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任务指南》尧楠

9、面具

　　“我没有。”他把周知从自己鞋面上提起来，然后把自己绑着邦迪的手指头怼在他面前，几乎没有任何情绪，“你看看，这个血是我自己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死人辩驳，这个人马上就要死了，根本不会有第二个人发现，但是他还是抑制不住胸腔里喷薄而出的恨意，“少血口喷人。”他想，大概是因为自己看见了叶一清那狐疑的目光吧，真是没出息。
　　周知不说话，咬着下嘴唇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疯了似的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转身进了对面的卫生间，这一进去，就再也没出来过。
　　除了周知以外的其他几个人一直跟着大部队都没再发生什么意外，地下没有清晰的时间观念，这些人只知道醒了困了拼命地活下去再冷静地面对死亡，他们不知道上面怎么样了，像是两个世界彻底切断了联系。
　　他们找了一个临时休息站稍微整理这一天的疲惫不堪，向杨扑在茅草床上，叶一清在地上打地铺，他们两个又阴差阳错地住在了同一个屋子里。
　　“你不觉得奇怪吗？”叶一清枕着胳膊，仰头望着冰冷的铁皮，连说话的时候都不知道从哪里染上了叹息。
　　“奇怪什么？”床榻上的人迷迷糊糊地问。
　　地上的人眼睛亮着悠悠开口，“楼上一点声音也没有，他们还活着吗？”他知道向杨一定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不过不用听他也知道向杨说得肯定是，还活着吧，他浅浅笑着，翻了个身，“为什么幕后的那位要把你我一直绑在一起呢？是想让我们一起死，还是他想让我发现你的秘密？可惜，我真是太笨了。”
　　向杨没敢搭话，从床榻上坐起来，埋着头偷偷摸摸地往叶一清脸上看，他很严肃，向杨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他只能看着他，听他说完接下来的话。
　　“向杨，我不想知道你在骗我，至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相信你。”他很痛苦，弯着腰，抱着脑袋，他不知道现在的向杨究竟算是什么，他看见了那么多线索，可是他不敢相信，他总觉得向杨这个少爷连自己出门在外都要让人担心的不得了，更别说要他精心策划这么大盘棋了。
　　可是他确实是看见了，在周知死的时候。
　　当时，周知说要去上厕所，叶一清也没多想朝他点点头，但是周知早就知道了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他握着叶一清的手和他说，让他帮忙照顾好楚丽萍。
　　叶一清阴差阳错地跟着他过去，却看见了藏在卫生间角落里的向杨，哪怕他只是露出了一个鞋尖，但是鞋尖处干涸的血液他总不会认错。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逼着自己去怀疑向杨，从上船的第一天，他的所有小动作都值得怀疑，所以他现在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向杨的旁边，希望他能告诉自己已经浮出水面的真相。
　　“你能对我说实话吗？”他转了一圈手上带着黑色荆棘花纹的戒指，精锐的眼睛捕捉着他问出问题的瞬间向杨的每一个小动作，“别挣扎了，我看见了，你约我来这里是想让我亲眼见证百人尸坑吗？”
　　“我没有。”他挣扎着握紧双手，脑袋死死地嵌着，从胸腔里浮出的窒息感要把他浑身上下的理智都吞噬殆尽，“是我，但是我没有让你看见......”
　　“没让我看见？”叶一清重重叹了口气，他不知道那个会撒娇会安慰人的小少爷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还是说，他之前的一切都只是表面的伪装而已，“可你还是杀了他们不是吗？你现在告诉我，你告诉我，楼上的人还活着吗？”
　　双方一片静默，谁也没再开口，楼上的人死了吗？叶一清的眼睛开始渐渐模糊，向杨扭曲地抬起头，“死了，你满意了吗？”向杨笑得很开心，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思考叶一清能不能接受得了，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藏起来了，也不能再戴着少爷的面具藏在他的伪善下了，他就是想看这些人自相残杀，“在我们下来的那一刻，他们所有人就都死了，你满意吗？我本来不想让你发现的。”
　　他身边一直宠着他，让他跟着自己的男人突然暴怒而起，他把外套摔在泥土上，沾了一身的泥渍，“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来找你？”
　　“我想看看你。”他突然间失去了刚才的扭曲和黑暗，委屈地在叶一清的阴影里面捏着自己的手指，他明明比叶一清高上两公分，可现在却甘愿藏在叶一清的影子里，他如果能在这里藏一辈子也是好的。
　　他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外套，转身，连最后一片阴影也不愿意留给他，他离开，白炽灯就照在向杨的头心上，他的头心有两个旋，老人说这种孩子都聪明得很，向杨从小到大的成长也因为这份聪明还算一帆风顺，只是他现在觉得自己要是个傻子就好了，至少叶一清还愿意回头听他把来龙去脉解释完，可是他现在没有这个机会了，他只能走下去，走到下一个和叶一清一决高下的地方。
　　他拎着自己的外套走了很远很远，走着走着就基本听不见身后人的说话声了，那些将死之人的也好，向杨的也好，他的心里很乱，干脆找了一块灰白色的石头坐下。
　　这儿装修得很好，不仅向卡丁车场地那样仿生了花草树木，甚至还放了机械蝴蝶和昆虫，它们上上下下地煽动翅膀，落在即将枯萎的花瓣上，冰冷的铁皮大门将这里与外面的世界隔开，他看不见那些人的鲜血，只看得到冰冷孤寂的狭小空间。
　　他自己关上了门，在他的面前有一块大屏幕，这块大屏幕在来来回回播放着他们从第一天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个人接着一个人的死亡，向杨的伪装和拙劣的演技，自己鬼迷心窍的信任，这里的一切他都觉得那么讽刺，他没有能力伸出手，他只能坐在这里。
　　“你好，欢迎你来到最后一个游戏，最后一个游戏的名字叫做找不同，现在我们开始介绍规则。”广播里的人语速十分缓慢，叶一清听这个声音已经听了五天了，他太熟悉向杨的说话声了，而向杨好像特意和他下挑战书似的，没有用变声器，也没有做声音处理，只是缓慢的要他听清楚自己的挑战书里每一句内容，
　　“接下来会有很多人带着我的面具在对面房间里走来走去，你需要在这些人里面找到我。一个小时，如果你找到我了，赢了这场游戏我们会答应你一个要求，如果，你输了，就得死在这儿，那么这次旅行也就没有任何一位客人能顺利走下这艘船。”广播后的少爷停顿了一下，“我们会分给你一位小助手，他也是带着面具的，他可以和你分享线索，帮你解答疑难问题，游戏即将开始，祝你好运。”
　　广播里传出话筒被拔下来的声音，叶一清对面的大门从中间向两侧缓缓打开，果然，有一个人在大门的另一端等着他，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他走到另一个房间，身后的大门重新关上。从地下的平台升上来的人都戴起了向杨的面具，这一瞬间，叶一清居然想要转身逃跑，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这么多的向杨，但是他站在这儿，他的臂膀被身旁的助手拽着，他就算现在后悔了也走不掉。
　　他在人群里穿梭，先从身高上排除了几个不匹配的人，也正是排除这几个人的时候叶一清发现这些人的面具不是靠一根绳子绑在脸上的，而是通过面皮的接触粘着包裹在对方的脸皮上，他被这种手法恶心地阵阵干呕，站在地中间好久也没能缓和过来。
　　“你没事吧？”系统给他匹配的这个助手用了变声器，寸步不离地在他身边守着。
　　所有人里，这个助手戴的面具是最丑的一个，因为真实感特别强烈，所以他的面具上的坑洼、不知道为什么而留下的疤痕和一些粘在脸上黑黢黢的疙瘩，让叶一清的不适感更加强烈，“呕，你离我远一点，密集......密集恐惧症。”
　　他的助手垂着手，退出了半步远，又等着叶一清在原地站了五分钟，才重新回到他的身边跟着他，“你没事吧？”
　　“没，你们老板怎么想出怎么恶心的游戏的？”
　　他揭开第一个人的面具的时候，面具的底下还有一层像强力胶水一样的东西，撕开面具的一角，肉皮就随着面具的黏性翘起来，扯出白白的一条细丝，但是如果只有一条叶一清还是可以接受的，可只要他扯开一块面具，里面就会同时出现几十条白色细丝，细丝中间跟着一个又一个像是虫卵似的肉色圆球，第一个人的面具被撕下来，密密麻麻的背面瞬间就把叶一清的心理防线彻底击碎，成了他患上密集恐惧症生涯最大的一次心理阴影。
　　他问完这句话，旁边的小助手也不再说话，只是跟着他，并没有像向杨说的帮着找人、解答叶一清的问题，有点消极怠工的模样。
　　“哎，你能跟我说说向杨在你们那儿是什么样的吗？”叶一清不知道从脑子里的哪个角落搜索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他觉得向杨一定在这些人里注视着他，听着他和小助手交谈，听着他问自己的工作伙伴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叶一清的脸瞬间烧红了半边。
　　小助手不是很爱搭理他，眼皮也病恹恹地垂着，“向老板？神经病。”似乎向杨在和他们相处的时候不是很讨人喜欢，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成了这里的禁忌，所以哪怕只是一个帮着叶一清过关的助手也不是很喜欢他，在说到向杨的时候，神经病三个字能够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叶一清问完这个问题之后，这个小助手似乎就打开了话匣子，“我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闯到这关来，我记得你有邀请函是不是？我前辈上一次接待到有邀请函的大佬还是两年以前，挺长时间了。”
　　“你们这儿开了这么长时间？没被相关部门查处过？死了那么多人白死了？”叶一清这三连问重新让小助手闭上嘴，叶一清心里还纳闷，这里究竟为什么杀了这么多人还存活了两年之久，如果说是因为他们这个交易是隐藏在地底下的，叶一清还能想明白，可他们分明就是浮在水面上，每个星期还定时向外售票，被许多人追捧。
　　“时间还剩半个小时，请专心完成本关任务。”
　　这次的提示音换成了一个提前录制好的女声，他在每个向杨脸上打量着，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细小又慌张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