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柏林玫瑰》靡林

41、黑纱

　　1938年11月柏林
　　卡尔先把伊迪斯送回了家，又载着凯瑟琳去了党卫军总部
　　她侧头看着那宏伟的建筑物，石灰色的墙面在雨水的冲淋下增添了一丝肃穆之气
　　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她下车走了进去
　　大厅里仍有许多来来往往的军官，还有少数几个敢前来叨扰他们的市民
　　她一身黑色，如今和这地方竟然会是如此的相配
　　黑裙，黑纱，金发，红唇，诡异中透着一丝妖冶
　　仿佛她唇间的不是口红，而是殷红色的血

　　敲响房门，听到那一声再熟悉不过的，“进”
　　“等会帮我把资料…”，伏在桌前的男人听着方跟鞋的声音才拧着眉抬头
　　见到来者是她，他眉间的凌冽顷刻间消逝殆尽，“我还以为是奥托”
　　她自顾自地走到他桌前坐下，也许是刚从墓地回来的原因，她全身都透着一股沉寂的气息
　　看着她眼尾的那抹桃红色，他合起面前的报告放在一旁，“回来了？”
　　“嗯”，她撩起面前的黑纱置于帽檐上
　　“我知道你在怨我”，他叹了口气，握紧她放在桌上的手
　　“不怪你，是我无理取闹”，她不自然地笑笑
　　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吻，“今天不去书店？”
　　她眼前浮现出斯坦先生佝偻着背的瑟缩样子，眼眶重新湿润起来
　　“我在这儿陪你吧”，她摇了摇头
　　弗雷德里希一怔，按照规定无关人士不能呆在办公区域，即便是她
　　“我一会还有个会，不如你去图书室坐坐”，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个慌
　　凯瑟琳淡笑着点了点头，借力起身
　　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黑衣男人，她不由得捧起了他英俊的面庞，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红色的口红有些渡到了他的唇上，为他沾染上了一丝血气
　　他眼中盛满了惊讶，却马上以更大的力度回吻
　　用食指轻轻摩擦着自己的唇，他低头看着指尖的那点殷红

　　临近下班时间没多少人在图书馆里，除了管事的军官只有寥寥几个人
　　偌大的图书馆里没有窗，全靠灯来照亮，据说是为了安全考虑
　　一排排整齐的铁质书柜从房间的这一头延伸到另一头，电灯的光芒照射在金属书架上，显得格外阴冷压抑
　　她随意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是讲述神圣罗马帝国的史书，封面上一只威武的黑鹰十分显眼
　　找了个位置点亮桌前的台灯，她轻轻捻着书页，把自己的思绪渐渐沉浸在书中
　　尝试了好多次，却发现不论如何都集中不了注意力，感觉总是有什么东西扰得自己心神不安
　　也许是清晨拜访墓地的情绪遗留，她想着叹了口气，合起书本交给值班的军官就走出了图书馆

　　门口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右边通往建筑的入口，而左侧似乎是一条死路，她只能看见走廊尽头拐角处的一点点楼梯扶手
　　原以为这栋建筑只有上层结构，却没想到还有通往地下的路
　　她知道这地方危险得很，但弗雷德里希和希姆莱的双重庇护让她肆无忌惮
　　墓地的死亡气息像是把她的生气封印了一样，她只觉得自己被浸泡在了悲伤之中，再也无法感受世间的点滴了
　　她需要危险和肾上腺素来唤醒自己，她想踏进了一场无理取闹的冒险
　　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吸引她，而柏林又还有哪里能比这儿更危险呢
　　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颇为热闹的大厅，她快步走着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起初那条楼梯和楼里的其他角落并没有不一样，但当她顺着往下走时，却听见了隐隐的喊声
　　楼梯末端是一个大铁门，栏杆上已经发锈，门上的锁孔里插着把钥匙
　　她推开轻掩着的铁门走了进去
　　周遭的氛围和楼上已经出现了些许区别，地下室的丝丝凉气渗透着她厚重的大衣直戳汗毛
　　这儿的装修看起来也更为老旧，地上泥泞不堪，已经凝结的泥土暴露了一个又一个宽大的脚印，显得很是杂乱
　　她越向前走，那喊声就越响，直到她可以清晰地分辨出那是一个人的喊声
　　那叫声十分凄厉，像地狱里前来寻仇的恶鬼，让她心神不宁
　　她谨慎地控制着自己的脚步，让方跟鞋的声音降到最低

　　又是一道半开着的带锁铁门，她轻易地从门缝中腾挪进来
　　这儿的结构更像老式酒窖，低矮的柱体以拱形支撑着一个个带铁门的空间，看起来空间虽大，却十分局促
　　她已经能听出那喊声的源头了，是走廊尽头的那扇铁门之后
　　在如此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着这样凄厉的叫声，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救命！救救我！”
　　突然，她左侧一扇铁门之后爆发出一阵喊声
　　她被吓得一声惊叫，差点瘫坐在了地上
　　一个脸上布满血痕的男人正伸长了手臂探向他，修长的手指上没有一片指甲
　　他的一只眼睛十分浑浊，另一只死死盯着她
　　她赶快后退了两步，用力捂住了嘴
　　感到肚子隐隐作痛，一股上涌的欲望直冲咽喉，但最后只等来一声干呕
　　眼前的男人不停叫着，伸出笼子的手臂不断做着扑抓的动作
　　等到她冷静下来仔细一看，却发现男人身后还有一个躺倒在地的男子
　　要不是他胸口的微微起伏，她只当他已经死了
　　她像是只受惊的鹿，忘记了要跑，忘记了喘息
　　环顾四周，关押在这儿的有男有女，但身上几乎都带有伤痕和血迹，有些被折磨得已经双眼涣散了，都蜷缩在灯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
　　“请救救我！”，男人还在声嘶力竭地喊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锁定着她
　　脑中一片空白，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腿像被灌了铅一样怎么都迈不动
　　那男人还在张牙舞爪地扑抓，吓得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竟在不自觉地向后退
　　一步，两步
　　她的身子慢慢朝后退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离身后的牢房有多么近

　　背后，一个披散着肮脏长发的女人蜷缩在地上，带着失焦地双眼默默抬起头
　　她的唇早已干枯，指甲里满是泥泞，双颊凹陷，身上那件原本光鲜亮丽的长裙布满灰尘和脏污
　　吃力地撑起身子，她慢慢向着囚室的门爬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看着近在眼前的华服女子，还有她娇嫩而白皙的脚踝
　　眼中升腾起一股浓烈的恨意，她咧开那张渗着血的嘴
　　迅猛地从狱门间的空隙探出手，她紧紧拽住了凯瑟琳纤细的脚踝就是用力一扯
　　那一扯好似耗费了她一半的力气，以至于她突然大声地喘息起来
　　凯瑟琳不曾注意身后，被用力一扯当即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倒在了狱门前
　　见她摔倒，女子一个扑腾赶了上来，她穿过狱门紧紧抓住凯瑟琳的双臂，将她整个人扣在了门上
　　周围的囚犯们激动起来，一个个匍匐着移动到狱门前看着女子的举动
　　他们有些为她叫好，有些吹起了口哨，丝毫不顾凯瑟琳惊恐的神色
　　“放开我！”，背脊被强压在门上，她使不上半分力气，只能不停地扭动试图挣脱，“放开我！”
　　她大声喊叫着，一双眸子盛满了慌张和恐惧

　　下班的时间到了，伏在案前的男人收拾好报告和文件，起身拿上了大衣
　　想着自己终于能见到她，他嘴角情不自禁地带上了一丝笑意
　　脚步轻快地下楼来到图书室，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她，他不禁感到有些疑惑
　　“请问您有见过一位身穿黑衣的小姐吗？”，他问着图书室的军官
　　“她已经离开很久了”
　　他心下莫名的不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担心起她
　　军官看着他这幅黯然神伤的样子微微垂眸，“额，她好像是往左边去了”
　　“左边？”，弗雷德里希顿住了
　　完了
　　他猛地冲出图书馆，向着那拐角的楼梯跑去
　　看着身前开着的铁门，他心跳更是加快，撞开门就冲了进去

　　那女人的力气奇大无比，明明受了刑挨了饿，可那股猛然迸发出来的复仇火焰却让她足以压制住凯瑟琳的挣扎
　　她一张干枯的嘴紧紧抿着，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用着狠劲，叫嚣着她的恨意
　　猛地松开凯瑟琳的双臂，她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狠狠扣压在了狱门上，整个人用力向后倒去
　　凯瑟琳只感到一阵猛烈的窒息感，那疯女人的手劲大到她感到自己的气管都要被生生压断了
　　几乎是瞬间，她无法再说出一个字了，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她用力扒拉着紧抱着自己脖颈的那双手，却发现自己怎么使劲都是纹丝不动
　　不知哪里的肌肤被女人尖利的指甲划开了，她鼻腔里飘散开浓重的血腥味，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和撕裂
　　肺里的空气随着她的挣扎在飞速耗尽，她惊恐地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泄力
　　那种命定死亡的感觉渐渐席卷了她全身
　　咧着嘴扭曲着五官用力拍打那只手，她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弗里茨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