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之魂》一往欢冬

24、第 24 章

　　看起来，竟全部都是白色的蜡人。

　　黑瞎子终于松开了吴邪的手，吴邪先所有人一步，迈了进去，和所有人一样，发现整个墓室里，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全部都被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的蜡。

　　这是个什么情况？从未在墓中看见过这种场面。几人小心地向前面那些各种姿势站着的蜡人走去。

　　吴邪越看越觉得慎得慌。

　　吴邪就突然觉得，这些蜡人，不是蜡像馆里那种人工做出来的，给人观看的蜡人，站在这里的白色蜡人，好像，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

　　真人的大小，真人的各种体态和表情，有迈着腿要往出逃的，有默默流泪的，有捂着头绝望的，有双手往身上抓着似是要抠掉这些封死自己的蜡的。大多数的面部表情惊慌失措，张大了嘴巴和瞳孔，不知在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的一瞬间，全身就都被蜡化了。

　　胖子已经被吓得声音都颤了，“诶呀，我渠，这太不对了，太不对了，天真，这回不用你预感不好了，就算胖爷我如此粗神经，也他娘的觉得不妙啊！”

　　刘丧也吓到了，一个劲儿地往张起灵身边凑。这种场景，恐怖片里都没看见过，自己做过的最吓人的噩梦里也没出现过。

　　黑瞎子还是贴在吴邪的身边走，是太不对了，是什么让这里的一切都蜡化了呢？

　　“千万不要随意地碰这里的任何东西！”黑瞎子提醒到所有人。

　　说不定触发什么机关。

　　“可是，总得找到出口吧？”刘丧颤巍巍地问吴邪，“这里难道就是第五关吗？这第五关是个什么？”

　　“不知道，再观察一下。”吴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有提示的，虽然怕，但还是要找找。

　　众人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在这墓室里转了一圈。

　　其实能闯过前四关，走到这里的吕家的人，已经可以说是很厉害了，杀气勇气什么的都能过关，怎么最后还是僵死在了这里？究竟是什么对他们出的手。

　　四周的墙上都是白蜡，没有任何提示，众人只能抬头向上望去。

　　头顶上竟似有一方天空，只不过看上去没有蓝天，没有太阳，都是白云。

　　“这里怎么会有云朵？莫不是这云朵是妖魔变的？一会儿就落下来了？”胖子也凑到吴邪身边疑惑道。

　　这地方太瘆人了，五个人全都凑到了一起，四面观察的同时，开始抬头研究头顶这唯一的突破口，一个直径五米左右的圆盘一样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原理，竟像是能播放景象的镜面，上面正在播放的是朵朵白云。

　　突然之间，镜里的画面切换了，几个人就看到漫天黄沙的大漠里，一个即将垂死的剑客躺在一个背风的沙丘后，身边只有一匹老马和一把剑。天上一只老鹰一直在他的上方盘旋，似是等待着他耗尽最后一丝生命力，然后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小方笑了，他已经徒步在这个沙漠里走了太久了，没有水，没有食物，连自己的马都要和自己一起死了。就在小方想要放弃的最后时刻，他感觉到了人的气息，然后他看见一个全身穿着雪白的衣服，带着一方斗笠的男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那个男人目光深邃，眉峰轩昂，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的鹰钩鼻。小方笑了，对着那个陌生的男人说，“你也是来吃我的肉的吗？”

　　那个白衣男人摇摇头，“我和天上的那只不一样！我只对你的剑感兴趣！这是一把稀世宝剑。”

　　“是啊！送给你吧，反正我也要死了。”

　　“舍得？”

　　“没什么舍不舍得的，都是缘分吧。”

　　然后，卜鹰救活了小方。小方说，自己欠他一条命。

　　然后，两个人一起走出沙漠，一路都在遭受吕三的追杀。原来小方在中原时因为一些“江湖恩怨”的事杀死了吕三唯一的儿子，吕三就一路从中原，追杀小方到沙漠。如果不是绰号为“要命的小方”功夫实在了得，早死了一万回了。

　　这一路上，小方和卜鹰一起面对中原各路高手的袭击，到最后，已经不仅是武林人士了，吕三报仇报红了眼，甚至不知从哪里雇了些堪称妖魔鬼怪的不正常的杀手，让小方见识了，这一辈子都不曾见识的对手。

　　还好一路有卜鹰相伴相护，卜鹰最终带着小方走出了沙漠，走出了围攻，走上了高原，走回了拉萨。

　　到了拉萨，小方见到了卜鹰的庄园，见到了卜鹰身边那个总是穿着一身蓝色裙子的叫阳光的女孩，阳光喜欢卜鹰，那么单纯的女孩子的喜欢，阳光也喜欢小方，那么单纯的女孩子的喜欢。小方终于过上了一段宁静的日子，也终于知道了卜鹰到底是谁，他在领导着一支什么样的组织，他在对抗着什么样的恐怖的力量。

　　小方觉得自己已经和卜鹰成为好友了。但是小方想家了。他想回到烟雨江南看一看。

　　卜鹰没想到小方会走，卜鹰说，“我以为你会留下，我以为你是一个战士。”

　　“我不是战士，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你的剑和你的身手，怎么去做普通人？”

　　“爱恨情仇，避无可避，也就不用再避了，我想回家看一看。”

　　“你去吧。”

　　卜鹰放走了小方，还把阳光送给了小方，那么美好的女孩子，卜鹰送给了小方。

　　卜鹰转身。

　　只是，小方当时不知道，这一转身，竟是诀别。

　　小方回到了江南，经历了一遭温柔乡，酒里带愁，每次醉倒在女人温软香怀的时候，总是能想起在沙漠里，在高原上，在庄园里，每一次和卜鹰喝醉了之后，卜鹰都会唱的那首苍凉的歌谣，充满了男儿的志气和无奈，“儿需成名，酒需醉，酒后倾吐，见心言。”

　　小方想卜鹰了，不知道为什么，回到了家乡，陷入一场温柔乡的梦境之后，越发强烈地想念卜鹰，想念他的沉默，想念他的深邃，想念他的招式，想念他的剑锋，想念他的白衣，想念他的歌声，想念他的一切。

　　然后小方带着阳光，回西藏了。

　　只是很不幸，路上，他把阳光弄丢了。

　　路上，他听说了拜火教和卜鹰的战斗。

　　路上，他听说卜鹰死了。

　　卜鹰死了？

　　怎么可能？

　　小方不信。

　　卜鹰是鹰一般的战士，怎么会死？

　　小方匆匆忙忙一路风雪地赶回西藏，一路跌跌撞撞地撞开卜鹰庄园的大门，然后，小方就傻了。整个庄园，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认识的辅佐卜鹰的人，全都变成了蜡人。

　　他向最里面的那个屋子走去，他看到了卜鹰，白色的卜鹰。

　　小方觉得自己疯了，眼前这个鹰钩鼻的男人，一定不是卜鹰，一定不是卜鹰。

　　于是小方抬起了那白色的蜡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全部都碎了。

　　小方痛哭流涕地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地摇着头，“一定不是卜鹰！一定不是的！我的卜鹰不会死的。”

　　“是谁？是谁把这里的一切变成这样？班察巴那呢？”

　　那个卜鹰身边最信任，最重要的战友呢？为什么他不在这里？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他不在？

　　小方疯了一样冲出门去，冲到八角街，冲到布达拉宫，冲到卜鹰带他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去寻找痕迹，寻找线索，然后小方发现，是班察巴那和吕三联盟了，害死了对抗拜火教的所有卜鹰的信徒，害死了卜鹰。

　　小方疯魔了。

　　之后那么多年，小方用尽一切办法，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去和班察巴那斗，去和吕三斗，这场战斗旷日持久，这场战斗声势浩大，这场战斗精疲力竭，这场战斗有始无终。

　　最后又怎样呢？

　　人是杀不完的。

　　卜鹰回不来了。

　　既然你回不来了，那我就不走了，死也要藏在你身边。

　　小方把之前摔碎的蜡人又重新拼了起来，带着卜鹰走向自己的陵墓。

　　镜像结束了。

　　爱恨情仇千古过，痴念怨悔土中留。

　　这故事实在是太震撼了，每个人都久久不能回神，吴邪更像是被摄魂吸引了一般，走到了那个镜面的正下方。就觉得有一道白光照下来，扫描着吴邪，温暖着吴邪。

　　吴邪于是再一次抬起了头，这一次，看到的不再是小方和卜鹰的故事，吴邪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自己在医院里刚出生的时候，爷爷和爸爸叔叔们围在自己的身边，爷爷给自己取名叫吴邪。

　　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爷爷给自己讲故事，三叔陪着自己玩，小花吵着要嫁给自己，二叔教诲自己要克己复礼；

　　看见再大一点的自己，认真地捧着爷爷的盗墓笔记，一页一页地翻看。

　　后来吴邪长大了，读书了，毕业了，西湖边开起了铺子，老痒走了，王盟来了。

　　后来吴邪看到了三叔的那条短信，龙脊背，速来。

　　后来吴邪看到了张起灵，那个他命中注定要去追随的男人。吴邪看到自己这一路，山东，西沙，长白山，青海，广西，青铜门，西藏，沙海，古潼京，吴邪看见自己一路跌跌撞撞的走过来，看到了自己从天真无邪变成了“宁惹阎王哭，莫惹佛爷笑”的吴小佛爷。

　　还看到了吸食费洛蒙的颓废的自己，被割喉掉下悬崖的自己，铲除汪家后在车里偷偷痛哭流涕的自己，整装待发去长白接小哥的自己，雨村养老的自己，咳血要死的自己，雷城重生的自己；

　　最后，看到了再一次来到西藏的自己。

　　这一面头顶的镜子，竟是展现了自己短暂又漫长的一生，亲自看了一遍，吴邪才觉得竟也可以用“波澜壮阔”来形容一下的。

　　然后吴邪就在镜面里看到了傻傻抬头的自己，身边是自己的四个伙伴，看到了他们“过命之交的模样”。

　　然后，在吴邪睫毛一眨的一瞬间，噩耗发生了。

　　吴邪在镜子中突然看见，自己身边的四个人竟然开始蜡化，从脚部开始向上，不知为何，突如其来的白色的蜡开始封住其他四个人！

　　吴邪大喊了一声 “不！”

　　然后，迅速转身，看向身后的几人，那一瞬间，吴邪觉得自己死了，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眼睛也不会眨了，动作全部停滞了，吴邪眼睁睁地看着小哥，瞎子，胖子和刘丧，在几秒钟之内，在自己眼前，全部变成了白色的蜡人。

　　吴邪突然就觉得喘不过气了，一种致命的恐惧揪住了吴邪的咽喉。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什么原理！？”吴邪揉着自己的头，一边发着抖一边不可置信地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都是幻象！一定是幻象！”

　　吴邪完全懵了，抓着头后退，死死地盯着眼前四个人的蜡像，疯了一般地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以前也遇到过，都是幻象！都是幻象！”

　　吴邪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软的支撑不住自己了，他颓然跌倒在地上，忽然想起上次在雷城也是这样，他眼睁睁地看着胖子和小哥死在自己的面前，他记得当时他大喊“不是我害的！不是我害的”，然后就从幻象中出来了！

　　于是吴邪又突然站了起来，对着几尊蜡像就大喊，“不是我害的！不是我害的！”喊了不知多少遍，一点变化都没有，吴邪哽咽了几声，突然开始绝望，那种内心深处不愿意相信的恐惧开始蔓延上来，吴邪觉得自己崩溃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的嘶吼，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全是幻觉！全是幻觉！去你妈的幻觉！”吴邪开始四处发疯，开始四处撞东西，他撞倒了周围所有的蜡人，他们全都摔在地上碎了，发出摄人心魄的声音。

　　吴邪吓傻了。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无论如何，他都不敢伸手去触摸那四个人的蜡像！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又喊了无数声后，喊到自己声嘶力竭，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从幻象中走出来。

　　吴邪终于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幻象。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