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线》肥羊硕士

19、阖家欢乐

　　G城中心的城市公园，以拥有一片开阔秀丽的水域而吸引着众多的市民游客，到此前来一睹风光。

　　春秋天气温和景色别致之时自不必说，即使是冬天萧瑟零落的时节，这里也一样是热门的休闲胜地。
　　因为入冬之后，宽广的水面会成为一处绝佳的冰场。

　　早上的天气有些微阴，却也挡不住人们感受冰上乐趣的热情。

　　由于方可年纪还小，顾萍萍也不太放心让这熊孩子穿冰刀。
　　于是方成青租了个两人冰橇，自己在前面把控方向，带着方可满冰面的转悠。

　　所谓“冰橇”，其实极其土味，就是普通板凳底下安了排纵向冰刀，再配发两根尖头棍子作为冰杖，就可以威风潇洒地傲视群雄，尽享冰上嬉戏之乐了。

　　对于这种充满季节趣味的活动，方可自然是格外喜欢。然而处于同等地位的顾安，却觉得有点一言难尽。

　　没错，顾萍萍也租了辆两人冰橇，自己兴致勃勃地手握冰杖把持大权，勒令顾安乖巧地坐在她的身后充当拉拉队员。

　　“姐，”顾安总觉得这种座位设置格外羞耻，“还是我来……”

　　顾萍萍头也不回地打断道：“不行！我掌舵我负责！要不是因为你不会滑冰，我会来租冰橇吗？”

　　顾安试图辩驳道：“所以从一开始我就说在家写作业好了……”

　　“那怎么行！”顾萍萍对他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态度表示谴责，“这可是元旦特别家庭活动，你必须参与。”

　　强买强卖完毕的顾小姐，对自己非常满意，转过头冲顾安眨眨眼：“放心交给你姐，带你体验飞一般的感觉！”

　　顾安内心中隐隐升起一阵不安。

　　接着他就听见顾萍萍冲不远处的方可招呼道：“方小可！要不要和妈妈比赛呀？”

　　方可听见“比赛”这个词，像是嗅到肉骨头气息的小奶狗一般，急切地点头拍手道：“要！！”

　　顾萍萍得意地撑着冰杖滑到和方成青并排的位置，冲他挑挑下巴：“咋样老方？你闺女都发话了，咱俩来场竞速呗。”
　　方成青自然没有二话。

　　他们在冰面上四处搜寻一番，终于找到一处较为空旷的靠近湖岸的地带。

　　这里挨着公园中心的湖岸边，周围栽种的乔木矮灌都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往来的行人也因此少了很多，倒是个比赛的好场所。

　　“好了，”顾萍萍探出身子给旁边后座上的方可裹紧了毛线小帽子，“准备好了没？”

　　方可奋力点头：“嗯！妈妈最棒！”显然是被顾萍萍的糖衣炮弹搞得全然忘记了自己是和方成青一拨的。

　　然而顾安却记得自己的身份。
　　他一个身高腿长的大男生坐在这种充满童趣的冰橇上，多少还是很别扭，况且他还是负责承担表现“童趣”的那一个。

　　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挣扎道：“我还是觉得我下来比较……”

　　“——比赛开始！”

　　顾萍萍全然不顾自己唯一一位乘客的意见，独断专行地喊出了发令口号。

　　她一杆子蹿出去几米了，忽然转了个方向，像是刚想起来似的喊道：“啊！我们就比谁先到那座桥！”
　　可以说是非常明目张胆地耍赖了。

　　顾萍萍此人从小精力旺盛，行事比较张扬，又因为一些早年的经历，和方成青比拼的这件事上一直都极有胜负欲。
　　所以一个简陋的小破冰橇，硬是被她的气势滑成了冰上飞艇。

　　顾安只有一种上了贼船下不来的感觉。
　　他不得不被迫跟着顾萍萍的节奏，拖着脚在冰面上滑过，以免干扰到这位玩兴正起的大小姐施展拳脚。

　　亏得成青哥这么配合，在后面乐呵呵地保持着一个绝妙的距离跟着。
　　顾安摇摇头，可能这也是种默契吧。

　　他漫不经心地看向湖岸边。
　　虽然因着季节的缘故树叶凋敝，可由于栽种得很密集，所以枝丫交错也显出些奇异的茂盛感来。

　　冬天的公园最大的乐趣就是这片冰场，夏季热闹的林间小径倒变得十分冷清。

　　忽然顾安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瞳孔一缩，猛地回身。

　　但由于出神太久，动作又过于莽撞，一下子令正在全速前进的小冰橇一瞬间失去了平衡。

　　“诶！！”顾萍萍急忙摆正冰杖想要调整姿势，却还是没能挽回局面。
　　冰橇毫不留情地侧翻在地，生生撞在冰面上。
　　幸好她及时迈腿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免遭一劫。

　　而罪魁祸首顾安，则是在冰面上跌跌撞撞地踉跄了几步，凭着先天手长腿长的优势，最终扶着岸边的石头稳住了身形，没有颜面尽失地摔倒在地。

　　方成青连忙停下冰橇，跑过来查看情况。

　　“我的亲弟弟诶！”顾萍萍看着离他们就只有几米远桥洞，一阵郁结，“这就胜利在望了！你搞哪儿出幺蛾子？难道方成青那厮给了你啥贿赂不成？”

　　顾安扶着石头，眉头紧皱。

　　顾萍萍看他这样子心里突地一跳，感觉是真出了什么状况。
　　她不由得放缓了语调问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有人，”顾安声音低低的，他转过身有点不安地重复道，“刚才好像有人一直在盯着我们。”

　　顾萍萍和方成青对视一眼，都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有人？”

　　“就在这附近的灌木后面。”顾安向后方的湖岸边看去。

　　方成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但那里现在除了偶尔走过的早晨外出散步的大爷大妈，并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影。

　　顾安眯着眼睛又盯着那里看了好久。然而却再也没有刚才那种突如其来的、令人厌恶不安的被窥视感了。

　　“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方成青走过来，拍拍他的肩：“没事，别担心。真有什么问题就交给我。”

　　顾安虽然还是有点疑虑，却也点了点头。

　　在那之后，顾萍萍还是强行比完了比赛，并在方可和方成青的鼓掌欢呼声中，蝉联了家庭活动中的“冰上冠军”。

　　尽管闹了这么一出不大不小的意外，但直到中午他们离开冰场，准备去吃午饭的时候，那道偷窥的目光都没有再出现。

　　大概是自己对视线过于敏感了，恐怕只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吧。顾安摇摇头，将纷杂的思绪赶出脑海。

　　他们正在往公园外的停车场走去，他身边的顾萍萍忽然用胳膊拐了他一下，疑惑地问道：“诶？这是不是之前我见过的你那个同桌？”

　　段正彬？

　　顾安条件反射一般地扭过头，顺着顾萍萍示意的方向看去。

　　就在马路对面，一个高个儿男生手中拎着个超市购物袋，正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走路，非常符合当代年轻人的真实写照。
　　他身上穿了件黑色的长羽绒服，乍一看在人群之中也并无显眼之处。
　　然而那特立独行的光头，却让他一瞬间与周边的众人区分开来，视觉上真实地还原了“冷”且“酷”。

　　可不正是段正彬这位光头本尊。

　　顾萍萍也没待他回答，自顾自地下了判断：“还真是。怎么几天不见这小孩儿剃了个光头？看着齁冷的，得戴个帽子呀。”

　　再次成为罪魁祸首的顾安抿抿嘴，没有搭话。
　　……不过，确实看起来有点冷。

　　“去不去打个招呼？”顾萍萍戳戳他。

　　顾安被她问得一愣神，忽然昨天联欢之后的一幕幕，像是被突然打开了闸门，如快速播放的蒙太奇电影一般向他袭来。
　　段正彬突然靠近的面孔，巧克力味的百奇，摇晃的钥匙扣，那句温柔低沉的“原谅我”。

　　“……不必了吧。”他低下头，把下巴藏进围巾里，移开了目光。

　　顾萍萍看他这幅缩头缩脑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像只小鸵鸟，觉得有点好笑：“行了行了，光你这纠结的功夫，人就已经走远了。”

　　说着她揉了把顾安的脑袋，快走两步追上方成青，替他抱一会儿累得迷迷瞪瞪的方可去了。

　　顾安低着头跟着走了会儿，还是停住了脚步。
　　他侧过头又往马路对面看了一眼。

　　果然已经不见了。

　　***

　　在超市里逛了好久，段正彬还是不知道买点什么好。
　　上次逛超市的经历还是陪着顾安的那一回，而曾经家门口的这家超市更是几年都没进来过了，一时间甚至有点迷路。

　　他推车子，近乎无脑地将货架上看着顺眼的东西往车筐里划拉，什么干果啊零食啊，酸奶啦速冻饺子啦。
　　甚至花椒大料这种调料，他也不挑不拣地往里招呼，看得旁边勤俭持家的大妈频频侧目，恨不得上去敲醒这个败家的后生。

　　忽然，这倒霉后生在一个货架前停住了脚步。

　　他抬起手，拿起其中一盒端详起来。

　　巧克力百奇。
　　包装上还让它们全部出动地摆成了一个风骚的扇面造型，显得数目旁多，恨不得广而告之所有人，自己不是那种买一盒空半包的无良商家。

　　他忽然笑了笑，把这盒百奇也随手放进了车筐里，动作倒是几分轻柔和小心翼翼。

　　对个装饰饼干小心翼翼，可见真是个瓜娃。

　　段正彬拎着印有个硕大无朋超市LOGO的购物袋走出门，穿过条小胡同拐到了临街的人行道上。

　　街道对面就是城市公园，虽然隔着马路，也能隐约听到些嬉闹玩耍的人声。

　　城市公园啊，段正彬想到，还真是个满载回忆的地方。
　　小的时候他经常在这个季节和父母一起过来滑冰，然后高高兴兴地手牵着手穿过马路，走进前面那个漂亮气派的小区里，走回他们的家。

　　曾经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