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七章 是非苏州 ...
-
次日,我们别过李大娘,上了去往苏州的船。船头劈开白浪叠叠,我浸在混着湿木头味的空气里,直望着盛渔村从视野中消失。三月的风轻暖醉人,或许只有我因为担心这一去究竟能否再回来,多嗅到一缕如同风柳碧丝的哀伤。
在苏州郊外会碰到月如,这我是知道的。在这件事上我倒不想做什么改变,刚到目的地就跳下船迅速绕道离去,顺带把盈馨常翊也拉走了。我们在繁华的苏州街市着实逛了一阵,等天色暗了才去客栈找逍遥他们。当晚,逍遥和落魄的刘晋元只管喝酒聊天,其他人皆早早睡了。
清晨一出门,碰到了那个算命仙:“铁口直断,不灵免钱!几位,要算命么?”
“不灵免钱?”逍遥一听,来了兴趣,“好,你算算我最近运气如何?”
算命仙顺手把道幡搁在一边,捋着长须打量逍遥片刻,笑道:“嗯……公子气色泛红,面带桃花,是走桃花运了!女子为水,水载舟亦覆舟,公子千万谨慎啊!”
逍遥只是乐,显然不信。算命仙又问灵儿:“姑娘要不要也算一算?”
灵儿想是从没见过算命的,好奇得很:“好呀!”
“嗯……姑娘瑶光聚顶,灵气逼人,世间少见,在朝必为帝后,在野亦为人杰,但……眉宇隐含煞气,近日必有劫难!”
“呸呸,鬼话连篇!”李逍遥一听,急道,“灵儿,我们走人了!”
算命仙也急了,伸手拦他:“公子,您还没给钱呢!”
逍遥觉得好笑:“不是说不灵免钱么?”
“唉,贫道说的都是真话……”
算命仙长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我忙塞给他一小枚银子:“他不信,我信。”
算命仙并不急着收钱,意味深长地看我,道:“姑娘也要算么?”
我不由一愣:算,还是不算?
就在我犹豫之时,算命仙笑问:“姑娘的命相可是为水?”说罢,仍然不等我回答,他念道:“水者,性属太阴,本质沉潜,脉脉其流,然含阳于内,故刚柔并济……其于生克道也,奔雷铸之辉煌,飘风以之代序;厚土抑之虚浮,离火以之惨舒……”
我硬着头皮听了一阵,觉得实在晦涩难懂:“您若无要紧事,先告辞了……”
说着,我匆匆要走,算命仙却突然一震,像遭雷击了似的。“……姑娘,你来到这里,定是要帮助许多人了?”他一把拽住我。
“是的。——我会成功么?”
这话当时脱口而出,事后一想,或许正说明自己是不信天命的。
算命仙愣怔片刻,松开手,捋须摇头:“逆天行事,实乃万难,何况……缘法不易……唉,恕贫道一时难以言明,姑娘请自行经历罢……”
他含糊不清地说着,慢慢走远了,嘴里还唱着不成调的曲儿——曲子有词,不过我没能分辨清。
“……”
“冰坨女,想不明白也别站在当街啊。”
逍遥见我迟迟不动,催促道,正好把我从算命仙的话里拉了回来。我略为平静心绪,建议大家去看“林家堡的小姐比武招亲”。
林家堡大院里彩缎红罗高张,参加比武的人们吵嚷比划着,把擂台围了个水泄不通,一颗颗上下攒动的脑袋堆出一种热闹滑稽的气氛。而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擂台中央一名少女身上。那少女年约十七,身姿飒爽,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松松束起的长发更勾出几分超逸,也挽住了无限文采精华——不是月如,却是哪个!
逍遥倒没怎么注意月如的丽影,只往前看:“咦,这不是刘兄么?”
“李兄?”刘晋元闻声回头,“你怎么也在这里……难不成你是来参加招亲?!”
逍遥摆手:“我只是看这里热闹非常,凑过来瞧瞧。——刘兄,怎么不上去试试?”
刘晋元苦笑道:“李兄休要挖苦人,我若学过一点武功,早就向月如表妹求亲了。”
逍遥哈哈一笑:“刘兄何必太谦!刘兄温文有礼,一表人才,你那什么月如表妹若看不上你,那真是没啥眼光——”
“嘘!”刘晋元连忙示意逍遥小点声,“别让台上听到了!”
“哦?莫非台上就是刘兄的月如表妹?”
刘晋元立刻支吾起来:“呃……是……”
“嘿,能令刘兄如此挂意,应该是位美人喽?”逍遥说着,目光转向擂台。月如正在和一个使锤的大汉比试,只见她闪赚迅捷,皓腕如电,一条淡金色长鞭舞得十分精妙,丁香紫的衣衫也随着招式进退像彩云般飘动。
“我看看……打得不错——哎呦!”
评论尚未完成,逍遥发出一声凄惨的大叫。原来那大汉被月如一脚踢下台来,正巧压在他身上。
“真没用!”月如掸掸衣衫,不屑道,“喂,还有哪个欠揍的上来呀?”见台下鸦雀无声,她索性哼道:“爹,这些家伙没有一个像样的,一点也不好玩!我们回去算了!”
月如的父亲林天南坐在擂台一侧,观看了招亲的全部过程。听女儿抱怨,他起身沉声道:“如儿,你出手未免太重了,挑擂台的不是被折断手,就是被打瞎眼,谁还敢上来?”
月如负气:“又怪我?我是女孩子耶!您自己瞧,台下那些人全都畏畏缩缩的,怎配做林家女婿?”
这时,逍遥揉着脑袋往擂台上望,一眼瞧见月如:“啊,野蛮丫头!”
月如也认出了逍遥:“亏你还认得我呀,呆瓜小贼!怎么,今天是不是又想把我绑起来吊在树上呀?”
月如半笑半嗔,逍遥有些不知所措,只听她对林天南道:“爹,昨天欺负我的就是他,你叫他上来,我要打他一顿!”
林天南深知女儿脾气:“如儿,别耍性子!”
“我不管!你叫他上来,我一定出这口气!”
逍遥忍住怒火,勉强维持礼貌:“虽是在下冒犯姑娘在先,但我自愿捱你一剑,已经两不相欠,姑娘又何必逼人太甚呢?”
月如全不理会:“昨天你们两个打我一个,我不服气。有种你就上来单打独斗,赢了,咱们的过节一笔勾销;输了,在我家当一年长工,顶替被你放走的银花和长贵——怎么着,怕了么?”
“喂,你这个人很不讲理哦!”
逍遥还未发话,就听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说道,竟然是盈馨。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快步上了擂台:“人家都一让再让了,你怎么还这么嚣张呐?我虽不知你俩有什么过节,但就是看你不惯,替他和你比试比试!”
盈馨说着,亮出一根红艳艳的长杖,摆个门户。我发现那红杖就是她的笛子所变,心想果然奇特。月如一愣,随即挥鞭攻来,盈馨舞杖护身,密切注意时机。这两人皆是身法敏捷,观战众人只是看到一金一红两团薄云忽进忽退,却不知几个回合已经过去了。
又是两三个回合,两人已到台边。盈馨卖了个破绽,月如求胜心切,长鞭作“霁虹穿岫”式攻入,盈馨瞧得准,横杖抽拨,同时身子轻轻一侧,牢牢摄住月如持鞭的手。
“嗯,认输吧?”她另一只手将杖头抵在月如颌下,娇笑道。
突然,一道绿光闪过,谁也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得盈馨尖叫一声,跌下台来。
“馨儿!”我和常翊几乎同时叫道,奔过去,围观的人纷纷让开。
“野蛮丫头,我李逍遥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尽管放马过来!”逍遥认为自己牵连别人受伤,跃上台与月如缠斗起来。有点发懵的林天南只来得及喊一句“点到为止”。
“常翊,扶着她!”我急道。盈馨昏迷不醒,伤口还流着血。
常翊根本没动,目光好像被什么东西所吸引。我也顾不上去看他了,集中精神,聚力掌心,一团淡蓝的光芒没入盈馨伤口。
可是,未见好转……
“‘沉水润心’?——这样高深的法术不多见啊,可惜没用。”
我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然后就见一位身着玉色长袍的男子站在了我身边。他看样子已过加冠之年,相貌俊雅。
“阁下有办法?”我忙问。
他点头:“她被喂过毒的飞镖伤了,我碰巧有解药。——退后。”
我侧身让开,他俯身,伸出三指弹了一下。一些淡黄色粉末落进盈馨的伤口,血立刻就止住了。“现在再试试你刚才的法术。”他说道,态度之生硬恐怕是大多数人无法接受的,我却不怎么在意,只是照做。
很快,盈馨醒了过来,露出迷惑的表情:“冰儿姐姐,这……”
“你刚才昏过去了,是这位兄台救了你呢。”我解释道。
盈馨定定望着那男子,面露惊愕。
“馨儿,”我见她神情呆滞,忍不住提醒,“不道谢,却愣着做什么。”
盈馨这才回过神,两颊泛起淡淡红晕。她低下头,声音中的惊慌远远超过了感激:“谢、谢谢……你……”
对方没有答话,径直往院外走。
“怪人……”我看着他大步流星离去,小声道。
冷不防,他回头与我四目相对。
“……”我一个激灵,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话便有些失礼,“站住!”
那人不知是装没听见还是怎的,收回目光继续走,不一会儿就无影无踪。我只好不想了,再看盈馨,紧紧握住已缩回正常大小的红笛子,仍出神地望着他消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