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许闲寻玥》苏亦寻

13、第13章

　　薛曦一个人反而自在，在小楼里躺了一小会儿，就觉得肚子空空，开门一看，外面竟一个人也没有。真是奇怪，这么大的门派，竟连个小厮丫头都没有。
　　薛曦一转眼珠，反正在天山派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不如趁此机会四处逛逛，顺便找点吃的。
　　她关上门，顺着楼前的石板小路往前走，一路上的景致都无人工雕琢的痕迹，多是池塘流水，青山小楼，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走着走着，薛曦瞧见前面有座小石桥，石桥上镌着“莲动”二字。有趣的是，石桥下方的小河里半支莲花也没有，反倒长着大片的青青的芦苇。薛曦走上石桥，忽而发现桥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那老人头戴毡帽，正专心致志地钓着鱼，身上的衣着极为朴素，一副农家人的打扮，腰间还挂着一个圆滚滚的小葫芦。
　　薛曦正想找个人问路，但又怕打扰到人家，于是俯下身小声道：“老人家，你们这儿的伙房在哪儿啊？”
　　那老人摆摆手，也不看看薛曦一眼，只道：“别吵别吵。”
　　老人猛地一拉钓竿，只见一尾鱼在空中一跃，老人麻利地将鱼从钩子上取下，扔进了身旁的竹筐里。
　　薛曦这才发现筐里已经有了两三条不大不小的鱼。
　　“没有伙房。”老人指指身旁的竹筐道，“要吃饭，自己动手。”
　　什么意思啊，薛曦还有点发蒙：“您是说，要吃饭得自己找食材？”
　　“不仅食材得自己找，饭菜也得自己烧！”那老人收了鱼竿，站起身来，似乎准备走了。
　　“唔，这可真是……”薛曦实在吃惊，堂堂大派，竟有如此奇特的规矩？还是说眼前的老头儿压根在胡诌？她回想起这一路上看到的天山派的朴素作风，有这样的规矩也就不奇怪了。
　　薛曦本就一个人生活惯了，以前在蝴蝶谷因为懒得出门，倒也开辟了几亩小田，种了些时令果蔬，每每也是亲自下厨，于是道：“自给自足，倒也不错。老人家，可否借您的鱼竿一用啊？”
　　那老人似乎没料到薛曦会这么说，挑起一边花白的长眉道：“小丫头，你会钓鱼？”
　　薛曦笑道：“不会，可以试试啊，我看老人家您钓了不少，要不您送我条鱼，我帮你把晚饭一起做了，您看行吗？”
　　白胡子老人狐疑地转了转眼珠：“你还会做菜？我年岁大了，可吃不得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
　　“放心吧！”薛曦将老人身旁的竹筐背起道，“那今晚吃鱼羹如何？”
　　“不不！”那老人连连摇头，“鱼羹有个什么滋味，鱼当然要烤着吃！烤鱼会做吗？不会咱们这笔交易就谈不成了！”
　　薛曦觉得好笑，这老头似有孩童心气，倒也十分有趣。
　　“放心！什么都会做，您开菜单！”
　　薛曦随老人走了大约半里路，一路上，薛曦经老人指点，摘了不少蔬菜。薛曦很惊讶这天山派竟在许许多多不起眼的角落里藏了不少菜田果园，薛曦甚至还摘到一个胖胖的大西瓜抱在怀中。这里简直像是个世外桃源一般，即使与外界毫无交往，也不会影响这里分毫。简直就像是……
　　第二个蝴蝶谷啊！
　　不多久，老人大步踏进了一幢青砖小楼。楼前匾额上书“醉风”二字，看来这楼就叫醉风楼喽？薛曦发现，此处小楼虽外观与其他小楼没什么差别，但小楼前有一个小小的园子，园子里有假山流水，一座小小的亭子，还有一条不长的曲廊，在此处显得很是特别……特别不协调，怎么说呢？就像是箩筐里装着珍珠，看着很别扭。
　　是谁这么无聊在这里建了这么个小园子啊？一下子就把原本的朴素、自然之美破坏殆尽！
　　薛曦抱着大西瓜，背着一筐鱼和蔬菜，内心一边吐槽一边大步踏进了小楼里，这时，突然看见一抹浅蓝色身影。
　　薛曦顿住。
　　然后，她的脸垮了：“殷庄主，你怎么在这儿啊？”
　　为什么哪都能看到他啊
　　此刻殷寻正端坐在一把长椅之上，他不知何时又换了身衣裳，浅蓝色的长袍配上有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黑色长发用一根玉色缎带束起，整个人少了一份冶丽，多了一份清冽的气质。
　　他悠然地喝着茶，瞥一眼薛曦道：“我还想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原来你们认识？”白胡子老头一捋胡须道，“这丫头是过来帮忙做饭的。”
　　殷寻双眸微眯，眼中流露出及其怀疑的神色道：“你说让她做饭？”
　　“对喽！”老头瞪了殷寻一眼，“难不成你来啊？总让我这个老头子做饭，不嫌害臊！”
　　这老头竟敢瞪殷寻，而殷寻竟也丝毫没有表示出不悦……
　　一刹那，薛曦明白了，忍不住惊讶道：“您难道就是天山老人？”自己刚才竟一点没看出，眼前这位村民模样打扮的老人，竟然是武林一顶一的高手！
　　“什么老人不老人的。”白胡子老头一甩手，哼了一声道，“不老也被叫老了。快去做饭，快去快去，饿死我老头了！”
　　薛曦被天山老人一下推出出了正厅，只听他道：“瞧见西北角那个小屋没？那里是厨房！”
　　薛曦应了一声，将手中那圆滚滚的西瓜放在门槛边，又悄悄朝正厅看了一眼，却正好对上殷寻清清冷冷的目光，不由一咽口水，赶紧溜去厨房忙活了。
　　屋里，天山老人见薛曦已然进了厨房，就一屁股坐在了殷寻旁边的长椅之上，翘起了二郎腿。
　　殷寻道：“怎么样？这丫头你收吗？”
　　天山老人不慌不忙给自己倒了杯茶，笑嘻嘻道：“我从没见你这小子对哪家姑娘这么上心，若这丫头早晚要和你成婚，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喽。”
　　“成婚？”殷寻不由冷笑一声，傲慢道：“简直是天方夜谭。若是不愿收我也不强求。我和她不过有言在先，才帮她这个忙。”
　　“瞧瞧瞧瞧。”天山老人盯着殷寻啧啧道：“就你这臭脾气，人家姑娘估计也瞧不上你。哎，一桩好姻缘就这么毁喽，可惜啊可惜！”
　　这一话，不知怎地惹恼了殷寻，他不由一皱眉，语气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她瞧不上我？！那就更是个笑话了！”
　　“哈哈！”老人更是愈发高兴，“怎么？被说中了，恼羞成怒啦？让我想想，你上一次恼羞成怒是什么时候来着？哦！对了，是你上山第一天就把厨房烧了大半那次吧！哈哈哈哈哈！”
　　天山老人像个顽童似的笑个不停，殷寻一言不发，只听“咔嚓”一声，他身旁的条几立刻裂成两半，桌上的茶壶也掉在地上摔了一地。
　　“哎哟哟！”天山老人登时从椅子上跳起来，痛苦呻吟道，“我的花梨木条几！我的宜兴紫砂壶！”
　　“你你你你！”他气得直跳脚，“好你个殷寻，为师就说不得你两句了吗？！你还我条几！还我紫砂壶！”
　　殷寻拍拍衣袖，笑道：“寻一时手重，过几天就差人送全新的给您老人家。”
　　“过几天是几天？！你立刻差人送过来！亏我为了你在桥上等了那丫头一下午，你你你良心何在？！”
　　殷寻也丝毫不让步，冷冷道：“师傅要是再口不择言，也别怪我不珍视你这一屋子宝贝了！”
　　那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人默默看了看自己的斗彩鸡缸杯、长案，咬咬牙，气呼呼地闭了嘴。
　　薛曦端盘进来之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这师徒俩是怎么了？两个人都眉头紧锁，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
　　薛曦瞥了一眼殷寻面前被劈裂的条几和碎了一地的茶壶，默默咽了口口水，这是刚打过一架啊？
　　周围的气氛凝到了冰点，薛曦进退两难，只得厚着脸皮将手上的两盘菜放在圆桌上，而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道：“开饭啦！”
　　没人理她。
　　好尴尬……
　　薛曦忙钻出大门，将厨房里的菜一溜烟上了，摆好碗筷后，走至天山老人面前：“您先请吧。”
　　天山老人瞄了一眼桌上的菜，哼了一声上了位，拿起碗筷就吃。
　　好了，清完一尊佛，再去请另一尊。
　　薛曦又踱步道殷寻面前讨好道：“殷庄主，请移步啊。”
　　殷寻看了一眼薛曦，居然很给面子地起身坐在了圆桌旁。
　　薛曦也忙坐了下来，她夹在这对赌气的师徒二人中间，默默地吃着。
　　那天山老人原本漫不经心地吃着菜，可当他夹到那盘烤鱼时，突然神色一变道：“丫头，这是你做的？”
　　薛曦就知道会这样，这可是她的拿手好菜啊！
　　“是，我做的。”她笑嘻嘻地应了一句，觉得这正是打破僵局的好时机，就立刻给殷寻夹了一筷子烤鱼道，“殷庄主你也尝尝啊。”
　　殷寻不以为然地吃了一口，接着神色一凛道：“这是谁教你做的？”
　　薛曦只当他是觉得太好吃了，不由有些得意道：“不瞒您说，我这手艺可是跟皇宫里的御厨学的呢！”
　　殷寻突地看向薛曦，那眼神犹如利剑一般，薛曦立刻察觉到异样，识相地闭了嘴。
　　什么眼神啊？要杀人似的……
　　“哪个御厨？何时学的？”
　　“呃……”薛曦被殷寻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不由紧张起来。难道是自己说错什么话惹到这个大魔头了吗？不会吧，自己好像也没说什么啊。
　　天山老人见状，忙笑吟吟插口道：“丫头，这小子就是天生的阎王脸。他就是想问问，这鱼做那么好吃，是出自哪位名厨之手罢了。你别紧张，别紧张。”
　　薛曦可不这么认为，殷寻这脸色阴沉得可怕，但她也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哪里得罪到他了，只好老实道：“那御厨的名字我记不太清楚了，好像姓黄。那时我还小，我爹救过此人一命，因我特别喜欢吃鱼，所以这人就写了几份和鱼有关的食谱给我了……”边说边向殷寻。
　　呃……为什么他的脸更可怕了……
　　天山老人似乎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岔开话题道：“丫头，这么说来你爹是个大夫？”
　　薛曦猜想殷寻并未和天山老人提过自己，于是自报家门道：“家父乃是薛无悔。”
　　此话一出，天山老人竟呆愣半晌，脸上充斥着讶然之色：“你是薛无悔的女儿？薛无悔有几个女儿？”
　　薛曦不知天山老人此话何意，只老实道：“家父就我一个女儿。”
　　天山老人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殷寻截过话头：“那御厨现在何方？你可记得他的长相？！”
　　薛曦摇摇头，当时她年纪太小了，加上爹说她是女孩子，平时见客是不让她露面的，所以她和那厨子仅是一面之缘，薛曦对他的容貌毫无半点印象。
　　殷寻异常严肃道：“那些食谱现在在哪里？！”
　　薛曦皱眉道：“可能在蝴蝶谷，我也不确定……”她实在不敢说，这么年代久远的东西，也许早已丢失了。
　　殷寻叹道：“又是蝴蝶谷！”
　　薛曦忍不住道：“这些食谱怎么了？这黄姓御厨你们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天山老人连忙摆手，眼神却有些躲闪，“随口问问罢了，来来来，继续吃菜、吃菜啊。”
　　殷寻也慢慢举起筷子，脸上已然不再似刚才那般冷厉，只是一口一口吃着饭，但薛曦发现，他们两人都未再动过那盘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