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柏林玫瑰》靡林

75、灭绝之时

　　1939年2月柏林/巴黎
　　弗雷德里希是用早餐时在收音机里听到元首的最新发言的
　　“战争爆发之日，就将是欧洲犹太人灭绝之时”
　　那个长着奇怪小胡子的男人用他一贯慷慨激昂的语调怒吼着，仿佛他本人此刻就与弗雷德里希一同坐在早餐桌上
　　若他真的在，那他一定是猛锤着桌子说出这番话的
　　犹太人，犹太人，犹太人，真令人头疼，弗雷德里希紧紧皱着眉
　　眼前浮现出斯坦先生的模样，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还有自己和他第一次相见时那副跋扈蛮横的样子
　　还是怪他官腔耍惯了，不过好在这老头没有计较
　　她临走前特意叮嘱他帮忙照顾书店，现下两人虽然渐行渐远，他还是心甘情愿地愿意为她做牛做马
　　他不求自己的这点好意能让她回心转意，也不求她为此能记住自己的好
　　这就是他的一厢情愿，是他执着于深埋心间的那份无法割舍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分崩离析的爱
　　记得热恋时他对她的誓词，至死不渝
　　当时说出来被她责怪太过于沉重不祥，如今想来，也许他们误解了死亡
　　也许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就算她对他的爱已经消失殆尽，他还是会带着全部的身心爱她
　　赫尔曼会骂他痴，可他已经深深陷入了他们亲手织成的情网，没有力气挣脱了

　　她刚走的那几天，总部正好押到了一批犯人，一些同性恋、嬉皮士什么的，他照例处置好了他们就提前下班了
　　想着时间还早，他拐去了柏克曼街
　　推开那扇玻璃门听着风铃的清脆响声，他突然感觉恍如隔世
　　别说是卡特，他也许久没有来这家店了
　　记得上次来还是为了水晶之夜的事，转眼竟然已经一整个月了
　　“欢迎光临”，脚步声从书店深处传来，穿着格纹毛线背心和衬衫的斯坦先生走了出来
　　“冯·路滕伯格中尉”，他看到弗雷德里希的那一刻还是条件反射地后退了半步才和他打招呼
　　“您叫我弗雷德里希就好”，他换上微笑，极尽所能让自己看起来更有亲和力
　　毕竟他的第一印象实在太差点了不是么
　　斯坦先生努了努嘴，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尊大佛，对他的提议不予置否
　　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有些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一位纳粹党卫军中尉站在自己面前
　　这在他们这种人之间是想都不敢想的，若他和他的朋友们去说，他们准会说他疯了
　　注意，是需要被关进达豪的那种疯癫
　　弗雷德里希打完招呼就自顾自地走进了店里，随便翻阅着书
　　店里照旧放着悦耳的古典乐，悠扬的旋律让他忍不住阖上了眼睛
　　这感觉太熟悉了，琴曲，还有鼻间的花香味，这是卡特一贯的作风，让他觉得一睁开眼就又能看见她站在自己眼前
　　斯坦先生见他似乎并不需要自己，就默默回到了收银台前开始处理一批旧书

　　“您会说意大利语吗”，他突然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
　　“会”，他从书堆里抬起头
　　从书架的缝隙中，他能看见弗雷德里希笑着的眼睛，那双潋滟的蓝眸
　　他突然怔住了，他看不见他的黑色军装和勋章，也看不见他的配枪和皮手套
　　此时此刻，只有那双笑着的眼睛，他似乎明白卡特为何会倾心于他了
　　不经意间，他也回以一笑，“您呢”
　　“略懂皮毛，我母亲是意大利人”，弗雷德里希的身形慢慢从书架中浮现出来
　　斯坦先生看着他领章上的双闪电符号和胸前的万字勋章，默默低下了头
　　“啊，怪不得”，他嘴上随意说了句应付的话
　　心底叹了口气，他不想承认自己方才竟然对这个无理的军官产生了一丝好感
　　再怎么人模狗样，他也是个纳粹啊
　　弗雷德里希看得出来对方并不想和自己攀谈，随意问了问店里的情况就离开了
　　回德累斯顿前，他特地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拉尔斯，赫尔曼他是肯定放心不下的，而且拉尔斯是柏林人到底方便些

　　直到弗雷德里希用完早餐，收音机里还在放着元首的演讲
　　他放下手中印有元首大头照的报纸，开始作出门前最后的准备

　　凯瑟琳是在巴黎的早餐桌上看见印有元首的头版报纸的
　　法国人对他们这些日耳曼蛮子可从来不吝啬，直接把一整版都贡献给了元首，后面紧紧接着自家大元帅的豪言壮语
　　她皱着眉头把报纸放在一边继续用早餐
　　元首既然这样说了，那他就一定会这么去做
　　他是个疯子，而疯子是毫无顾忌的
　　先是雅各布，难道接下来就是斯坦先生、斯坦夫人和玛莎他们吗
　　问题是，元首会怎么做？
　　就算是他，应该也不敢在这个天主教已扎根千年的古老国度大开杀戒吧
　　“怎么了”，原本安静用着早餐的冯·巴尔曼夫人一抬头就看到她阴郁的脸色
　　“我瞧见了元首的照片”
　　夫人顺手拿起放在手边的那一份，慢慢打开
　　“犹太人灭绝之时…”，她低声慢慢读着那句被翻译成法语的引言，最后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这真是太可怕了”，看完一整页报纸，她喃喃自语道，“那些可怜的人”
　　凯瑟琳看了看她的样子，低下头重新开始用早餐
　　她原先还在为今日启程回慕尼黑而感到高兴，可这份喜悦霎时就被这愚蠢的新闻冲毁了
　　记得离开柏林前她嘱咐弗里茨照看店铺，她对他的能力很放心，因此从来都没有过问
　　如今想来，总觉得无意间欠了他一个恩情

　　上一次见到导师还是化装舞会那天她撞门跑开，她不敢想背后斯坦先生惊愕的表情，她实在是太懊悔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希望时间已经冲淡了记忆，总之自己再次去拜访导师时一定得好好和他道歉
　　用完早餐她站起身，为前往火车站作最后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