶兽和妖兽，防止乱了三界的平衡。
　　秧抿嘴笑了笑，不与吞月再辩解什么，“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