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桉》暮阿洋

10、重逢篇（2）

　　青白的裙摆掠过石子小径，直奔清雅的房屋而去，院里的梨树又被春风吹落几片花瓣，散落在地面。

　　瑶儿步子迈得小，被青葙牵着，跟不上阿娘急促的步伐，粉嫩小脸仰望着她，“阿娘走得好快，瑶儿赶不上，要摔倒惹。”

　　青葙步伐缓下来，牵着女儿站在屋门前，她微微喘息，额角有些薄汗，终于...那熟悉的绞痛在心口蔓延，视线恍惚起来。

　　不能再去想...不能......
　　他们已经两清，谁也没欠谁的。

　　屋前的鸟雀鸣叫声声，瑶儿天真地望着母亲，不解为何迟迟不推门。

　　时间仿若静止，青葙伸手搭在门上，指尖微颤，心口的绞痛感越发浓重，伏下身缓解痛苦，却不受控地失去意识。

　　瑶儿因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一屁股摔在地上，青葙倒地不起，小女孩慌了神，哭喊着阿娘，地上的人昏迷不醒。

　　她噔噔地爬起来，去屋里找阿娘的药，可柜子太高，瑶儿够不到，于是呜呜大哭地冲出去。

　　追随着娘俩的李昭景很快就听见了瑶儿的哭声，大步来到院里，只见房屋门前，青葙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李昭景心头一惊，登时上前将青葙横抱起来，“青葙醒醒。”

　　瑶儿见状扑向他，用拳头打人，“呜呜，都是你害阿娘发病的，你这个坏人！”

　　李昭景顾不上瑶儿，命侍卫去找大夫，随即抱着人放在小屋里的床榻上，看着青葙苍白的面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正在他手足无措时，瑶儿的小手掌抓上他的大手，小小的人拉着李昭景到桌柜前，指着最上方的柜子道：“阿娘的药。”

　　瑶儿的眼睛哭得湿漉漉的，倔强又不得不求助于他，李昭景未有磨蹭，忙从桌柜里翻出一青瓷瓶，倒出里头棕色的药丸。

　　李昭景回到床榻旁喂青葙吃下，于是他和瑶儿一大一小，眼巴巴地看着榻上人，直到侍卫寻来大夫给青葙看诊。

　　这屋子不大却干净整洁，李昭景沉着容颜地站在屋子中间，满目心疼，情绪在心里翻江倒海。

　　自上元节她如昙花一现般的出现后，他便认定她还活着，青葙的名字并不多见，忐忑不安地找了两个月，终于得到一丝消息。

　　青葙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他欣喜若狂，有好多话想对她说，转眼她却又倒地不起。

　　他想象得到过去四年里她经历的苦难，懊悔自己为何每次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

　　万幸她活着，活着是万幸。

　　“阿娘有心病，每次想起阿爹就会心疼。”瑶儿稚嫩的声音响起，她的小手攥上李昭景的衣摆。

　　李昭景回过神来，只见瑶儿仰望着他，水汪汪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敌意又带着一丝期待，“阿娘已经很久很久没发病了，你是谁...？”

　　李昭景终于开口道：“你阿爹是谁？”
　　他不问出这个问题，他不甘心，青葙的孩子是谁的，那个男人是谁。

　　瑶儿撅起嘴巴，双手抱胸侧过身去，气恼道：“...阿爹死了，他不要阿娘和瑶儿了。”

　　李昭景心绪微起，看一眼榻上未醒的青葙，蹲下高大的身体与瑶儿平视，“你叫什么名字。”

　　瑶儿带着孩子气，回道：“李若瑶。”

　　李昭景神色微微顿住，紧张地凝视着小女孩的容颜，与他有几分相似。

　　他的心间被扔入一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欢喜在蔓延攀升，久久无法平复。

　　＊＊＊

　　杏花村来了大人物，听闻是声名显赫的豫王殿下，直奔河岸边的小娘子屋子去了，也不知是闹的什么事。

　　村民好事探头观望，又被门口的锦衣侍卫赶走。

　　晚霞渐渐映上天边，一片的霞蔚云蒸，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榻上的青葙从旧梦中惊醒，满头大汗。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霞光刺眼，屋内静悄悄的，什么人都没有，包括小瑶儿。

　　女儿被他带走了...？

　　青葙仓惶地下床榻，心口又是一阵绞痛，她捂着胸口走出房间，没有几步就在院里的梨树下发现她的瑶儿。

　　瑶儿坐在石凳上吃着蜜饯，两只小短腿摇摇晃晃，桌上摆放着两盒果脯蜜饯。

　　李昭景坐在瑶儿身前，眉目带着温和，神秘兮兮地附耳瑶儿道：“你娘当年是和我在一起的，我们很相爱。”

　　瑶儿哼唧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还想骗我，阿娘说不认识你。”

　　“我从不骗人。”李昭景笑了笑，继续问道：“你多大了。”

　　“三岁半。”瑶儿回道。

　　“......”

　　望见这一幕，青葙眉头紧蹙，连忙走入院子里打破二人的交谈，她把瑶儿拉过来，紧张地护在自己身后。

　　瑶儿愣愣的，有些没反应过来，手里的蜜饯都掉了一个。

　　李昭景望眼地上的蜜饯，瞥见青葙紧绷的神情，他试着缓和气氛道：“你醒了，还疼吗。”

　　青葙警惕地打量着李昭景，一如当年被他从雨中捡回来时那样的警惕，如此气氛略微凝固。

　　青葙语气疏离，“豫王殿下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言罢，她牵着瑶儿欲要离开。

　　李昭景心间微紧，站起身来缓缓道：“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青葙身子微僵，步伐顿住，看向几步外的男人。

　　“这么多年你过得好不好？”李昭景有些手足无措，明明很想靠近她。

　　他苦涩道：“我应该早点来找你，不然就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可他们说你不在人世了。”

　　青葙握紧瑶儿的手，往昔记忆历历在目，心口的疼痛又起，她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昭景以为他们的重逢会是开心快乐的，可青葙却对他百般防范，故作视而不见，“你为何不认我，是不是忘记我了。”

　　见青葙不愿回答，李昭景看向她身后的女儿，他不笨，他看得出，“瑶儿跟我有关系对不对，她是我......”

　　“我没有忘记你。”青葙打断他的话，缓缓道：“我只是有了新的生活，我过得很好，希望你也一样，人生漫长，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过去的四年里，曾有两次她差点就撑不过去，一次是那个盛京的深冬，寒风凛冽，呕血不止。一次是生瑶儿的时候，苦苦挣扎，她甚至做好将瑶儿托付给他人抚养的准备。

　　可她素来要强，没能死去，熬过所有苦难后，女儿成了她的命，她真的过得很好，柴米油盐的生活很平静。

　　上了岸，她不想再提水里的事。

　　小瑶儿依在母亲身后，懵懂地来回张望二人的神色。

　　青葙缓和眉目，淡淡道：“豫王殿下不是也在京城定了亲，这山高路远的，闹得大张旗鼓，人尽皆知，我还是有所耳闻的，至于我们，就不要相互打扰了。”

　　李昭景听言，连忙解释道：“已经退亲了，之前还没想起来，心里苦闷才有那事儿，现在才知道我是在想你......”

　　青葙收回目光，曾与他相依相偎，时隔多年，早已今非昔比，两心相隔，她无力道：“我们两清了。”

　　见她想要回屋里，李昭景疾步上前，用高大的身躯把屋门堵住，道：“青葙，这怎么两清得了啊，我不是来跟你抢女儿的，我们已经错过太多，往后就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青葙一顿，果然李昭景还是了解青葙的，一眼就看出她的顾虑，二人皆沉默住，四目相对。

　　李昭景试图去抱紧她，“你和女儿需要我，我也需要你们，你别让我知道你们的存在却什么都不能做。不管失忆与否，我都对你念念不忘。”

　　青葙别过脸，将他越发靠近的身躯按回去，她心里很乱，颤着声道：“你先回去吧，让我想想。”

　　李昭景停在原地，青葙则低下眸，她还是选择逃避，牵着瑶儿走入小屋里，门很快就关上。

　　晚霞落下，天色已暗。

　　李昭景站在门口，透过小窗眼巴巴看着屋里的母女俩个，瑶儿活泼可爱，坐在小桌旁，青葙看向女儿时，眉目温婉甜美，他却摸都摸不到她们。

　　青葙背对着他，寻出桌柜里的药瓶，颤着手把药丸吃下，她这颗心呐，经不起折腾了，早就被蛊毒侵蚀，久病不愈，伴着药罐度日。

　　李昭景的出现，只会让她更难受。

　　“青葙。”李昭景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青葙回头看去，他躬着身趴在小窗户上看她，“我等你想好。”

　　青葙微微蹙眉，攥紧手里药瓶，又气又无奈，“你回去呀。”

　　“诶。”李昭景点头，“我明天再来。”

　　小瑶儿哒哒走过去，爬上椅子，从小窗户处探出小脑袋，脆生生地对李昭景道：“我阿娘不喜欢你，但喜欢我，除非你愿意收买我......”

　　李昭景正要回话，青葙放下药瓶，走过去把小瑶儿抱下来，看一眼李昭景，便把窗户给关上了。

　　瑶儿老实地站在原地，得见阿娘捂着胸口，连忙去小桌子处倒了杯水。

　　她还小，走路不太稳，杯子里的水都洒了一点，踮起脚尖递给青葙，“阿娘不疼，”

　　青葙坐在椅子上，没接过水，“瑶儿。”
　　语态略有责备，是因为刚刚瑶儿的童言无忌。

　　瑶儿捧着水杯，委屈地瘪嘴，轻轻道：“瑶儿想要爹爹。”

　　青葙微顿，瑶儿虽小，但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一直都想要父亲，也不知李昭景和她说了什么，怕是瑶儿猜到什么了。

　　瑶儿细细观察着阿娘的神色，见她没有继续怪她的意思，她踮着脚尖，乖巧道：“阿娘喝水。”

　　看着孩子稚嫩的脸，青葙心间柔软，把瑶儿手里的杯子放下，俯身抱住瑶儿。

　　小屋里静悄悄的，李昭景踌躇片刻，缓缓离开，不知过了多久，院子外的侍卫渐渐退下，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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