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追》王灼灼

1、第 1 章

　　夏日城市的傍晚总是热闹的，知了最是不能缺席，孩子们穿过小巷去买雪糕，分一支给自己小伙伴。家长揪着玩闹的孩子回家写作业，吃完饭还得赶着上辅导班。夜市杂而不乱，小商贩们忙着开铺，好迎接第一波客人。附近的商务大楼里灯火通亮，加班的看着比白天楼里的人还多。一长条车龙蜿蜒数公里，这里是这座城里最繁华的街区，温吞的急躁的都只能坐好乖乖的等。
　　窦李奉母上大人之命，去店里帮她取U盘。昨天李青岚逛完街后，去了他店里，美其名曰当托，聚人气，那调调好像不去这趟，窦李的店分分钟会倒闭。
　　其实只是走到那儿几个姐妹想上洗手间了，毕竟上了点年纪，肯定是越近越方便，李青岚当即就想到了她儿子那要死不活的花店，领着人浩浩荡荡的去了。
　　哪曾想，走到店门口发现人还挺多，店门左边的青石板大台阶的第一层上立了块约一米二高的水晶大灯牌，环绕闪着“今日特惠，满天星，愿你抬头所及，漫天繁星。”中间还凸着一大束满天星，旁边印着一行字，特惠价99元/束。
　　李青岚默默想，她只会买十九块九一束的特惠。犯着嘀咕，她带着一众姐妹进了店里，店里的人比看起来的还要多，特惠花需要到店里自提，有几个跑腿速达的在清点需要同城派送的花，还有几个在店里选花的人，再加上李青岚这一行，花店的繁华程度让李青岚想起了“接踵而至”这个成语，她跟店里的人打了声招呼，轻车熟路的带着姐妹们去了里间，后来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傲娇大剌剌的走了。
　　李青岚走时很潇洒，但是把刘姐给她的U盘落在里间洗手台了，刘姐可能也是个不拘小节的，看着李青岚从洗手间出来洗手时，就把这拷好歌的U盘拿出来往洗手池上一搁，跟她说这些歌都是她怎么找的，有多难找，又是怎么剪辑的，边说还边舞上了。
　　“嘀…嘀…嘀…”李青岚消息一条条的来，窦李摇着头笑了笑，拿起了手机。
　　“吃了没？”
　　“今天买了大猪蹄。”
　　“上次那个小张人怎么样？”
　　“默歌昨天拉稀了……”
　　“……”
　　消息很多条，窦李回了电话过去，讲电话的李青岚没有再七弯八绕，她直接说了事，还对窦李进行了一番关怀，抢在一个五十八秒的时候切断了电话。老一辈的消费习惯打电话时既要掐整分，又要充分利用好。
　　窦李的店在一个很妙的地方，小巷的第二家店，主道是繁华的商业街，道两旁都是大商场，隔三差五搞个新主题，换套新装饰，对着比阔，远看着这小巷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
　　移开几盆花，窦李把车停在店门口，下了车，往里走时，顺手抓了把矢车菊，冲里面喊了声，“老太太的盘放哪了，帮我拿出来，再帮我包一下这几朵花。”
　　小羽应着声，让他别嚷，马上跟他弄。他接过盘攥手里，嗯了声就把花搁在前台的大花瓶里，刚放下花，手机就响了，老太太时间掐得可真准。
　　接了电话，窦李转过头闹小羽，“让你教我包花你不教，到现在也没法自力更生。”边说边看小羽手上正忙活着的一捧花，是一大束向日葵，本来向日葵没什么，但是这把向日葵格外的大，把小羽不算小巧的身形都挡了个七七八八。
　　窦李看着这向日葵思绪飘得有点远，顺嘴嘟囔出一句，“我居然想吃瓜子了。”小羽笑道：“你不是从来不吃瓜子么？”
　　大概是也觉得自己犯了傻，窦李移开视线。右边的花区还有几位客人在看花，窦李问郑姐去哪里了，小羽答了几句。这会儿功夫向日葵也理好了，小羽抬头朝窦李后面说了声，“先生，您的花包好了。”
　　这才注意到左边的时令花区还有客人，窦李倚着前台转过头，这一看他又愣了，店门口有市政统一规划的香樟树，划碎了夕阳，支离地落在面前人的侧脸上，他蓦地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傍晚，趴图书馆桌上小憩的凌林了。自己当时只想伸手去点凌林脸上的光斑，却又觉得不够亲了上去。
　　眼前的男人剑眉凤眼，薄唇轻抿，眸色深棕，鼻峰高耸，而眉毛又是偏清秀的，凤眼较寻常的要狭长些，微翘的眼角被鼻峰掩去一些风情，下颚线硬朗，尤觉轮廓分明，显出点冷傲来。
　　这人今天一身深咖连体工装短袖长裤，配一双同色系带低帮马丁靴……自己穿的什么？白衬衫，黑西裤，系带黑皮鞋，怎么看怎么像到花店来找工作的中年人。
　　这么累赘的工装裤上身不应该是又粗又短么，腿还显得更直更长是怎么回事？十年不见，十年啊，怎么没发福？不是搞学问去了么，发际线还这么前？脸离这么近也没看到细纹，用的前男友面膜？还修的短碎发，为了显年轻？呵，老男人。窦李乱七八糟想了一堆，竟然还特别想问，你脚热不热？这脑子估计是短路烧焦冒烟了。
　　他又听到小羽说，“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您定的是晚上七点送，一般我们会在送前半小左右包好。如果以后您还自己过来拿，可以先打个电话告知，我们是可以提前包好，方便客人的。”
　　凌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窦李脸上还挂着惯用的商务微笑，脑子的火已经烧到了心里，燎得他口干舌燥。
　　他一下感慨老子眼光真好，初恋真好看，一下又骂娘，特么的送谁啊，这么大把花，听小羽着意思起码定了一个月的，窦李想飙脏话了，这什么渣啊，未必跟谁谈恋爱都要说对方像向日葵啊，难道就是暗示想日别人？
　　窦李越想心火越旺，以前天天画饼，都没送过自己花儿……他一下晴空万里，一下阴云密布，一下山呼海啸，一下燥热难当。
　　面上端着的云淡风轻此刻显得有点奇怪，这边凌林一直看着他，他虽然也是看着凌林的方向，但眼神没落在实处。
　　小羽见状上前一步又把花往前递了递，窦李看着小羽都有点端不动这花，忙接过塞凌林手上。
　　“喂……”自己手也被握紧了，窦李心里又开始骂街。
　　可窦李这手这十年可能大都用在练技巧上了，竟然抽了两次才抽出来，气氛更诡异了。
　　甩了甩手，窦李大声的喊了句，“走好啊，您呐。”小羽在窦李的侧后方，没看到花下面的乾坤，她只知老板直接逐客了，也早就习惯了他想一出是一出，就跟着说了声谢谢惠顾。
　　凌林愈发挺拔了，标准的美男子，穿得这么青葱，还架了副窄边黑框边眼镜，添了些学者气。
　　闻言他并未动身，只是捧着花儿，依旧是看着窦李笑。
　　窦李此刻缓过神来，也不与他对视了，回头催促着小羽帮他包花，小羽笑问，“今天怎么是矢车菊？”
　　他随口道：“老太太拿到的花，取决于你在门口摆的第一筒花，哪次不是你摆什么，我就拿什么。”
　　“那你怎么没拿过向日葵？”可能是今天刚好遇上了，小羽拿向日葵开始调侃窦李了。
　　窦李此刻已经恢复到了闲看门前花开花落的状态，随她说，只是没再接话，要是搁以前，怎么也得胡诌几句，但现在凌林在他身后，拿着一大束花就要去送别人，他心绪很乱。
　　他盯着矢车菊，硬转了话头，“这两天七夕比较忙，大家也辛苦，七夕那天我来帮忙。”
　　小羽把摆弄好的花塞他手上，作势要推他，“你快走吧，到时候你还不如回家休息呢，你看你这黑眼圈儿。”
　　窦李笑了笑，转身准备走了，却发现凌林还保持刚才他转身前的姿势，没动，
　　他看了眼，脱口而出一句，“我开了车，要我送你么？”
　　说完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别人是要去约会，他送个哪门子的。
　　两人一起出了门，窦李飞似的冲到自己亮白色的Mini Cooper前，锁好门，冲外面喊了声，“那啥，我想起还有点事，先走了。”话音还没落，就倒车逃遁了。
　　窦李在巷口等红灯时，把U盘系在了花的丝带上，重新放好。
　　他抬头不自觉的看了看后视镜，凌林还在花店门口。他肤色粉白，双眸含情，舀着太阳的金光，单手插兜，另一边臂弯里卧一大捧向日葵，立在斜阳下，孑然一身，像极了一个求而不得的痴情人。
　　窦李想起有一次事后，两人聊天，凌林哄他，“你喜欢吃瓜子，以后我们买个有院子的屋子，种一片向日葵吧。”这么质朴还带着泥土气息的胡话，还把自己整的热泪盈眶的。
　　可男人在床上的话大都做不得数，不说满院的花儿了，个花瓣他都没得到，窦李感慨自己太矫情，更烦自己现在想来还能红了眼。他低骂一声，扭过头去读秒，不再看后视镜了。
　　窦李回到爸妈家时，李青岚的红烧猪蹄已经上桌了，他把U盘放在李青岚的音箱上面，喊：“爸来弄花儿。”没人应，他就搁茶几上了。
　　他洗了把手，就要去捏猪脚吃，被李青岚打掉了，说马上吃饭，让他去喊他爸。
　　窦李在阳台上找到窦青山时，他正背着手猫着腰跟他家的乌龟交流，“你啊，不能一声不吭的爬走啊，我找你老半天了。”
　　窦李听着乐，说道：“默歌默歌可不就是唱歌都没声么，爸你得教会他怎么跟你打招呼才行。”顺嘴又问了，“我妈说他拉稀了，是怎么回事？”
　　窦青山一听，直起腰跟窦李一起走进餐厅，“以后想儿子了就直说，别拿默歌说事哈，还扯什么拉稀。”
　　李青岚翻了个大白眼，张罗着吃饭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