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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无名氏 ...

  •   “傻娃!你要不要剩饭剩菜!”

      傻孩子抬头,看见一个胖妇人手里端着些白菜,他把碗伸过去,胖妇人就把白菜倒进去。

      胖妇人摇摇头:“傻娃,你那爷爷呢?”

      傻孩子想了一会:“他要死了,正躺着。”

      胖妇人一愣,见他眼中无悲无喜,顿觉晦气,回身甩手,两扇木门摔的震天响。

      傻孩子歪歪头,不是很理解,只端着碗一声不吭的走了一整天。

      运气好时有人主动给他一些吃食,运气不好碰到几个顽童,他那一碗的汤水往往会撒掉大半。

      他回去时,身上是酸臭的,也许他每天都是酸臭的,只是今天格外明显。

      疯乞丐的破屋子四处漏风,几天前屋里还有人嚷嚷的声音这几天已经听不见了,大概是懒得浪费力气去哼唧,破稻草堆出来的床被冷汗打湿又干透,又打湿。

      疯乞丐病了,偶尔头疼欲裂,吃什么吐什么,不过几天瘦便成人干。

      他有时来不及叫唤,往往屎尿皆流。

      傻孩子进屋来,端着半碗粥,疯乞丐本是没心思吃东西的,可今天却爬起来把那些剩饭剩菜硬塞进嘴里,一骨碌的往下咽。

      破草堆上,傻孩子抽出二尺红布,规矩的放在草堆上,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一整个未曾动过的鸡腿。

      疯乞丐眼睛一花,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吃过一个完整的鸡腿了,没吃过如此干净的东西了。

      他指指红布,指指鸡腿:“要来的?给我的?”

      傻孩子点头:“要来的,喜事,给你。”

      他哈哈的笑,时不时的掺杂几声咳嗽,直笑的涕泗横流。

      “是喜事!大喜事,别人披麻戴孝,偏我一人要张灯结彩着红袍。”

      疯乞丐咬不动肉了却执着的啃了半天,啃的鸡腿上口水淋漓,却不见半分肉掉下来。

      二尺的布做不了袍,他把红布扎在头上,有模有样的晃了几下。

      夜深了,疯乞丐透过残破的屋顶看天:“明儿是个有雨的,你不必出去要吃食。”

      傻孩子点点头。

      疯乞丐又道:“我许是明日就该走了,今儿,你给我摆了肉,扯了布,这喜事就算提前办了。我养你一场也是不尽力的,你也不必为我守什么规矩,我这一生混沌一场,更不用棺材傍身,只是我这般的,草席卷出去没几日就要遭野狗分食,不如一把火烧了干脆,你且这般做,风若来随风吹,雨若来,就随雨入泥。你找个不常过人的地儿,莫叫我被人踩踏,我来生是要到富贵人家的,你送我一场也算恩情,来日你若活不下去,到了那阴曹地府,说说我的名,看那地界能不能将你投到我处,且全了我这与你做兄弟的愿。”

      疯乞丐今年六十多,傻孩子今年十岁,疯乞丐大概是想返老还童的,日日想着与傻孩子做兄弟,也坚信自己来世可以投到富贵人家。

      其实他不觉得自己过的苦,只是太懒了,懒得出去要饭,懒得出去讨好,他想富贵人家可真好啊,不用日日如他一般。可他命实在不凑巧,也是个爹娘不要的,天生瘸了一条腿,打小天资聪颖学会了要饭,不思进取,这饭一要就是一辈子……

      傻孩子听他絮絮叨叨的说,也来了困意,靠着一块木板就睡着了。

      如疯乞丐说,这是个雨天,吹进来的冷风把傻孩子冻醒。

      他爬起来看,疯乞丐已经成了死乞丐,红布还在头上。

      疯乞丐活着的时候讨厌下雨,如今死的不巧也是个雨天。下雨天是点不着火的,傻孩子不愁,也不把疯乞丐往外搬,直接拢了堆火就着稻草点着了疯乞丐。

      那天屋外瓢泼大雨,那天屋内烈火熊熊。

      他的眼瞳里倒映了火光,只说了一句:“这火,不疼。”

      大火烧了好久,半个屋子随疯乞丐一同去了。只剩半个废墟和一个傻孩子。

      镇上的人不知原委,只说这一疯一傻不小心点了屋子,更有人说这傻孩子命太硬是天煞孤星。

      总之从这天开始,镇上的疯乞丐消失了,那个端着碗的傻孩子也不再端着碗满街乱晃了。

      那天他在河边洗脸,一头乱鸡窝的头发搓了半个时辰,他一身湿漉挖了些野生的地瓜,一把火烤一会儿,味道诱人。

      这些事在疯乞丐活着的时候是不能做的,疯乞丐虽懒却敬业,不是要来的饭食不吃,不是天降的雨不洗……

      他想起疯乞丐,一些好的坏的,如同涓涓细流在他脑子里滚一遍,匆匆离去,来回间不留半分痕迹。

      他正发呆,一条死蛇丢到了他脚下,他抬起头来,看见一个英气的小娃娃,这次换了马尾来扎,一身的红火,如烈日骄阳。

      他结结巴巴的道:“罗,罗……

      罗睺皱眉头直听他说了一句完整话后才舒展开:“你这傻子不仅傻还结巴,啧啧,你可敢吃这蛇?”

      傻孩子眨眨眼睛,拎了蛇,半晌没动。

      罗睺笑了一下,托着下巴看他:“傻孩子呀傻孩子,你到底叫什么啊?”

      傻孩子想了一会:“我,姓…,叫,叫……”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一时间愁眉不展。唯有身边一株柏树长的高大无比。

      他听罗睺轻轻道:“你叫柏麟……”

      对,该是这个!他的脑袋如同被闪电划过豁然开朗,他抬头看人却什么都没看到,一片片的绿,那是树的颜色,没有那个小娃娃,没有那个声音,更没有那条蛇。那个调皮玩笑,说让他烤蛇的小娃娃就像从未来过。

      他站起来,那个在喉间酝酿千百次的名字终于破口而出:“罗睺!罗睺!”

      他的结巴与慌乱在这一天都埋进了一片树林里,他走的太累,喊的声嘶力竭。

      他抓住一个男人问到:“你有没有见过罗睺?”

      男人不解:“那是谁?”

      傻孩子丢开他的手,又找到一群孩子:“你们有没有见过罗睺?”

      一个孩子道:“那是谁?”

      傻孩子逢人便问,却无一人知晓。

      直到他看见一道人进了一屋,他悄悄跟上去,看见一妇女抱着孩子正在哭泣,那孩子格外眼熟,他想起来,是那天那个嘲笑罗睺的男孩。

      道人挥挥拂尘:“最近这受了惊吓的孩子不少,我已经看了十几个,这有一纸符,你且烧成灰冲水给孩子服下。”

      妇人连连应是,把道人送出了门。

      傻孩子的脑袋浑浑噩噩,四下张望,仿佛此时该有什么人出现,他下意识的说道:“找到他,把他找回来!”

      妇人和道人都惊讶的看着他,末了妇人捂住嘴巴:“这傻孩子成疯孩子了!”

      傻孩子疯了,整天整天的乱晃,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叫罗睺的小孩,没人见过这样的孩子,没人听过他的名字。

      傻孩子不觉得自己疯,他只是觉得这世间该有那样一个名字,该有那样一个孩子,还有一个……谁?

      他跑着跑着却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跑,他找着找着就忘了自己要找谁,他难过极了,他不知手往哪里放,只是不住的道:“等等!等等!”

      他慌乱的捡起树枝,在墙上却画不出来,他就着一地的沙石把手蹭出血来,往墙上一抹……

      他突然愣住,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看着墙上的一横,他歪歪脑袋,又蹲下,看看墙又看看手,最后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他看见那个老道士在揉脚,长长的胡须搭在膝盖上有些狼狈。

      见傻孩子走过,老道士连忙招手:“傻子!过来!”

      傻孩子依言走过去,老道士笑的慈祥:“你背我回道观,我给你一块糕吃。”

      傻孩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老道士,老道士被他看的心里一凉,他第一次看见了这孩子的眼睛,一水的平静,一双眼睛最深处有若隐若现的炙热,是怎样的炙热他看不真切。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就在老道士以为这孩子不会答应时。傻孩子却动了,他拉起老道士的两条胳膊就往身上拽,他刚背起老道士,额头就开始渗出汗来,他咬咬牙,一声不吭的走,一步步……

      他走的如此累,如此难,可他突然舒心起来,起码他现在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是道观,那个地方他知道名字,知道如何到达……

      老道士起初不明所以,直到傻孩子踉踉跄跄的把他送回道观他才反应过来。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觉得只看一眼就被人家吓住,还是个傻子……他更加不平衡,看着汗流浃背的傻孩子,他的坏心眼升了起来。

      到了地方,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糕点来:“给,接着。”

      傻孩子站在原地好半天,不知想了什么,一点点挪过脚步,伸手接那块糕,可,就在手指接触的那一刻,那块糕从老道士的手上滑落,很是完美的滚了一圈,当真是完美的沾满土。

      老道士一捂嘴:“哎呀,这可不凑巧,哈哈哈,不过不怕,这山下的人都是我的朋友,你去找他们要,看他们给不给你。”

      老道士说完话,开门进道观又关门……

      傻孩子抬头看牌匾“玉清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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