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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诺章三:大苍之祭 ...

  •   “大苍?”
      景天发觉对方自一开始便反复提到这陌生的名姓,不由有些困惑。却听身边的魔尊用讶异的声音开了口:
      “大苍……本座只当那巨兽已绝灭了几千年……”
      “绝灭?”素鸢冷笑道,“盘古开天之时,大苍也自那劈开的巨卵诞生,道家有‘道生一,一生二’的说法,那‘道’便是大苍的别称。大苍即混沌,即世界。世界尚存,又哪里来的绝灭之说?!你贵为魔尊,想不到也如此眼界狭隘,和那帮神仙又有何区别?”
      “但,”景天急忙在重楼开口前抢了话头,“兄弟方才所说的祭祀……”
      “大苍即为‘道’,天性自然,本不奢求苍生回馈,且其有容乃大,以仁为性,这才安排六界分隔,并将人界额外划开,以保六界中最弱小的生命也得以苟延残喘。”素鸢轻笑,“然而人向喜滥用特权,斩妖除魔,殊不知自然本就该弱肉强食,方可维持六界平衡。更有无数无辜妖魔因人死于非命,惹恼大苍,她欲收回六界独立的状况,将其合为一界,以期减少六族的隔阂,免其自相残杀。”
      “六界合一?”景天闻言顿时大惊失色,“那岂不会妖魔横行,荼毒生灵?”
      “那徐长卿也说是如此。前几日九龙坡与妖界合并时也的确招来不少血光之灾。”素鸢摇头,“然大苍本非俗物,生性执拗,更何况在她之考虑,六界平等,生死只得顺其自然,由不得辩驳……六界合并已经无法遏制,只除了一法可缓解她的怒气,将这事暂时拖上个一两千年。”
      “那是何法?”
      “祭祀。”素鸢挥挥衣袖站起身来,那灰狗便绕到他脚边蹭蹭,极是亲昵,“需有一人,心甘情愿代人之全族向大苍献了自己,方可暂时平息大苍之怒。”
      “那人……莫不是……”景天舌头打结,一时那名字就噎在了喉咙里,如鲠在喉,吐也吐不出来,还是魔尊先叫了那人的名:
      “莫非便是那姓徐的?”
      素鸢颔首:
      “本来那徐长卿已经位列仙班,此番已无法代人向大苍谢罪。可是毕竟短期内再找一人替他也实在困难,所以他思虑良久,昨日便请我给他散了功力和女娲灵气,回复凡人之躯,终于如愿。”
      “徐大哥?徐大哥他……??”景天“他”了许久,终于吐出句整话,“他在哪?!”
      “和大苍在一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素鸢拔出铁锹,站直了定定望向景天,眼里透出淡淡同情,“景天兄弟,素鸢明白你的心情。但祭祀已开了头,你便是现在去也救不回徐长卿性命,却只是徒扰了祭祀,恼了大苍,让他这一去也没了价值。”
      景天听了这话手下忍不住有些迟疑。但是他还未及搭腔,重楼已经直朝素鸢而去,一记心波早在手里成形。
      景天心下顿呼不好——魔尊这一记心波可不是普通人拦得下的,纵使那素鸢有不死之身,若是被打烂恐怕也难复生。他忙擎了剑拦上去,却终究是不及魔尊手快。红光暴闪,只听见那灰狗哀鸣一声,半截身体便化成齑粉。素鸢虽眼疾手快退开几丈远,却还是被心波的余力波及,左肩生生被削去,染得白衣一片血污。
      “此乃大苍暂居之所,不得放肆!”素鸢怒极,扯下被心波炸烂的碍事左袖,伤口即刻就愈合。而那灰狗却运气不好,魔尊一个腕刀下去,狗头顿时落地,鲜血从半截身子里喷洒而出,浓稠腥臭,本已残破的躯体抽搐不停,似是极其痛苦,却无法死去。
      而那注视着一切的赤红的眼却始终冰冷,似是见惯了这鲜血淋漓,又似本就生于那火焰般灼热的鲜血之中。
      “叫那姓徐的滚出来!”景天只听得重楼的声音响彻这竹林,一时间竟感到有几分畏惧——他本来一向不畏这魔尊,今日却兀地才觉自己往日并未了了这人的真性情却是这般可怖,“他受了紫萱的恩惠,不好好守着她的塔,却来此散了她的灵力,来给你这来历不明的妖孽当牺牲,本座不允许!”
      素鸢闻言只是嘴角浮了冰凉的笑,头往伤了的肩膀一歪,徐徐驳道:
      “素鸢还道你如何,却也是和那区区人类徐长卿一般遭了情障!魔尊重楼又怎样?素鸢便就是不领了你们去,你们便就找不到大苍之所!反正要杀要剐任君处置,素鸢有的是时间和各位消遣!”
      他话未说完,那灰狗早就回复了身形,跳将起来,呜呜咽咽地呻吟着朝主人跑去,还在主人腿边朝景天这边呲牙咧嘴,活脱脱一副狗相。
      “哼!大话放得太早,本座莫非还要靠你带路?!”
      不成想魔尊丝毫不怕素鸢话里的威胁,只把手一挥,身子一转,便消失无踪。
      景天这才猛然记起这红毛一向来无影去无踪,定是十分擅长空间的法术,不然哪里能如此顺畅来往魔界与人界之间好和他切磋?而见此情形,素鸢的脸色也陡地由惨白变了灰败。
      “景兄弟!”少年的脚步一下跌跌撞撞起来,想来他仅具恢复外伤的法术,却也耗了不少体力,“素鸢知您是神将飞蓬转世,可请您帮素鸢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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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楼自觉空间变换隔不了他的行动,却没料到这竹林似乎是早为了防备着他这般的魔,事先布了迷阵,那空间似是一层套着一个,又似是层层相叠,更似散落四方,饶是他重楼,一时半刻却也找不到大苍和那姓徐的所在。
      眼看着在其中奔走了几个时辰却还无成效,魔尊性情忍不住发作,重楼气得恨不得把这所有空间都炸成飞尘,把那姓徐的和大苍一起了断了,还省得他多费心力。想来也真是火起:大苍做了决定,岂是他姓徐的一个就可以改变的?当年紫萱费劲心血保他一条贱命苟活,可不是为了让他把命浪费在祭祀这蠢事上的!
      一甩手臂,重楼压下了胸中郁结的怒气,四下打量一番,向来上翘的眉角因为心焦而扬得更厉害,就似要燃了起的火焰一般。
      这层层空间,颜色诡异,时间流淌也时快时慢,真不知以外界的时辰算已过去了多久,若是超过了三日,他重楼的一切努力也将付之东流。到那时却又该如何!
      正思量间,重楼却瞥见眼前一人熟悉的身形:看那俊秀的笑面孔和一袭凡间的衣裳,不是飞蓬的转世还是谁?
      “喂,红毛,可别误会!”重楼却没曾想到刚一见面,景天却是擎了剑指向自己,“我可不是来帮你的。徐大哥舍了性命去救六界,我不能让你给搅了!拂了他的苦心!”
      “哼!”重楼本想加上一句“就凭你?!”,又听得身边传来畜生的低吼。再一看那恼人的素鸢和灰狗却也在。
      原来他们都是来阻他的!
      都是来阻他?!
      笑话!
      魔尊昂首矗立,眼带不屑扫过几人,最后把目光在那素鸢身上一定,一哂道:
      “若是这孽畜也在,岂不是狗急跳墙——可见本座已离大苍很近,才把你们也逼了出来?!”
      “红毛!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我奉劝你:这事你管不得!”景天咬牙,脸上的笑也不见,果然是怒气冲冲的模样,叫他更像那当年的飞蓬,“徐大哥……”
      “哼!本座为何要考虑那姓徐的感受!”重楼收回对飞蓬的念想,回瞪过去,“他过得好坏关本座何事!本座就是要他活着又如何!再苦,再悔也是自找,想去奈何桥那头避了这罪责?本座不许!”
      景天却丝毫未听进一词,只是叹了气道:
      “红毛,你再这般强词夺理,别怪我不客气!”
      “魔尊有所不知了,”另一头的素鸢也握起铁锹,冷冷道,“大苍本就不是凡物,牺牲的肉体凡胎对她又有何用?大苍之祭献的便是元神而非肉身,那徐长卿自己也正想了却这轮回之苦,方下这般决心!还请魔尊体谅!随我们乖乖离开此处!”
      乖乖?
      重楼不由失笑——这哪是对他说话的口气!
      对魔尊,便是说个“请”字也未必能如愿,更何况还是如此不客气的口气?
      “烦!多费口舌作甚?且来试试看!”
      话音未落,景天已冲来。重楼正也打算陪他斗个痛快,腕刀出鞘,红色的火焰般的身形一展便跃到了半空。然而还未开始就听得四周围一阵飞沙走石般的呼啸,似是有头无形无影的巨兽咆哮不止。
      “景兄弟,快住手!”素鸢猛然插入,铁锨一挑,格开缠斗的两人的兵器,一脸张皇,“祭祀已至结尾,万不可在此关头惹恼大苍!”
      结尾?!
      重楼一惊,没来由地只觉得全身上下的毛孔一缩,无端地让他觉得一凛。再抬眼顺着那素鸢紧张的目光望了去,便见那虚空中有三只巨眼闪烁着明明灭灭的七彩华光,极是绚烂,差点让他这见多识广的魔尊一时也看呆了。
      不过等到他目光向下,便识得那华光逐渐消去了橙黄绿紫的绚丽色彩,终只剩下血红血红的一团,浓稠得好似一团血雾般罩在下面那人的身上。那人赤身裸体,一头乌发披肩,面貌好似二十多岁的年纪,而一瞧见那张脸重楼顿时瞪起了眼:徐长卿!
      魔尊二话不说就直奔那团红光而去,半路上却又叫景天拦住,两人未多费口舌便已经开打。只不过景天是一边打一边要将重楼推离徐长卿那处,步步都需多加思虑,很快便有些不支。而重楼自己本就好战,此番更是越战越勇,直打得他几乎要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直沉沦于往昔般的酣畅淋漓之中去,却偏又在此时被唤回了现实。
      那红光猛然强烈起来,竟盖过了全部七彩华光,一下将周遭的气温升高不少,一时间空间内仿佛成了当年烈火横流的熔岩地狱,就连他魔尊也汗如雨下。而那红光中的徐长卿本就蜷着身体似乎疼痛难耐,这会儿更叫高温灼烤,更痛得歪倒在地上,双手都紧握成拳,牙齿咬进嘴唇,全身都一阵轻颤。
      “徐大哥!”景天终于还是善良心性,劝别人放下自己却还放不下,只听他悲呼一声,放开了重楼转身却要过去。不料素鸢早就拦在半路,铁锹凌空划了个半圆,直用那冷蓝的冒着森森毒气的锋刃把景天逼得后退了一步。至于那灰狗则跳将起来,一扑咬向重楼。
      就凭这畜生!?
      重楼都不屑去攻击,只一挡将这恶犬再次打了个翻滚,去了挡路的便径直前冲。
      然而万事难遂人愿,他还未到了那近前,那三只巨眼便已阖上,迅速隐于虚无。他们身边的一切景象也顷刻变换,层层翠竹凭空出现,隔开几人,好似是不愿看见这争端爆发似的。顿时重楼和景天都面面相觑,都还不知这变化是为何。
      而那素鸢,则终于放下了铁锹,拂去额头的汗珠,似是宽了心,缓缓吐出一句:
      “都了了。两位,大苍已不再愤怒。你们可带了他回去安葬了。”
      伴着这话,重楼也和景天一起望向地上那人。徐长卿就那么躺在他们中间,绷紧的身体渐渐松弛,双手的拳头也慢慢松开,却唯有那双眼,就那么带着疼到极点神情大睁着,透过了散乱的发帘,也不知在看着什么。
      然而他该是什么也看不见了罢。
      重楼不经意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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