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令人生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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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第二门物理是中午十一点半，距离下午最后一门语文考试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食堂里挤满了饥肠辘辘的学生，都打算用食物来填补自己空虚的内心。
常盛端着一碗麻辣烫吃得满面通红，还不忘进行罪恶的对答案活动：“……我总觉得最后那道大题我算错了，感觉应该是……”
“别别别，”刘泽阳连忙制止他这种毫无人性的行为，“您快住嘴吧，我就想安安静静地背背语文，物理已经是被扫进垃圾堆、抛之脑后的前任了。”
不能对答案让常盛有点忧郁，于是决定转换话题，聊聊他最热爱的八卦事业：“你说今早上瘟神是怎么回事啊？突然就扔下卷子摔门走人了。有够叛逆，不愧混混之名。”
“可能是看了一眼觉得不会做就走人了……？”刘泽阳猜测道，“但他完全可以直接不来啊。”
“我知道了！”常盛一抹油乎乎的嘴，福至心灵地宣布道，“这可能是一种新形式的对学校霸权的反抗，对万恶的考试制度的反抗！”
刘泽阳在一旁假情假意地附和道：“可不是，好歹人也是镇守一方的校霸大佬，没准人家就是想搞事呢？”
“……他不会这样的。”一个声音有点突兀地插了进来。
常盛有点惊讶地看向对面坐着的顾安。
今天的顾哥似乎一直有点低气压，他本以为是因为瘟神在考场的那一番折腾影响了顾哥考试的状态。
不过现在看，可能也不见得是这么回事？
“那是为啥呀？”常盛虚心求教道。
顾安垂下眼，筷子搅动着碗里的面：“……不清楚，我要去问问他。”
***
当于小气下午翘课溜到网吧里，却看见自家当了快一个月乖仔的老大时，内心中充满了惊讶之情。
“……老大，”他有点犹疑地看了看表，现在是下午快三点的样子，“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打游戏了？这两天你们学校不是要考试吗？”
他可是记得之前向来混不吝、瞧不上学习的老大，居然因为要期末考试了，拒绝了他们的各种邀约，还说他同桌给他仔细划了重点，他就算装模作样也得凑和着考一次。
然而他发现自己话刚说完，老大的脸色就阴沉了几分，在并不明亮的室内灯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接着这尊瘟神手一抖，屏幕上正在蹦跳躲闪障碍物的小人一个踉跄，直接扑在了一排钉子上。画面立刻就灰暗了下来，并幸灾乐祸地冒出了硕大鲜红的“Game Over”。
段正彬扭过头看他，也没言语，只是表情有点阴恻恻的，吓得于小气缩了缩脖子。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是因为试题太难做不出来所以您跑出来了吗？”
段老大却高贵冷艳地转回了头，重新开了一局游戏，似乎是连个多余的眼神给他都欠奉。
于小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甚至连他家老大气急败坏之下，摔卷子出走考场的景象都在脑中勾勒了个七七八八。
“考试这种事情嘛，”自认为同病相怜的学渣于小气选了老大旁边的机位坐下，忍不住出声安慰道，“就是要想开点儿。多考几次，就能认清失败乃兵家常事。想想看，您都多久没学习过了，猛然一看卷子上一道题都不会这种感觉，我太理解了……”
说到此处，于小气转头想要向段老大投以理解而慈爱的目光，却发现对方已经果断地起身准备离开了。
“哎老大！老大……”
从灯光昏暗的网吧里走到室外，粗糙地砖上的残雪和碎冰反射着午后的阳光，让段正彬一时间难得地产生了些恍然感：过去在网吧消磨时日的经历曾经是如此熟悉，现在却觉得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他有些烦躁地靠在墙角，抽出一根烟想要点燃。因为长时间待在温暖的室内，手指猛然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后有些微微发僵，连带着打火的动作都有些不顺畅，点了几次才终于点着了烟。
他气急败坏地抬脚踢了下墙壁，觉得心里不痛快那股劲儿怎么都过不去。
他自以为早就看清了段安国和学校里那些伪君子，可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其实在心底，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渴望着段安国的温情。
“父亲”曾经是他心目中最伟岸的形象，仿佛无所不能；但现在却只能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感到失望。
他正满腹心事地低头抽烟，忽然一双白色球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对方还穿着一中的校服。
他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看见顾安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对面，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显得有点冷漠无情。
段正彬忽然想起今天早上自己大闹考场的混账行径，没来由有点心虚。
“……你怎么来了？”这话一出口，段正彬觉得有点怪，似乎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顾安的嘴抿成一条严厉的线，开口的语调倒是听不出什么端倪，有几分轻描淡写道：“我联系不上你，所以问了于小气。”
段正彬这才翻出外套里开了“免扰模式”的手机，发现了顾安之前给他发的几条未读消息和一个未接来电。
他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一刻。顾安恐怕是一考完试就直接跑过来找他了。
他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顾安开口。
“今天早上你怎么了？”顾安见他半晌也没应声，还是忍不住出声追问道。
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急切，也不想让自己的不安表现得太明显，但他确实在今早段正彬愤然离场的时候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慌张和不知所措。
或许是因为让他想到，就像突兀地进入他的生活一样，对方也可以这样毫不留恋地离开。
段正彬把没抽几口的烟头按灭，声音闷闷的：“……一言难尽。”
“那你慢慢说。”顾安似乎还想说什么，目光却往他的身后瞟了一眼。
段正彬回过头，正看见站在网吧门口鬼鬼祟祟围观的于小气，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他的女朋友时思慧。
于小气见自己试图听墙角被发现了，颇有几分憨厚地笑了笑，笑容中不免透露出些“我是被胁迫”的意味来；时思慧则坦荡得多，还大方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段正彬有点无奈地转过身问顾安。
眼见着这两人就要走，于小气还有点不放心地想要跟上去，被时思慧一把拽住：“你想跟上去做什么？”
于小气搓搓手：“就有点好奇嘛……”
时思慧白了他一眼：“你火急火燎把我叫过来就是想多个人安慰一下段正彬；现在有人安慰他了，你就别上赶着瞎凑热闹了。你站旁边就是多余。”
于小气臊眉耷眼地哼哼了两声。
这家网吧位于一中附近的一条小商店街上，离得不远就有一家临街小平房改建的小咖啡馆，装潢得有几分匠心。
二楼专门设计了一个出挑的大阳台，夏天的时候可以变成露天咖啡座，是年轻人谈情说爱的好去处。
不过现在寒冬腊月，又是个工作日，咖啡店清闲得只有零星的几个客人。值班的小姐姐在专心致志地干活儿，而店里养的猫则懒缩缩地窝在柜台里，惬意地瘫成一只猫饼。
二层更是显得格外空旷，只是靠近阳台落地窗的位置有两个年轻小伙子坐在那里。
不一会儿，小姐姐端着两杯咖啡上来了，将其中一杯放在顾安面前：“您的热美式。”
又将另一杯有着猫脸拉花的卡布奇诺递到段正彬面前：“请慢用。”
段正彬把摘下来的黑色毛线帽放好，抬手拿起搅拌棒，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那个可爱的花猫脸。
“今天早上是我冲动了，”段正彬犹豫半晌慢吞吞地开口道，“但这次期末考试无论如何我都没法考了。”
“为什么？”顾安尝了一口美式，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是觉得咖啡太苦还是别的什么。
段正彬脸上又挂起他曾经招牌式的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笑容来：“如果要是我说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考了呢？”
“你不会这样的，”顾安笃定地说，“因为你之前答应了我。”
段正彬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就在学校门口那家米线馆子里，虽然前情后果都不一样，但自己也这样笃定地对顾安说过类似的话。
现在身份倒像是对调了过来。
“是的，”他叹了口气，“我不想食言。说了却又做不到，那你给出的承诺还算什么？”
顾安忽然想起早上看到段正彬和卷子相面许久，若有所思地问道：“今天早上……是试题有什么问题吗？”
“也可以这么说，”段正彬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拿着搅拌棒祸害那杯咖啡，“我没跟你讲过我家里的事吧？没准你也听说过，我家里有点钱。段安国——就是我爸，没什么文化，就是赶上了好时候，搞房地产赚了一大笔钱，成了暴发户。”
说到这里，段正彬冷笑了一声：“有钱了就开始不安分，背着我妈找小三。开始被我妈发现的时候他还会装装样子，说以后不会再出轨了，求我妈原谅他。结果呢？转头又勾搭上了年轻姑娘。”
“终于高一那一年我妈忍不了了，天天和他吵，最后闹到我也知道了，”段正彬甚至现在都能回想起当时家里那种鸡犬不宁的日子，“我开始根本没办法接受，还想着段安国一直不离婚，是不是因为还是和我妈有感情。后来我才知道，他只跟钱有感情，他只会对他自己好。为什么不离婚？因为当初他搞投资一大半钱都是我妈他们家出的，要是离了婚，他肯定得从身上割下一块肉还债。他能愿意吗？”
“我最讨厌背信欺骗、弄虚作假，可这却偏偏发生在我曾经最亲近的人身上，”段正彬握紧了咖啡杯，看向顾安，“所以我不想食言，不想像那个混账一样。”
“真他妈恶心。”段正彬毫不留情地吐出这句话，没注意到顾安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地动了一下。
“结果他昨天来找我了，说给我找了个老师帮我复习。他说他自己之前没尽到父亲的责任，真的很愧疚，也想帮帮我，”段正彬苦笑一声，“我居然还他妈信了。”
“他确实给我找了个老师，也针对每门课带我复习，还特别贴心地附赠一套‘模拟题’，让我好好练一练，顺便把标准答案也一块儿给我了。”
顾安大概猜到今天早上是怎么回事了：“结果那套题就是期末考试的原题？”
“对，我早该想到他会这么‘关心’我，”段正彬的声音里有几分怒意，声音大了些，“在他眼里我就是个无药可救的完蛋儿子，不能给他长脸。为了他的颜面，也只能花点钱‘帮帮我’，我还必须得感恩戴德地受着。”
段正彬的声音低了下去：“这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还发生什么了？”顾安向来没什么情绪的语调里，透露出几分关切。
“我留级也和这有关，”段正彬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压在心底从没说过的话都倒出来一样，“先前带我们班的班主任叫向益生，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顾安点点头：“高三的数学老师，好像还有点名气。”
段正彬勾了勾嘴角：“可不是，段安国大概就是看中了他的名气，才把我塞进他带的班里。我之前一直奇怪，我这么副不学无术的样子，怎么他就这么能忍，还对我无微不至，仿佛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师了。我挺感动过一阵子，什么话都跟他讲，还曾经想着就算是为着向老师，我就算是不想学，学校的规矩还是要遵守。”
顾安知道他还有话要说，点点头，静静地听着。
“直到上学期期末前我才发现，他留着我只是为了向段安国要钱。他当然不介意我更混一点儿，这样他就有更多的筹码和段安国谈判，”段正彬语气嘲讽，“这次留级是我自己折腾出来的，如果没有老孟，我就去和孙虎他们做同学了。”
顾安有些迟疑道：“为什么是老孟？”
“老孟和段安国没关系。他是从初中部升上来的，原来就认识我，”段正彬知道他想问什么，回答道，“那会儿我还是个好好学习的乖学生，当时他和我关系还挺好。他大概是不想看我自甘沉沦吧。”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段正彬大概也是很久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有点疲惫地靠在沙发座上，“这次考试我无论如何都没法参加了。”
顾安点点头：“这不怪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想了想，他又说道：“我可以把去年的模拟题给你，你回去自己做，我帮你判，这样也不算浪费工夫。”
“还是免了吧，”段正彬摆摆手，“我也不是学习的料。况且话说回来，学习有什么用？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是这样的，”顾安忽然截住他的话头，“你不好好学习将来能有什么？让你爸看笑话？让他知道没了他的钱你什么都不是？”
“那学习好了又能怎么样？”段正彬罕见地对着顾安说话也有点冲，“还不就是顺着他的心意，好让他出门多个炫耀的资本？我偏要用他的钱膈应他……”
“段正彬，”顾安的眼神直直地望向他，神色里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人活着就得有点样子，你学不学、学得怎么样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你自己。”
段正彬揉了揉额头：“顾安，学习不是唯一的途径。我已经荒废这么久了，以后也没指望着高考能怎样……”
“你知道自己将来想做什么吗？”顾安问道，“父母的事也好，学习的事也好，只要活着总是有办法改变的。既然你看不上你爸，那你就得让他知道，即使将来没有他，你也照样活得好。”
不要像他一样，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向父母证明自己不是个恶心的变态，不是那个令他们失望透顶的儿子。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令人生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