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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强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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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2月慕尼黑/柏林
凯瑟琳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房间,她怔怔地望着眼前两个木质衣柜愣了几秒,突然发疯似的把一件件华服随意扔到床上
绸缎,珍珠,亮片,各色的流光熠影被她层层叠叠地盖在床榻上
“您这是在做什么”,听到房内的动静,安娜忍不住小步跑了进来,讶异地看着凌乱中有一丝破碎的凯瑟琳
“我来吧”,她用力夺过她手中紧紧攥着的裙摆,安抚着她绷紧的脊背
“我来就好”,她温柔地重复着这话,直到凯瑟琳眼中的红血丝褪去几分
她看着她怔怔地松开手中那片可怜的布料,整个人松弛下来无力地坐在床榻上
“安娜,我…”,凯瑟琳抽泣着,看着安娜在自己身侧坐下
她像儿时那样向她张开了怀抱,而她一把把自己投了进去
“安娜,我该怎么办才好…”
安娜是母亲身边的人,她始终知道这一点
她并不喜欢安娜,因为她是个有些循规蹈矩到死板的女人
可也正因为这点,当年母亲才会选她跟着自己去柏林,像是她若没人看管便会夜夜笙歌荒废学业似的
她总是说着不许做这不许做那,像修道院的女嬷嬷
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她却永远在自己身侧张着怀抱
不是自己的父母,是安娜,一个她又爱又讨厌的人
明明她都没有母亲的年纪,却硬生生地活成了个老人样子
她在很早的时候就跟在了母亲身边,从未婚嫁,也没见她常去拜访什么亲眷,总是孑然一身的样子
记得小时候威廉打趣说,“直接把安娜和老古板舒尔茨凑一对算了”,可谁能想到最后连舒尔茨也成家了呢
“不要再去想了”,安娜任凭她靠在自己肩头,双手轻柔地抚着她凌乱的长发,“都会好起来的”
早在小姐把那位军官带回家的那一天,她就想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生在这样的家庭,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
她紧紧闭上了眼,感受着怀中少女有些急促的喘息
“您今夜就回柏林吗”,等到凯瑟琳的呼吸平稳了些,她小心地问着
怀中的人儿点了点头,却没作声
“那我来帮您整理吧”,她轻轻揉了揉凯瑟琳的肩膀,为她拿来一双拖鞋和大衣穿上,“可别感冒了”
凯瑟琳红着鼻头暖心一笑,感受着拖鞋细软的触感站了起来
她的脚掌都有些冻僵了,那种细小的针扎般的刺痛感让她不禁反思起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么的幼稚愚蠢
看着安娜熟稔地从衣柜深处取出她的手提箱,开始重新叠起那些被她扔的到处都是的衣物,她有些愧疚地绞着手静静站在一旁,活像个木头人
今日是个十足的太阳天,那耀眼的阳光仿佛驱散了前些天的一切阴霾,就连山间一贯的妖风也因为太阳的存在而变得可爱了些
可她却愈加因为内心的苦闷而感到悲凉,就好像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普天之下都没有她的位置了
她不应该徜徉在阳光之下,而是该去哪个密不透风的阴暗角落蜷缩着
扭头看向房外的客厅,窗户都紧紧关着,那些纱质窗帘被绑在窗框两侧
阳光径直照进了室内,一切都是亮堂堂的
不给她一丝逃窜的机会,无处可藏
角落里那台墨黑色的钢琴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是黑曜石一般耀眼,丝滑而凉薄
金色的阳光下,一切都像是被撒上了层金粉,唯独那架钢琴显得愈加得黑了
像是个意外,一个无耻打破这氛围的强盗,但却是个优雅的强盗
她感到目光被它紧紧吸住了,恍然间眼中只剩下那架琴了
径直走向了它,她用力掀开琴盖翩翩在琴前落座
侧头看向窗外,她不知道自己该弹些什么
算起时间来,她很久都没有弹过琴了
上一次还是和海伦娜一起的时候,再上次,那可是搬进弗里茨公寓之前了
弗里茨…一种难以名状的悲怆突然涌上她心头
阳光似乎有让她看清一切的能力,可她却怎么都解不开自己的内心
带着一股冲劲,她猛地把手停在了黑白琴键上
即便脑中还没酝酿出自己最后的决策,她的手已经忍不住弹了起来,就像是琴键自带着磁力引着她的手就这么动了起来
《爱之梦》,李斯特的名曲,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是第几回弹奏它了
清泉般的琴音溢满了整个房间,带着一股缠绵的爱意,像是情侣间的追逐嬉戏
房内,安娜侧耳听着,手下动作不停,把一件件叠得整齐的衣衫放进手提箱内
这首曲子她已经听凯瑟琳弹过数次了,在柏林时是,在慕尼黑时亦是
她知道《爱之梦》是她尤其喜欢的一首,永远都弹不厌
开心时弹,生气时弹,连悲拗时也弹,每种情绪都能演绎出这首名曲不同的面貌
当然,自那晚的宴会开始,她所有的情绪几乎都是缘起于他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安娜向手提箱里放上最后的一件衣衫
她小心地将箱子整理完毕立在梳妆台旁,带上门走了出去
琴前的女孩还在忘情地弹着,仿佛这空间内只她一人
不忍惊扰到她,安娜默默退了出去
那扇被关上的门后,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黑白的转盘,清脆的铃声规律地响着,不快不慢
琴音声声入耳,铃声扣人心弦
可还未等那首曲子结束,铃声就停了下来
除了隐隐的琴声,房内鸦雀无声
像是它自始至终都是这样,从未被惊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