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不知蜉蝣》云露

16、别无选择

　　阴冷潮湿的通道里布满白骨，再往里走一百米，腥味刺鼻，耳畔传来悉悉碎碎的声音。
　　木长摇屏住气息，踢开爬到脚踝的毒蛇，继续前行。
　　两百米处有个拐角，一丝灯光照出来，凝神静听，似乎听到有人讲话的声音，嘈杂声太大，听不清楚。
　　木长摇慢慢走过去，探头一看，里面是由大理石砌成的通道，通道墙上，还点着油灯，干净明亮，与入口阴森森的景象形成强烈反差。
　　木长摇惊了，他以为下面会是个阴森森的洞穴，没想到居然是个地宫。
　　“他们都在里面吃肉喝酒，凭什么让我们站岗？”两个扛着狼牙棒的魔族从地宫通道尽头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抱怨。
　　木长摇立刻缩头蹲下来，隐藏气息，大气不敢喘。
　　那两个魔族走到通道中间，左右站开，继续聊天，“谁让咱俩是新来的呢？”
　　“哎？我听他们说，魔君想吞并妖界，这是真的吗？”
　　“那肯定是真的，听头儿说，这次准备的囚妖法阵就是要诛杀妖王。”
　　“可我听其他兄弟说，这个囚妖法阵其实是给那个树妖准备的，妖王都被仙族废了，魔君想杀就杀，哪需要什么囚妖法阵？”
　　“那可是妖界的妖王，连仙族都没能杀死他，魔君这是以防万一，你懂什么？”
　　“我当然不懂，不然会跟你站在这里聊天吗？”
　　“等魔君统一妖界，那些妖就是我们的奴隶，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妖界威风一把，再也不用受这个鸟气了。”
　　木长摇听到这，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唤出法器，低声说，“天雷，杀了他们。”
　　那根漆黑的棍子从木长摇手里飞出去，残影掠过，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两名守卫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天雷打爆脑袋，红白的脑浆和血液溅得四周都是。
　　木长摇站起来，走进地宫通道，天雷飞回他手中，棍身上还滴着血，他冷眼看着地上的尸体渐渐化为飞灰，“你们该死。”
　　这时，一个提着酒壶的魔族从通道尽头走出来，不耐烦的说，“老大让我叫你们……”
　　木长摇神色一变，瞬移到他身边，利落地甩出一片棍影，狠狠一击，将人打入墙。
　　可怜的魔族半身陷进墙里，他吐了一口血，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有人……闯入……”
　　半个时辰后，地宫内部……
　　金碧辉煌的正殿血流成河，染红了殿内的白色帘幔，惨叫声似乎还在殿中回荡，久久不散。
　　木长摇踩着满地的尸体，一步一步走上阶梯，对跪在主座下瑟瑟发抖的魔族说，“我问你答，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我就放了你。”
　　唯一存活的魔族是这个地宫的首领，没杀他，是因为木长摇想知道更多的信息。
　　“别杀我，我说我说！”首领抱头求饶。
　　木长摇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慢悠悠问道，“你们找树妖，是因为他有五彩石？”
　　“对对对！”首领急忙点头。
　　“是谁告诉你们，树妖身上有五彩石。”
　　首领不敢隐瞒，把听到的信息全盘托出，“是妖王，他和魔君说，只要找到那个树妖，就能得到传说中的五彩石。”
　　“囚妖法阵要用来做什么？”
　　“杀妖王……”
　　木长摇将天雷指向首领，语气加重，“你撒谎，杀个内丹破碎的妖王还需要囚妖法阵？”
　　囚妖法阵是仙王万年前创造出来对付大妖的杀阵，一旦有妖落入此阵，就会失去所有妖力，慢慢被法阵挤压成肉沫，元神也不能幸免，一样毁掉。此阵准备时间漫长，且耗资巨大，除了战争或者诞生毁灭级的大妖外，一般不会有人去布阵。
　　首领看到天雷指着他，差点吓尿了，“我没有骗你，魔君想要妖王身上的火髓，所以……大哥，你可以把这根棍子先拿走吗？”
　　“火髓是什么？”木长摇凝眉，收回天雷继续问。
　　“凤凰每涅槃一次，翎羽上便多一簇精火，连续涅槃十次，精火会压缩成火髓，只要吃了火髓，便能浴火重生，不死不伤。”首领觉得这段话有点不真实，怕木长摇不相信他，连忙补了一句，“我听别人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清楚……”
　　木长摇沉思了一会，将天雷收回体内，“最后一个问题，囚妖法阵在哪？”
　　“在妖界的冰河上。”首领抖个不停，他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我把知道的都说了，求求你，别杀我。”磕了十几个头，连木长摇什么时候走都没发觉。
　　凤栖山。
　　冷暝站在白玉高台遥望山间的云雾和飞鸟，微抿着嘴，山风吹动他微卷的长发，荡起耳边的流苏挂饰，琳琳作响。
　　“予暝哥哥。”凤凛听守卫说冷暝飞回高台了，马上丢下手头的事，跑过来找他。
　　冷暝回过头，开口第一句就是，“你这几天没闯祸吧？”
　　“没有！”凤凛抱住冷暝，把头埋到他胸膛里撒娇，“我一步都没离开凤栖山。”
　　这里没外人，冷暝不需要摆妖王的架子，他反手抱住凤凛，摸着他的头说，“小凛，哥哥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凤凛仰头望着冷暝。
　　“我想拜托你带所有人回凤行山，可以吗？”冷暝宠爱凤凛，私下和他说话的语气都特别温柔。
　　凤凛歪头，不解问，“为什么要回去？凤栖山不好吗？”
　　冷暝揉着凤凛的头，笑着说，“你不是一直嫌这里冷清，想回家吗？那哥哥不做妖王了，陪你回家，如何？”
　　“真的吗？”凤凛的眼睛逐渐瞪大，他松开冷暝，开心的原地转圈，“哈哈哈，太好了，我能和哥哥回家了！”盼了几千年，终于可以回去了。
　　冷暝笑而不语，看向凤凛的眼神满是宠溺。
　　“哥哥你等着，我马上就去准备，等收拾好了再来找你。”凤凛转身就要出去。
　　“小凛。”冷暝叫住他，“一会你们先走，我要写退位手书，不能被打扰，写完后再去追你们。”
　　“嗯嗯，都听哥哥的。”凤凛到底还是个少年，天真无邪，根本不会想那么多。
　　两个时辰后。
　　冷暝将最后一份手书挂到飞鸟背上，飞鸟背着手书，振翅飞翔，离开了白玉高台。
　　待飞鸟远去，冷暝独自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宫殿里散步。离开凤栖山太久了，他现在才看到庭院中的梧桐树开花。
　　冷暝把珍藏多年的酒全摆出来，端坐在梧桐树下，将稀世少有的琼浆玉露当水喝，一杯接一杯狂饮。
　　不知不觉，太阳渐渐西斜……
　　“妖王陛下，属下回来了。”红竹刚赶回凤栖山，他安置好亲卫队后立刻过来找冷暝汇报。
　　“刚好喝完。”冷暝回头看跪在地上的红竹一眼，抬手推倒一个空酒瓶，酒瓶落地立碎，发出破碎的声响，“我已将退位手书送去给各族首领，不久后他们便会开始争夺妖王之位，凤栖山不再安全，我让凤凛先带人回凤行山避乱了，你也回去吧。”
　　“陛下要放弃妖界？”红竹震惊万分，怪不得他一路走过来，偌大的宫殿里连个守卫都没有。
　　冷暝冷冷一笑，平静的说，“能做的我已经做了，放弃妖界的不是我，是他们。”他回来后曾试图聚兵，各族首领都惧怕被仙族屠杀，拒绝参加，以求自保。
　　“不对，还有魔君，魔界的兵力很强，她可以帮我们。”红竹的语气很激动，“妖王陛下你醉了。”
　　“别傻了。”冷暝将最后一杯酒饮尽，语气依旧平淡，“她不会帮我们，她只想杀我。”
　　“不是的，她一定会……”
　　“红竹，不必再说。”冷暝放下杯子，抬头望着树上开得火红的梧桐花，“我记得，这棵树是你千里迢迢从凤行山带过来的，九千年了，感觉好长久。”
　　他竟然做了九千年的妖王。
　　红竹咬唇低下头，眼眶微热，视线内一片水雾朦胧，他强忍着，不能在冷暝面前哭出来。
　　红竹见证了冷暝从辉煌走向落败，至今始终意难平。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他，已经死了。
　　江河日下之际，他放弃挣扎等死，木长摇是希望的光，突然照亮跌落在黑暗深渊的他，如今这道光已经不再照亮他，他也不必再抓着这根救命稻草，心安理得地堕落下去。
　　如果说有什么值得后悔的事，那就是他不惜代价让珑姬去寻找木长摇，那时，他还执拗地认为木长摇有错，错在不该离开他，木长摇该死……
　　他想骂自己，怎么忍心伤害那么好的人？该死的是他，是他太贪心。
　　“酒喝完了，我也该走了，替我照顾好凤凛。”细数自己做过的荒唐事，冷暝闭上眼睛，“不必因为我的事伤心。”
　　“陛下，别离开我们……”红竹猛然抬头，眼前只有一堆空酒瓶，再无冷暝。
　　不！不要！
　　红竹想喊，可是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悲痛和绝望侵袭全身，五感仿佛被隔绝了，他听不见，动不了，喊不出来，像座石雕，跪在原地，怔怔望着冷暝坐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