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之魂》一往欢冬

25、第 25 章

　　所有人都没有醒来。

　　吴邪像死人一般，对着那四尊蜡像放空自己，放空了不知多久了。

　　整个空间还是那么安静。安静得窒息。

　　吴邪觉得自己一定是聋了，才什么都听不到。

　　自己没有从幻觉中醒来，而眼前的一切，正在一刀一刀地往自己的身上割，往自己的心上割。

　　又过了不知多久，吴邪费力地站了起来，一声不出地，缓缓地走向了小哥的那尊蜡像，小哥还保持着低头看着自己身体的姿势，似是不能相信，在自己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的几秒钟里，就被这蜡封住了。吴邪看着小哥的蜡像，觉得就像是回到了墨脱，对着喇嘛庙里小哥的石像，都不是真人了。但是，吴邪又觉得是不一样的，那个石像里，都是石头，这个蜡像里，是小哥曾经的血肉之躯。

　　吴邪轻轻，轻轻地抬起手指，轻轻，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小哥的手臂，小哥没有任何反应，入手都是摸到蜡的感觉，吴邪哽咽了一下，轻轻地，无比颤抖地叫了一声，“小...哥...”

　　但是，没有任何回答。

　　吴邪停滞了几分钟。

　　然后又呆滞地走向胖子那尊蜡像，胖子的双手还打开着，似是也在低头观察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吴邪看着胖子的姿势，那好像是一个要给拥抱的姿势，吴邪轻轻地上前，呆呆地和这个蜡人抱了一下，感觉不到任何温暖，没有一丝人气。

　　吴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割得稀巴烂了，血液到处乱喷着。

　　吴邪又转向黑瞎子，黑瞎子没有低头，黑瞎子就像平常无数次那样，正看向自己，吴邪凭空就觉得有了一丝希望，一瞬间吴邪觉得也许黑瞎子是没事的，就轻轻地颤抖地叫道，“师...傅...？”

　　吴邪想等来一声“乖徒儿”，然而什么都没有，吴邪轻轻地伸手去触碰黑瞎子的墨镜，连一贯黑色的墨镜都变成白色的了，让吴邪觉得无比陌生。吴邪又摸了摸明明不久前自己还在注视着的嘴角，摸了摸那个酒窝，没有任何柔软的触感。

　　“啊！～～～～～～” 吴邪崩溃了！

　　他突然抬起头，仰天长啸了一声，他已经不想去触摸刘丧的那个蜡人了，一样一样的。

　　他们四个，就这样在自己面前，变成了蜡人，死了。

　　吴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又被大力地一搅，疼得实在挺不住了，捂着胸口摔倒在了地面上。

　　然后，吴邪就看到一只火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自己的身边，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道幽灵般的声音，“难受吗？想要救活他们吧？用火烧吧！你烧上去，蜡就会化的，他们就会活过来了。”

　　吴邪突然坐起来，向四周打探，“是谁？谁在和我说话？”

　　然后周围没有任何回应，但是那火把，还在自己面前飘着，吴邪颤抖地握住了火把，那声音再一次传来，竟像是从镜面中传来，“蜡最怕火了，你是心善的人，我不想让你这么难过，你拿着火把去吧，烧了外面的蜡，里面的人就出来了。”

　　吴邪已经不想知道是谁在说话了，他用仅存的一丝意识在判断这种方法的可靠性。是吗？烧一下就化了？

　　于是吴邪立刻就站起了身，想先把进来时看到的其他的蜡人烧一下，看看能不能烧化，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竟然一个蜡人都没有了，除了他面前站着的四个蜡人，竟然一个蜡人都不见了。

　　吴邪懵了。

　　烧，还是不烧？

　　颤巍巍地举着火把走向小哥，如果烧了，整个都烧掉怎么办？里面的小哥还是肉身凡胎吗？如果不烧呢？还又什么办法能把这层蜡抠下来？

　　抠下来？吴邪突然灵光一闪，把火把小心地放在一边，就开始用指甲开始抠小哥的衣服上的蜡，可是无论怎么抠，都抠不下来一点，不知道为什么，这蜡这么坚固，这么滑。

　　吴邪还想试试，又开始坐在地上抠胖子的鞋，可是，不管怎么抠，抠得指甲盖都已经脱落了，手上全是血了，还是抠不下来一点。

　　吴邪只能绝望地再一次举起火把，要烧吗？要试试吗？

　　从谁开始试呢？

　　小哥？不敢。

　　胖子？舍不得。

　　瞎子？心疼。

　　刘丧？吴邪知道自己对刘丧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也没有那么多的交情，在自己心里，刘丧的地位是没法和另外三个人比的，所以，是不是应该先用刘丧试试？

　　万一成功了呢？那就是救了包括刘丧在内的所有人，那万一失败了呢？刘丧就是第一被自己用来验证真伪牺牲掉的人。

　　吴邪都已经举着火把走到刘丧身边了，可是等了一会儿，一会儿又一会儿，吴邪还是下不了手。

　　这个人是小哥的脑残粉，这个人是一个年轻一辈中不错的高手，这个人曾是一个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人，这个人害过自己也救过自己，这个人把自己买的唯一的一盒牛奶递给了自己。

　　就算是再不如其他几人感情深刻，吴邪也下不去手，也许从前沙海时期的自己还下的去手，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是不是又经历了一段岁月，又经历了一段波澜起伏的原因，吴邪就是觉得自己下不去这手了。

　　那怎么办？总要试试吧？

　　如果自己是蜡人，自己会毫不犹豫地把火烧在自己身上。

　　可是这里，却只有自己没有变成蜡人！

　　为什么！为什么！胖子！小哥！你们真的死了吗？

　　吴邪觉得自己痛苦极了，大吼了一声就举着火把冲向小哥，想着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吧，反正我若把你们都烧死了，也就把自己也烧死了，同归于烬吧。

　　就在火苗马上就要碰到张起灵蜡人的一瞬间，吴邪又突然想到，之前在镜面里看到的画面。当时小方不相信那个蜡人就是卜鹰，他一下子就把那个蜡人给摔了，吴邪突然想到，那崩落了一地的，全是白色的蜡块，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血肉之躯，全是蜡！

　　所以，变成了蜡人，不是外面被蜡封住了，是里面也都变成了蜡。

　　意识到这一点，吴邪突然就更崩溃了。他痛哭着把火把甩到了远远的地方，他痛哭着抱住每个人的蜡像，他痛哭着把每一个人都放倒在地面上摆在一起，他跪了下来。

　　“是我，这次真的是我害了你们。”

　　吴邪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不再犹豫，把自己破烂的外套脱了下来，用自己还在流血的手指在外套里面的布上仓促地写了遗言给小花。

　　“小花，

　　他们都被我害死了。我被上天饶过了那么多次，但是这一次，是真的了。我不能苟活。黄泉之下，我们一起，接着做兄弟去了，一起下刀山，下火海。阳间活完了，我们哥几个去阴间闯一闯。我们的尸身，你就葬在绒辖沟的小江南吧。小花，你不要太早来找我，我会在适合的时间适合的地点等你的。替我照顾好我的父亲母亲，我的二叔三叔。你要替我活下去。你若是来早了，我做鬼都不会再见你。我发誓，你若来早了，你我永不相见。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吴邪。”

　　写完了这份仓促的遗书，吴邪就蹲在了几个人的头顶前方地上，吴邪想着，怎么个死法，去陪他们。

　　想着想着，自己就又哭了，默默地流下几滴眼泪，静静地滴到了张起灵的头上。

　　吴邪拔出了自己的大白狗腿，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低头想对小哥说，“我们两个人，这么多年，终究是我害死了你啊！”

　　然后，就准备抹了自己的脖子。

　　可是，就在这最后的一瞬间，吴邪朦胧的泪眼里，看到张起灵头部的蜡像，竟然融化了一些。

　　吴邪惊呆了。

　　他放下了刀，想着怎么回事，才突然发现，竟是自己刚才不小心把眼泪滴到了上面，难道自己的眼泪能融化这蜡像吗？

　　这一下，吴邪简直是喜极而泣了，他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刷刷地流了下来，流到了张起灵的蜡人上，吴邪就眼睁睁地看着小哥身上的蜡一点点融化了，慢慢地露出了小哥原来的血肉之驱。

　　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想到了之前全部的煎熬，全部的折磨，全部的绝望，还有现在可能失而复得的希望，吴邪就跪在几个人的身前，痛苦又喜悦地流着眼泪，好似把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出来了，直到双眼通红，直到双眼开始冒血，都没有停下来，吴邪终于看到，四个人全都变了回来了，只不过还没有睁开眼睛。

　　吴邪颤抖的手，慢慢地举起来，想举到小哥的脖子处，感受一下脉搏的跳动。

　　然而，举了几次，都举不动，举不到，吴邪血红着双眼，一次又一次地把手抬起，又放下，又抬起，

　　“小哥不会死的！”

　　最后，吴邪坚定地想到，小哥不会死的，才终于成功地把手放在了小哥的脖子旁边。

　　然后，一切都在吴邪的眼前，烟消云散了。

　　是的，散开了。

　　吴邪瞪着呆滞的双眼，眼睁睁地看着小哥，胖子，瞎子和刘丧的蜡像，同时变成了一阵烟，在空气中飘扬起来，飘过吴邪的眼前，越飘越高，然后，就这么，飘散在空中了。

　　他们几个被我救活了，他们几个又当着我的面飘散了。

　　吴邪此刻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反应，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他动作呆滞地抬起头看看四周，头顶的镜像没了，好像变成一面普通的镜子，周围的白色的蜡，全部的白色的东西，全部都飘散了。

　　吴邪笑了，我也该飘散了。

　　然后，吴邪又一次拿起了刀，毫不犹豫地对着脖子划下。

　　要死一起死，要飘散，就一起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