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S飒

4、（四）

　　PART11 迎宾大道

　　电话那边短暂沉默了，陈宁文懊恼自己在这个节骨眼喝多，几个深呼吸试图稳住声音：
　　“你……你听我说啊，别下车，车锁了没？”

　　“锁了。”周薇缩着肩膀扶住方向盘，眼睛紧盯着路面上躺着的人。灰黑色的衣服，身型像个男人，实在无法分辨是死是活。

　　细密的汗珠沁出，她无心再聊，“我要报警，不说了。”

　　“周薇，周薇！”陈宁文一着急，音量都拔高许多，“行车记录仪有吧？”

　　“啊？”神经高度紧张，反应片刻才扫了眼后视镜上的设备。

　　“有，我要报警了，我挂了。”

　　“诶——”陈宁文还想说什么，只剩下忙音。他正在饭店门口，是喝酒间隙借朋友手机出来打的电话，没成想赶上这么件事。索性就蹲在了道边，皱着眉头想理清思绪。

　　是碰瓷吧，陈宁文看着眼前来往的车辆想。有行车记录仪，应该不难解决，现在事故快处中心很高效，耐心等周薇的回话就好。

　　——

　　他没想到周薇根本不在城市里。

　　熄灭的路灯，狭窄的土路，视力范围内没有任何人烟。周薇接通了110，发现自己无法说清所在位置。

　　即便对照着手机导航也不行。她急得嘴都不利索，磕磕巴巴：“县道019的中段，这附近……这附近……”

　　什么都没有。

　　周薇找不到参照物，正要换个方式描述，突然听见“哐啷”一声，左侧车门被重重踹了一下。

　　随后是试图开门的拉拽声，混杂着锤玻璃的闷响。

　　这一系列声响鼓点似的密集，持续刺激着神经。周薇被猛然吓得懵了，提着一口气根本说不出话来，紧攥着手机看向前方。

　　那具躺着的身体也动了动，随后没事人似的站了起来，还顺手拍了拍身上的灰。

　　这一边，砸门声仍未停歇，就像要把车门把手生生掰断。

　　她终于反应过来，有两个人。

　　也许还不止。

　　本以为是简单的碰瓷，现在思维开始发散了。更深的恐惧来袭，周薇像被摄住了似的，眼看着那人走近，控制不住地战栗。

　　持续不断地踹门，连带着车都跟着晃，再加把手怕是要被掀翻。电话里接线员还在提问，却完全听不清楚，只觉整个世界一阵轰隆隆。

　　人被逼到极限，这就想一脚油门冲过去，什么也顾不上了。他会不会被撞死，自己算不算正当防卫？周薇已经来不及细想。

　　她咬咬牙，手挂上档，突然碰到了中控下方的灭火器。

　　——

　　10秒钟后，周薇把车窗开了一道缝，迅速塞出灭火器，按下底部的按钮。

　　这东西比手电筒还小些，猛地喷出大量白雾，混杂着未溶解的粉末，呛人气味很快弥漫开来。

　　说是无毒无害，绿色环保……她怀疑产品质量不过关，但反而起到了效果。几乎同时车外的人捂着嘴踉跄几步，周薇随即把油门踩到底，轰一声冲了出去。

　　车子在黑夜里奔驰。它的车门伤痕累累，后视镜被掰得收回，仪表盘上的胎压检测闪着红灯，在逃离的路上却一刻不敢停。

　　直到拐上大路，路牌上显示：高新区，迎宾大道。浑身被汗浸透的周薇总算松了口气，留意到左前轮的异常，忙把速度降下来。

　　轮胎已经瘪了。

　　——

　　“您在哪扎的这玩意啊？速度快的话都容易出事故。”修车小哥把L型的铁片往地上一扔，“这可不好补啊，异形，扎进去面积很大。”

　　“嗯，您尽量试试。”周薇惊魂未定，估摸着是为了拦车放的，当时就算不提前刹车，也会被扎破轮胎，更觉后怕。

　　“诶，车门都这样了，补漆吗？”

　　她坐在修车行门口的椅子上，泄气地摆摆手。

　　只想回家修。不知道怎么的，4S店那位一口一个姐的虚伪销售，此时让她觉得安心极了。

　　等着补胎的功夫，周薇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请她去说明情况。随后又接到陈宁文两通电话，已经无力招架，三言两语给打发了。

　　接近11点才结束，她身心俱疲。饭也没吃，住处没找，整个人恹恹地从派出所大门出来，又听到老人机响了。

　　陌生号码，想都没想接起来，哑着嗓子：“陈宁文我真的累了，能不能别打了？”

　　“……”那边顿了顿，是个男声，“这里是中心医院，提醒你明天接种疫苗。”

　　“……啊，不好意思啊。”

　　周薇差点忘了这茬，医院服务够人性化的。她顺手翻开自己的包，摸索半天扯出张单子，借着路灯一看，第二针果然是明天。

　　“我知道了，谢谢啊。”

　　“嗯。”并没有要挂的意思，“这几天有不良反应吗？”

　　她还在看疫苗接种单，目光移到第一针的确认框，随口回答： “没有没有……”

　　——“明天记得来打第二针。”

　　——“周医生是吗？”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然后都愣了。

　　确认框里是注射时间和医生签名：周崇。他在签名旁边留了个手机号，这么多天周薇居然都没发现。

　　再瞥一眼屏幕上的来电号码，一模一样：“是周崇医生吧？”

　　“是啊。”语气放缓，跟那天疲惫的状态有些相似，这才听出来确实是他。

　　周薇脑子里闪过那双眼睛和轮廓，好像给凉飕飕的夜晚升了温。迟疑半晌笑问：“胳膊有点酸，是不良反应吗？”

　　“正常。”

　　“我今天还吸了一点灭火器，可能是三无产品，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嗯……那我建议你来看看。”

　　“哈，”这个惊魂夜，周薇总算感到些许轻松：“你又在上夜班吗？有空给患者打电话？”

　　“我在家，今天是白班。”

　　“啊，那你明天呢？明天是白班还是夜班？”

　　“明天我都在。”

　　“哦……”周薇打开斑驳的车门，坐上驾驶位才记起自己是个旅行的人，回头打针路程可不近。

　　而且想想今天。这场草率的旅行总是好的吗？路途中认识的人意义在哪？她脑热渐渐褪去，倒犹豫上了。

　　突如其来的安静，电话两边只有呼吸声。

　　“所以来打第二针吗？”医生对患者，让周薇分不清于公于私。

　　“……不如你先回答我那个问题？”她甚至不好意思复述了，果然勇气有时效性。

　　他想了想，终于破了功：“还不够明显吗？没有啊。”

　　——

　　周崇挂断电话，靠在阳台栏杆兀自笑了。那晚他在疫苗单上留了自己的号码，满以为很快会有来电，至少是微信好友请求。

　　结果这么些天毫无音讯。

　　今天下班前他调出就诊记录，犹豫一晚才拨出去。那句官方的开场白练了十来遍，接通后悲催地发现，对方还真没把疫苗的事放在心上。

　　不良反应都问出来了……要不是周薇终于认出他来，真的找不到话题可扯了。

　　所以当初耍什么酷呢？周崇暗骂自己。

　　骂完又拿起手机打了通电话：“张医生，诶，明天夜班我替你吧，嗯，我上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