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食大人好》一块毛豆腐

1、第 1 章

　　林清欢倚在朱红圆柱上，仔细打量着尚食局内院一排小宫女，都穿着青色宫锦长袍，扎垂练髻，各个瞧着都很机灵，她犯了难，该挑谁当徒弟呢？

　　其实她收不收徒弟都不打紧，只是师父临终遗愿就是要将厨艺传承下去。

　　迫于无奈，她才趁着今日尚食局选小宫女之际来挑徒弟。

　　她这边正犹豫不决时，比赛已经开始，尚食大人方怡指着长案上面的湘妃竹箩筐，拢共三十个，且里面都装满了稻米。

　　“这些稻米品质各不相同，你们需要凭借各自眼力挑选出最好的，在一炷香之内蒸好米饭，前十位将获得留在尚食局的资格，前三名直接获得九品品阶，且之后会跟着七品典膳学习厨艺。”

　　小宫女们很不满意，以蒸白米饭决定她们的命运。

　　赵国新帝统治六年期间，国家海晏河清，国力日渐昌盛，更有万国来朝，筵宴渐渐增多，导致尚食局人手紧张起来，尤其缺厨艺天赋上乘的小宫女，在方尚食建议下，新帝赵景曜直接下令在全国挑选六至七岁的女童进宫。

　　这三十个小宫女经过层层搏杀，闯入最后一关，谁能想到竟然是最简单的煮米饭，想想都很无语，她们不甘心，但也只能接受。

　　这里是皇宫，踏入宫门第一日起，女官再三告诫的一句话就是：服从！

　　紧接着，方怡又说了一句：“拔得头筹之人将会成为王翠屏司膳的徒弟。”

　　小宫女们所有的不甘心立马散去，一个个都变得斗志昂扬。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王翠屏，尚食局前所未有的天才司膳，她十六岁进宫当典膳，五年后成为尚食局里最年轻的司膳。

　　更难得的是她长得明艳动人，面赛天仙，如此美貌更是替菜肴增色不少，王侯将相、外来使臣无一不赞许有加，长安街巷阡陌更是流传不少关于她的故事。

　　“咚”小锣敲响后，三十个小宫女争着冲向了长案，企图在这其中挑出品质最好的稻米。

　　一阵兵荒马乱后，小宫女们拿到了各自的稻米，其中两人脱颖而出：拿到了响水贡米的郑芙蓉，还有得到最便宜碎米的沈铃儿。

　　响水米由渤海国进贡，其形如羊脂美玉、味甘醇甜美，软硬适中，尤得新帝赵景曜喜食。

　　至于陈年碎米则是长安城贱民经常食用的稻米，也是人人嫌弃的低贱稻米，这个小宫女却第一个冲上前抢夺，怎能不引起旁人嗤笑。

　　林清欢自然也注意到了，想起方才两个小宫女争抢稻米的场景，她嘴角蓦然浮现一丝笑意。

　　香燃尽，饭蒸熟，林清欢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她已经有了心仪徒弟的人选。

　　经过尚食局诸位女官的评选，一致裁定郑芙蓉获得胜利，沈铃儿则是不出意外被淘汰。

　　听到比赛接结果之后，沈铃儿小脸上写满了不甘心，却也不敢造次，她还记得这里是皇宫，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的地方，只是辜负了舅舅一家的期待。

　　“第一名还要加上她。”

　　沈铃儿猛染抬头正对上一位女官，她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仿佛救人于水火的神明。

　　那个幸运儿竟然是她，从天而降的巨大欢喜让沈铃儿不知所措。

　　“林司膳，此言何意？”方尚食淡淡地问道。

　　司膳林清欢，尚食局当中响当当的废物司膳。

　　要说王翠屏是尚食局里最耀眼的明珠，林清欢就是人人恨不得踢上一脚的绊脚石。

　　林清欢今年二十五，她虽高居六品司膳之位，但不辨五味，平日里只负责煮饭，尚食局上下都不服气，但没人敢闹，因为她背后是新帝赵景曜。

　　宫中传闻林清欢姝色无双、艳冠长安，她勾引了那时还是吴王的新帝，新帝登基后顾念旧情，让她留在尚食局饭局煮饭。

　　是真是假早已没人知晓，因为知晓往事的老宫人大多丧命于六年前那场屠戮中。

　　沈铃儿仔细打量着林清欢，光芒尽数散去，渐渐露出她原本的容貌。

　　她青黛娥眉、琼鼻樱唇，肤白似雪，虽已是二十五岁高龄，脸颊却光洁如南珠，没有一丝细纹。

　　不经意勾起的嘴角笑意随之染上脸庞，乍一看好似家中院子里顺手可摘的红李子，瞧着十分亲切可人。

　　林清欢从廊下缓缓走了过来，待走近些，沈铃儿才看清了她的打扮，上身着素色暗红襦衫，秋香暗纹披帛缠绕在双臂之间，足蹬宝相花纹云头履深一脚浅一脚。

　　她竟然是个瘸子！

　　那种缺憾就像是红李子里钻出了小肉虫，瞬间败坏了所有兴致。

　　在众人注目下，林清欢端起食案上沈铃儿蒸出的米饭：“她拿到最便宜的碎米却没有放弃，反倒是在挑拣、淘洗、加水煮饭时下足了功夫，更是别出心裁滴了花露。”

　　方尚食思忖片刻，刚想开口，却被一人打断：“咦，饭桶成精了，竟然走出饭局，来这里胡说八道了。”

　　廊下走来一位身姿丰盈的年轻女官，她身着织金缠枝凤鸟衫子，碧纱长裙曳地，秀发绾成皇城时下最流行的云髻，头簪宝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犹如妆奁里娇艳欲滴的红宝石，牢牢锁住所有人的目光。

　　她拿猫儿石似的眼儿懒懒看向林清欢，涂满口脂的薄唇高傲地勾起。

　　她不是别人，正是尚食局最耀眼的司膳王翠屏。

　　王翠屏平日里嚣张了点，但她的厨艺还是赢得了众人的尊敬。

　　至于林清欢，这几年安安静静缩在饭局里煮饭，依旧让人恨得牙根痒痒，谁会喜欢一个靠爬床上位的司膳呢？

　　尚食局上下早就看林清欢不顺眼了，只是一直没胆量，如今有人出头，她们自然是一致偏向王翠屏，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林清欢倒是不在乎尚食局这些人的想法，更没将王翠屏指桑骂槐的话语听见去，只想着快点结束这边的事情，腿脚有些站不住了。

　　“别小看煮饭，换作其他人未必比沈铃儿做的好。”

　　没意思，王翠屏还期待林清欢的反击，结果就等来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王翠屏有些无趣地挑了挑眉，眸光不经意间对上沈铃儿崇拜的眼神，嘴角蓦然浮现一丝笑充满了浓浓的恶意。

　　“既然大家同在尚食局做事，我自然要卖林司膳一个面子，就让这个小宫女当第一名。”

　　林清欢早就看穿了王翠屏的不怀好意，也不点破，就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日后沈铃儿就是我的徒弟了。”

　　难怪妹妹都说王翠屏心思敏锐，让她小心些。

　　林清欢轻轻皱了一眉，王翠屏看穿了她想要收徒弟的心思，看来是想要故意逼她就范。

　　王翠屏三番几次托人给她传消息，说是尚食局只有一位司膳，提议两比试厨艺，输的人彻底离开皇宫，之前全部被失去味觉给搪塞过去了。

　　“不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站出来竟然是郑芙蓉，人如其名，一张小脸艳丽如芙蓉，额间一抹红痣，小丫头长得俏丽可人，此刻清秀的脸庞因着怒气变得有些扭曲，她绝对不会将到手的鸭子拱手相让，“王司膳，沈铃儿是个卑鄙小人，方才比赛时，她故意走在我后面，瞅准机会想要抢夺我挑选的稻米，若不是我早有防备，恐怕就真让她得逞了。”

　　“尚食大人准备三十种稻米，一来是为了考验你们的眼力，也是看看你们的脑子是否灵活，要知尚食局时时刻刻都有情况发生，笨人在这里是待不下去的。”王翠屏斜睇了方怡一眼，“尚食大人，我说的对吗？”

　　“王司膳说的没。”方怡的脸就像雕佛龛上面的佛那样端庄，但永远都那样，甚至连声音都在一条线上，无喜无悲，让人永远无法猜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但有一点，在尚食局里面，一旦她做了决定，任何事情都没有转圜的余地。

　　郑芙蓉垂着头，怨恨地盯着沈铃儿和林清欢。

　　林清欢在此刻下定了主意，好不容易找着个合眼缘的小徒弟，她绝对不能让出去，要不然师父会气得掀翻棺材盖子半夜爬到床榻边揍她。

　　“沈铃儿，你要不要当我徒弟？”

　　她的声音很温柔，就像西市那些哄骗小孩买饴糖的小贩。

　　沈铃儿不傻，自然不会选择一个被人人唾弃的师父，但直接拒绝又会得罪林清欢，思忖片刻，她态度无比恭敬回道：“奴婢想要跟随厨艺最高的女官学习。”

　　这话简直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选择了王翠屏。

　　王翠屏抿嘴一笑，想不到这西市出声的贱民还挺有趣，本来只是一时起兴说要收她当徒弟，如今看来收下她倒也无妨。

　　林清欢不满地噘起嘴，刚刚要不是她出面，沈铃儿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没良心的小宫女！

　　依照她的性子早就走了，想起师父，林清欢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小徒弟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了。

　　“我和王翠屏都是司膳，同样有挑选徒弟的资格。”

　　听到这话，尚食局就像煮沸的一锅热汤，“咕噜”“咕噜”冒着泡。

　　“不自量力。”

　　“废物司膳。”

　　“自寻死路。”

　　……

　　“也好，尚食局以厨艺一较高下，咱们两个就比比，谁赢了就带走这个小宫女。”成了，王翠屏难掩面上笑意，她要一脚踢开这块绊脚石，“对了，你味觉尽失，我从不欺负长者，咱们就比你最擅长的煮饭。”

　　“其实……”

　　林清欢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王翠屏给打断了：“我们就猜猜这三十碗白米饭分别产自什么地方。”

　　尚食局这次彻底炸开了锅，要知道稻米根据外形倒是可以判断出来产地，但煮熟之后的米饭，因着淘洗、水，火的不同也变得千差万别，今日还是由三十个小宫女蒸煮，简直就是难上加难，在场典膳、掌膳都不敢保证能不能答对一半。

　　“也好，就这样定了。”方怡转身领着几个大宫女去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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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年，祝小可爱们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