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正》唐门园子

15、第 15 章

　　荣欣听到“出国”两个字，擦汗的手顿住了，她有点茫然：“出国，你要去哪里旅游吗？”

　　他们走在路边的树荫下，风从脸上轻轻拂过，知了趴在叶间不知疲倦的叫着，林说的视线追着一对飞远的蝴蝶，声音有些低，“我要参与老师说的那个交换生项目，可能很久都不回来了。”

　　那人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露着温和的笑容，语气也如往常一样平和，□□欣就是觉得这样的林说让她感觉胸口像堵住一样，难过的快要说不出话来，她慌张的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勉强笑了下缓和气氛：“就算出国，你假期也可以回来啊。”说完，直直的看向林说，等待他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林说没有点头，他只是用一种安慰人的口吻说：“我会经常给你发信息的。”

　　荣欣停下了脚步，像是没明白似的又跟他重复了遍：“你假期可以来看我啊。”

　　对面那人只是安静的看着她，那个眼神已经能让她明白，这人是真的要离开很久很久了。荣欣停在了原地，她等待着那人能够改口，说这只是一个玩笑，可是没有。

　　“我不饿，午饭你自己先去吃吧。”说完，连她那把珍而重之的遮阳伞都不拿，就这么离开了阴影的庇护，一头扎进烈日中。

　　“荣欣！”身后人的声音退去了一贯的从容，透出一点慌乱来，他说：“你可以生气，但是不要躲着我好不好？”

　　荣欣被这句话一下子定在了原地，她不知自己怎么了，一下子因为“不要躲着我”这几个字红了眼眶。

　　遮阳伞又重新挡在了头顶，荣欣眨了眨眼睛，努力让快要滑出眼眶的泪水退回去，可低头的姿势实在是给她添乱，这样一眨眼反而让泪水流的更快。等他们走到宿舍附近的甜品店坐好，荣欣的眼泪终于止住，只是眼睛还是红红的，低着头不肯看人。

　　林说从没见过一个女孩子因为他哭成这样，实在是有点手足无措，只能不住安慰道：“别哭，我还有段时间才走呢，走了也会常联系你的。”

　　荣欣已经停下了哽咽，终于可以开口说话：“我都知道，我又不是因为你要走才哭。”她停顿了下，艰难的思索着措辞，“我只是听你说‘不要躲着我’突然有点难过。”

　　有的人天生就情感丰富，在爱意呵护下长大的孩子更能感知到他人的喜怒哀乐。林说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好友是一个大大咧咧、粗神经的人，从没料到有一天她会因为自己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哭成这样。

　　甜品店的冷气开的很足，能清晰看到温热的饮品冒出的丝丝热气。林说像是怕冷似的，捧着面前温热的红茶没有喝，只是贴着掌心汲取着那点暖意。深色的茶汤映出了他的面容，退去微笑的遮掩后，冷淡又倦怠的表情就这么浮现在脸上。他真的感觉很累，撑了这么多天，已经精疲力竭。林成实在是一个不会演戏的人，即使一开始没有让他发现什么，可之后的表现真是再明显不过。

　　借着和齐青聊天的机会，林说旁敲侧击的知道了一些被林成刻意遮掩的事情。比如说，在他醉酒后的那一天，林成开会时频频出错；比如最近这周公司虽然很忙，可并不需要那人时时加班到深夜........之所以不见人影，不过是为了躲着他。这让林说觉得，自己现在在林成眼中估计已经无异于洪水猛兽，似乎碰上点边就会被伤的皮开肉绽。也或许林成只是单纯觉得想拉开两人的距离，见得少了，有了足够时间掩饰，或许下次再见就都能装作若无其事了。不管哪一种，都一样让人难过。

　　“林说，林说！”对面人担忧的目光唤回了他的神智。林说抱歉的笑了笑，低头吹开红茶里的一片浮叶，轻泯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真的太苦了，让他不想再品尝第二次。

　　荣欣咬着面前奶茶的吸管，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对面人的神色，见他面上已经恢复如常才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阿说，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突然要出国了。”

　　林说放下手里的茶杯，转而拈起摆在桌上的奶油曲奇，尝了一口，味道还算不错，总算冲淡了嘴里的苦涩。他将放点心的碟子往荣欣面前推了推，示意她尝尝这个：“饿的话先吃点东西，味道还行。”

　　荣欣拿起几块愤愤的往嘴里一丢，“别转移话题，快说，到底怎么了？”

　　“其实我以前就有这个打算，只是一直没决定好，前不久才定下来。”

　　荣欣撇撇嘴，明显对这个解释不满意，继续追问：“出国就出国，干嘛假期也不回，搞得像不想回来似的。”

　　林说看着她三两下消灭掉面前的一小盘曲奇，又将旁边的一份焦糖布丁给她推了过去，继续慢条斯理的跟她解释：“我得给我哥省钱啊，跨国机票多贵。”

　　荣欣直接翻了个白眼：“你哥会舍不得给你机票钱？他肯定巴不得你常常回来呢？”

　　半个月以前确实是这样，可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林说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开一个玩笑：“他不愿意我回来的话我就自己攒钱买机票，到时候没钱吃饭的话你可得救济我。”

　　无论这是不是玩笑，这句话总算让荣欣安心了点。她也不继续追问，林说这个人，诚心想瞒住的事情别人根本没法撬开嘴，有这个功夫她还不如多吃几口布丁。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有接济他的能力与意愿，荣欣硬是自己付了两个人的账单，还拉着林说在食堂点了一堆吃的，让林说都有点后悔自己开的玩笑话。

　　新的一学期刚刚开始，一大批学生还没有从假期的懒散中解脱出来，林说已经开始连轴忙碌。和导师沟通出国事宜，学习本专业的课程，办理各种手续，学习语言......时间被无限制的压榨，忙碌到分不出时间去想些其他的事情。等稍微闲下来一看，时间已经快过去半个月。

　　一个个点开通讯软件，和林成聊天页面在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只有寥寥的几句话语，堪堪维持着平静的假象。林说摩挲着手里的手机，低头思索了片刻，还是给齐青发去了几条信息。不出一分钟便得到了回复，林说嘴甜的道了谢，然后没有通知林成，一个人静悄悄的回了家。

　　才离开几天，林说却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怀念这个地方了。屋子里没有人声，只听到鼓噪的蝉鸣一阵阵的顺着打开的窗子传入屋内。门关处林成常穿的拖鞋被主人穿走了，几件衣服零零落落的被随手搭在沙发上，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放着几根燃尽的烟头。林说放缓步走进客厅，关掉窗子，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将空调打开。冰箱里的水果还是他离开时留下的那几样，早已经放的不能吃了。原本想切个果盘，现在却只能作罢。安静的走到客厅，等那里的温度降到比较适宜程度，然后走到卧室前敲了敲门。

　　午睡被中途吵醒了人显然没什么好脾气，那人皱着眉头，满身风雨欲来的低气压，满腹牢骚似乎就要脱口而出。等看清来人是谁，那一脸不耐的表情瞬间变成了诧异和不易察觉的无措。

　　林成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咳了几声，嗓子透着点沙哑：“你怎么回来了？”

　　林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先被这人身上透出的浓郁烟味扑了满面，他不动声色的瞟了眼卧室，可惜里面被窗帘遮住了光线，灰沉沉的看不清什么，只有沉闷的烟味能够清晰的感知到。

　　林说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将双目勾勒出一个柔和的弧度，配合着微微勾起的嘴角，整个人透着股低眉顺目的无害感。看着这样的林说，林成不由的开始反思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不是语气太过生硬了些，没等林说回答，他关了门往客厅走去，哑着嗓子道：“天气太热了，你应该告诉我，我去接你。”

　　根据这一个月的情况来看，这句话实在是言不由衷极了，林说没有拆穿他，甚至于在听到这句脱口而出的敷衍话语居然感到有些安慰。他示意林成一起来到客厅，在沙发上坐定后，林说将背包里放着的一叠资料放到了桌上。等对面的人拿起资料，他抿了抿唇，说出了回家之后的第一句话：“我想参加这个交换生项目，这个是相关的一些介绍，你觉得怎么样？”

　　“觉得怎么样？”林成心想：“我还能觉得怎么样？”

　　他像是突然不认识字似的，将那薄薄的两页纸看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揪出里面的字来一个一个的研究，可看了许久还是觉得头昏脑涨的什么都看不进去。对面的人也不催促，就这么安静的坐在那里等着，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令人压抑的沉闷气息在客厅里蔓延着。林成烦躁的将面前根本没明白的资料一推，推出去一半又收回手去，仔细叠好放在自己的手边。“这也是个好机会，你要去的话挺好的。”

　　其实这个答案林说在回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因而此时也没什么特别难过的感觉，只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没有着落。他终于不再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抬起头来，脸上一贯的温和笑容已经淡的像即将散去的雾气，他有点艰难的开了口：“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