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柏林玫瑰》靡林

83、回家

　　1939年2月慕尼黑/柏林
　　夕阳西下，赤红色的太阳懒懒地挂在天上，金黄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天空
　　凯瑟琳独自立在站台前，双眼失神直勾勾地望着车厢上的红黑涂漆，等着司机亨克斯将她的行李放上车
　　她没有带过多的行李，除了那只手提箱别无其他
　　身后的人群熙熙攘攘，笑闹着，哭泣着，唯独她像一尊雕塑般静立
　　夕阳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黑色斜影，显得她的身形更为单薄了，甚至有几分佝偻
　　傍晚的微风轻轻带起她的裙摆和帽檐，连带着撩拨起她的几搓发丝
　　当她真真切切地站在这趟列车面前时，她却没来由地慌乱起来
　　“您不上车吗”，搬完行李的亨克斯突然站在了她身侧讶异地问道
　　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微微一颤，双手下意识地扶住了列车的扶手
　　“让母亲不必担心”，说罢她就登了上去，消失在了亨克斯的视野中

　　这是趟慢车，经停的车站颇多，原本仅一晚的路程就这样又被硬生生地加上了几个难熬的小时
　　平原，山脉，村庄，城市
　　还有和从巴黎回来的那夜一样，漫天的闪烁群星
　　有了它们的照应，一切都像是梵高笔下的田园画那般恬静而单纯
　　若是世间万物都能如此就好了，凯瑟琳叹了口气
　　包厢外时不时传来些女人的尖锐笑声，在这宁静的夜晚显得尤为刺耳
　　她微乎其微地皱了皱眉，原本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焦躁心境竟是又莫名被点燃了
　　她感到自己像是被束缚在了一个大茧里怎么也出不来，只任凭那点微薄的空气逐渐耗尽
　　一种悲戚突然席卷了她的全身，使她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她从未像此刻一样无力，即便是面对雅各布的逝去时也从未如此
　　像是她被重重地压在了市政厅的罗马柱下不得动弹
　　她所做和所说的一切都在顷刻间变得苍白无力，在一阵风间就被带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后来是如何睡过去的，但当她被刺耳的火车鸣笛声惊醒时，列车已经稳当当地停在了柏林的火车站台上
　　看着那些熟悉的指示牌，她感到恍如隔世
　　自己竟然真的回来了
　　三月未见的柏林陌生得让她害怕，连那仍冷着的空气也忍不住让她打着寒战
　　“小姐”，卡尔迎了上来，顺手接过了她的行李
　　凯瑟琳感激一笑，倏地紧紧抱住了他，把头靠在他的褐色制服上闭上了眼
　　在这纷杂的车站里，也许他是唯一能带给她安全感的人了
　　“回来真好”，只一秒她就松开了他，抬手擦了擦眼角又偷跑出来的几滴泪
　　“欢迎回家，卡特小姐”，卡尔看着她瘦削的身形暖笑着
　　慕尼黑这趟使她着实消瘦了不少，连带着脸上的棱角也更为分明了，硬是给她柔美的五官带上了一丝清冷
　　“卡尔，带我去党卫军总部”
　　“好”

　　柏林的天总是阴着，绵延的云层盖住了天空，一丝阳光的影子都望不见
　　凯瑟琳倚靠在车窗边，眼神滑过一条条自己熟悉无比的街巷，直到那幢悬挂着巨大万字旗的气派建筑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心跳停了一拍，接着又被紧紧悬了起来
　　他就在那里，三月未见的他
　　她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此刻她和他之间像是有种相斥的磁力，让她忍不住想远离
　　不断行进的车轮轧过一个个混杂着泥水的水坑向前开去，直到停在身穿厚重冬季外套的卫兵身前
　　透过车窗，她看着几十年如一日的大厅，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稀松平常，可她却没有勇气再踏出一步
　　呼吸在几个吐息之间急促起来，连带着她面庞都染上了一丝红晕
　　就在那卫兵终于忍不住朝她走来时，她兀自推开了车门，看着他的脚步顿在原地，又慢慢退回墙边站定
　　深吸一口气，她踱步走进了大厅
　　高跟鞋踢踢踏踏的声音在她听来尤为刺耳，像是她在急迫地宣告着自己的到来

　　直到她真的站在了弗雷德里希的办公室门前，心还是跳得如擂鼓一般
　　他和她之间终于仅仅隔着一道薄薄的木门了
　　并非千里，而是咫尺
　　她依稀能听到他的说话声，听着那钢琴般低沉悦耳的声音，她紧紧闭上了眼
　　右手慢慢抬起来握成拳，唯独留下她修长的食指
　　她几乎幻听到了骨节敲击在木门上的清脆声音，还有他那声短促有力的，“进”
　　还有打开门后，那双盈满欣喜的湛蓝双眼
　　那样的甜蜜，那样的让她心惊
　　她不知道在门打开的那一刻，她会以什么样子出现在他面前
　　一脸悲戚地走到他面前下达此生不复相见的命令吗，还是连分别的话都没说出来就又哭成了泪人
　　两地相隔三月，这是他们重新相见的第一天，而她即将把它毁掉
　　呼吸之间，她的心跳平静了下来
　　相比于让语言的利刃把他们刺得两败俱伤，让时光彻底抹平他们心中仅剩的爱意或许还更加仁慈些
　　等尘埃落定之后，她是柏林的富家太太，他还是那个党卫军中尉
　　也许就此别过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也许只是她懦弱而已
　　与他相恋的日子就像是一坛浓醇的酒，而她就要亲手把它封进酒窖
　　扬起的右手落回身侧，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转身小步走了起来

　　背后，奥托走出弗雷德里希的办公室
　　他依稀看见了一个女人，金发，飞扬的裙摆
　　冯·巴尔曼小姐？这个想法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他三步并两步趴在楼梯的扶手上向下探着头，可却连她的一丝影子都寻不到了
　　猛地甩了甩头，他皱了皱眉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若是冯·巴尔曼小姐回了柏林，长官怎会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