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你》27cola茶

40、下雨了

　　新年一天天临近，林子越来教室的时间越发正常化。
　　期末考前一周的某上午。何晋年和唐欣妍关上出租车门往前一望：林子越和一个穿着长棉裙薄外套的女人站在一起。
　　女人从车里把他的书包拿出来，双手拎拎他衣领，目送林子越进校。
　　唐欣妍看向何晋年询问：“这就是林子越妈妈吧，那么瘦的吗？”
　　何晋年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他木然道：“瘦...真的很瘦。”
　　唐欣妍点点头：“这样看上去，可能没有九十斤。”
　　她话落，发现何晋年在走神。
　　“想什么呢？”她挥挥手问。
　　“你看。”何晋年答。
　　唐欣妍闻言遁着他的目光望去，林母正温和笑着，与何晋年挥手。
　　“你要不要过去，讲两句话？”唐欣妍眨眨眼。
　　何晋年也在笑。他朝前边挥挥手，眼圈湿了。
　　林母走过来，估计想跟何晋年说几句话。不料，何晋年却开始退步。
　　唐欣妍一下看傻了，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看着何晋年想寻求答案，却发现何晋年早已经退到离自己一丈远，而且并没有看她。
　　林母已经停了脚步，她脸上的表情唐欣妍看不清。
　　不知道为什么，哪儿来的直觉。唐欣妍三两步就把何晋年拉起，直接掉头走了。他们绕过大校口，从另一个小门进了学校。
　　何晋年丢了魂似的，他麻木的，一直亦步亦趋跟着唐欣妍。
　　唐欣妍回想刚刚，何晋年退到一丈远时就移不动步子了。她相信如果林母坚持步步走来，何晋年也无处可躲。
　　然后看到他那副无措表情，又会作何感想？
　　也许他们只有两个人才能懂。

　　那一整天，何晋年都过得煎熬。
　　他觉得自己过得一塌糊涂，好像跟现在的林子越比起来别无二致。
　　又觉得自己过得太幸福，起码他有一个唐欣妍。
　　他纠结，今早一见林母，内心的愧疚感又满溢出来。
　　见林子越照例说说笑笑，何晋年内心真是悲欣交集，也不知他是演的还是真乐观。
　　十七岁的少年哪儿知道怎么去消解如此多的不幸。都是靠忍。
　　何晋年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林子越，是坦白告诉他自己见到林母了？还是假装没有看到。
　　但无论哪一种，好像都不是最主要的。他骗不了自己，其实看到了。
　　自己家的事儿可以忍，但别人的痛该怎么去解决。
　　那么化繁为简答案一目了然。既然不可以替他，起码陪他。
　　哪怕让自己过得没有那么如意，哪怕知道林子越不会有任何怪罪，哪怕只是内心给自己一个安定。
　　这份安定该怎么给？有得必有失，唐欣妍，好像是他唯一拥有的。
　　客观上何晋年是有主动权选择丢掉的，但他和唐欣妍在一起之后，一直深觉自己没有。
　　她给他的都是‘得’。他支离破碎，她温暖有光。唐欣妍能愿意，她又有什么权利与资格去甩掉？那本就是他高攀不起的人。
　　给了自己内心一份安慰，那又是给了唐欣妍一份疼痛。
　　如果分手，他会疼吗？
　　她有多受伤，他痛足十倍。
　　或许也不会，何晋年觉得，唐欣妍不会这么喜欢自己。他知道，唐欣妍能感觉到，自己瞒了她很多事不说。
　　这样充满谎言隐瞒且心思重的麻烦精。没有人会喜欢。
　　但不管怎样，他都不想先辜负她，哪怕是一份小小的期待。
　　可现在来看，何晋年好像别无选择。

　　翌日一早，何晋年见到远远跑来的唐欣妍。想好的台词一句还没说出口，她便先抿唇，眼巴巴看着他道：“今天不想去学校。”
　　他耐着性子问：“那想怎么样？”
　　唐欣妍：“去看看外婆。”
　　何晋年不明白：“亲外婆吗？可以周末去看。”
　　唐欣妍摇头：“没有空。”
　　何晋年：“你外婆会理解你的。”
　　唐欣妍：“我一年没去了。”
　　她又呼口气：“就是跟你说一声，我今天不会去上课，而已。”
　　何晋年沉默。大概三秒，随后点头：“我也跟你说一声，我今天陪我女朋友，而已。”
　　唐欣妍盯着自己的鞋，她瘪嘴。像感动得要哭出来，又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随后，她和司机师傅说了地址。
　　竟然是一个墓地，在上海郊外。
　　何晋年直接呆住了。心里开始想：
　　她外婆这么早过世了吗？唐欣妍会不会很伤心？我陪她去看过世的外婆合适吗？让她外婆知道唐欣妍早恋合适吗？她外婆会不会祝福呢？不对，她外婆在天上一定看到了他的遭遇，一定不会祝福的。不过这时候还求什么祝福呢？不都要走到头了，说不定都不想见到我。
　　思来想去，何晋年觉得没任何结果，没任何意义。

　　随后，何晋年给林子越发了一条消息。
　　Hjn：今天不去学校，帮我找个理儿。
　　猫少年不在线，五分钟都没回信息。
　　于是她又给庄天成复制了一条一样的发过去。
　　庄胖胖倒是秒回：我怎么帮你找理？什么理？我跟老师吵一架？
　　庄胖胖又发来一条：你不能这样啊！怎么能撺掇我和老师吵架呢？
　　虽然我们是好兄弟，我也会尽力为你说话的，但是吧！我也不能和老师吵架啊？！
　　又是一条：妈妈跟我说，不要跟老师吵架，老师说什么都是对的。
　　何晋年满脸茫然：我的意思是...帮忙找个请假理由。
　　庄胖胖总算理解过来：好吧，不过今天早上英语早自习诶！你疯啦？！
　　何晋年隔着屏幕叹口气，作死真是从未停止。联系家长求证是必须的。
　　何晋年换了个话题：林子越呢？
　　庄胖胖：睡得可香。
　　何晋年默默轻抿唇。
　　接着，他又给何邺弘发了条信息。
　　找借口什么的在他那里行不通。于是何晋年言简意赅直接明了：“我今天没上学，谈恋爱去了。”
　　半小时后何邺弘才回一句，语言中尽显不相信：别扯，人家不上学了？
　　何晋年：逃课。
　　何邺弘：从哪儿学来的这坏毛病？下不为例，再逃课就给老子分手。
　　何晋年想说，不用你说都得断了。

　　他按灭屏幕，扭头一看，坐在身边的唐欣妍正旁若无人般看着车窗外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一幕幕都让他回想到第一次见面。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当时他也出神地盯着窗外看。当时的何晋年在想自己来了上海之后的生活，会不会比北京好，会不会比北京还差。
　　事到如今，认识大半年了。好像一切回到原点，停在此处，满是不遂意，皆为过往情节。
　　何晋年忍不住先开口：“不用跟你们老师请个假？”
　　唐欣妍：“不用了。”
　　一路再无话。
　　他知道，唐欣妍也许在为过世的外婆伤感。也许在为猜想到无疾而终的恋爱而忧愁。但他啊，只为她的伤感而伤感；只为他的忧愁而忧愁。
　　如果她真能开开心心地笑着走开，他也可以。可以，在之后的每天，想起她，起码都是满足的。
　　天阴蒙蒙。不是好天气，就似电视剧里的情节一般。没有好事儿，就没有好天气。
　　那么他见到她的那一雨天，大概便是老天有眼了。起码何晋年这么认为。
　　到墓地时已是天光大亮。
　　何晋年后一段都在犹豫要不要陪着进墓地。但怎么想，都不合适。
　　他步子停在入口处的花坛旁。
　　“我在这里等你。”他说。
　　唐欣妍罔若未闻，步履不停。
　　好几步之后，她回过头。眼圈湿润：“你真的会等我吗？”
　　就在这里，等我。
　　何晋年，你，真的会吗？
　　换来一阵沉默。
　　不会，是因为不能，而不是不情愿。何晋年心说，我简直愿意死了。
　　唐欣妍笑一声，不自讨没趣了。
　　只是因为多心的一个猜想，竟就成了真。
　　......
　　从未没来，她绕着一圈圈找了很久。看着一排排明明素未谋面的黑白照片，唐欣妍眼泪不止。
　　此刻，他们最温柔。
　　直到看到熟悉的人。她终于蹲下来，把入口买的一束菊花放在照片前。
　　然后她说了这么一席话：
　　“外婆，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唐欣妍，小时候，住你隔壁屋的。
　　亲生外婆我没有见过，当时我们是邻居，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我好像还常常到你那儿捣乱来着。
　　把你的家砸的稀巴烂，还称小霸王不让你告诉我爸妈。然后每次，你都一个人收拾。
　　收拾了三年。
　　我跟之前的朋友说过讨厌您，说您太瘦，说您寡言。其实不过是因为讨厌孤单的样子。
　　几年后，我收敛了自己的样子。第一次偷偷去精神病院看您。答应之后的每一年都来看您，不论是墓地，还是老家。
　　又是十年，其实我一次都没来过。
　　其实我没忘记，只是当年八岁的我不记得了您葬在哪儿。
　　这才来看您，会怪我吗。
　　我过得很顺利，一点也不孤单。
　　今年，我还交了个男朋友。他好像您啊，第一次见到，我就这么认为。
　　他比我还小，小一岁。我费尽心思勾住他，对他好，您一定看到了。他也支离破碎，温柔慈悲。
　　十年来，我真的变了。
　　我们要结束，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该来看看。
　　那八年，我们几乎日日见，您从没说过亲密话。没谈论过您的孩子。
　　后来我知道了，他们欺负您。
　　这个男朋友给您买了一束花，但一直犹豫着不想给我。他估计觉得自己没这资格。
　　是，换做其他人，他的确没这资格。
　　但给您买花，他最有资格。
　　曾无数次，我认为。你们是亲人，如果十年前我是何晋年，那你们一定会亲比家人。一定会无所不谈，会治愈彼此。
　　那么今天在这儿的，就不会是我。
　　我给您抽出了一朵，放在这里了，您要喜欢，就留下。要是不喜欢，放一阵风，吹走它。
　　很遗憾，没来带你见一见他，也没给他讲一讲您的故事。”
　　唐欣妍站起来。
　　“不过，他就在外面呢，这一刻，他守着您。”
　　她拍拍坟前的灰，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手机里一条信息：
　　Hjn：下雨了，我去买把伞，马上回来。
　　唐欣妍装作没看到，她直接打车回了学校，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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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要完结了，所有疑惑都会在完结章的作话里被解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