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小废物》麻嘎嘎

20、天使保护计划

　　十五年前，柳城向心村，大雨倾盆。

　　那一天乌云压寨，整个村子一片乌黑，早上十点钟的样子却宛若半夜。一片片的青瓦房在狂风暴雨中显得脆弱不堪，屋前屋后的树木摇晃地厉害，漫天的沙土瓦砾黄叶散竹叶，让人不敢打开村屋大门。

　　树木被折断，竹子一簇一簇地倒塌；还有些电线杆被吹倒，全村停电，仿佛整个村落都在危险的笼罩下。

　　池春华挺着大肚子，神色痛苦，来回在门前踱步，敞开着自家的大门，像是在等什么人。

　　其他人家尽是关门闭户。

　　赶鸭的鸭子大户老刘哥穿着蓑衣在风雨中走得艰难，他已经算是最后一批回来的了，还丢了两百只鸭子。但是风雨太大，只好折回村子。却见池春华还在门口转悠，连忙说道，“春华妹子，快回去，这雨太大了！你该去你婆婆那，地势高一点。这雨要是再下，过不了两个时辰我们这就是一片汪洋了。”

　　池春华肚子疼得难受，但是强撑着在门口，她的脸色异常苍白，“老刘哥！我怕是要临盆了，我……”

　　老刘哥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赶鸭杖都掉在了地上，一阵狂风将他的草帽卷走，他捂着头便缩进池家下的屋檐。他担忧道，“哎，这孩子真是不会挑时候，这个时候哪里找产婆嘛！”

　　池春华苦苦哀求老刘哥，“老刘哥，你知道俺丈夫前段日子矿难死掉了，还在外面包了二奶，什么都没给我留。我不求什么，老刘哥，你帮帮我！帮我救救这个娃！我不想看她死在我的肚皮里……”

　　老刘哥看着这个十月怀胎的可怜妇人，一时间心软。他抓起一根木棍，满目坚定地看着池春华，“春华妹子，你等着我！我去给你喊人！”

　　池春华却是摇头，她抓住老刘，阻止他想要转身离去的步伐。

　　她深知婆婆家的不可靠，什么事情都不管，莫非还要在这暴风雨中为她接盆吗？

　　如果要去叫产婆则要经过一段危险的小桥，此时此刻，那桥一定被淹没了。水流湍急，还有许多杂物水草，往年大水也会带走那些极善水性的人。

　　池春华是个有良心的人，她不想自己的恩人因为大水而身陷危险。

　　她眼眶绯红着，一阵宫缩加强，已经快来不及了。她眼神坚定地抓住老刘哥的手，“老刘哥，就在这里生。我快坚持不住了…”

　　老刘哥回握池春华，像革命中的战士一般给予支持，“春华妹子，你说！什么事情我都办。”

　　“烧开水、剪刀、盆子、纱布…”她语气有些微弱，因为剧烈的疼痛，她站不起来，直往地上下坠。

　　老刘哥从来没有做过接生婆，心中也是忐忑得要命。他先把池春华扶到床上，还一边给池春华加油打气，“春华妹子努力奋斗！用力啊！春华妹子！加油啊！”

　　老刘哥又跑前跑后、忙前忙后，烧水、准备…额头上的大汗如同豆子般大小，从脸上滚落。他紧张地要死，此时此刻一种极端的英雄主义已经笼罩在他的身上，他仿佛已经置生死与度外了。

　　很快，羊水破了。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宫缩和阵痛，池春华感到□□被撕裂…

　　啊！——

　　她疼得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水已经涨到了堂屋，荡起阵阵波浪。

　　老刘哥满脸泪痕，他因为过度紧张，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春华春华……孩子孩子……”他的手上拿着把带血的剪刀，不停地发抖。

　　池春华吓了一跳，“孩子怎么了！”

　　她挣扎着坐起来，低头望去，看见一个略微有些青紫色的皱巴巴的小孩。她眼睛紧闭，脐带不停地冒血。

　　她惊了一跳，连忙将孩子的脐带塞进肚脐眼里。拿过纱布剪了一块贴在肚脐，像是安慰似的对着老刘哥说道，“老刘哥没事了！那是脐带那是脐带…”

　　池春华将孩子放在自己的臂弯里，紧紧地抱着，落下热泪，“我的孩子。”她听了一晚她的心跳，怕她突然死掉。

　　老刘哥望着已经渐渐停息的暴雨，水已经淹到床下十公分处，他一手的血，开始嚎啕大哭——

　　“我可怜的春华妹子，太苦了！这么多血，这么多血！”他颤抖着双手，盯着那血迹大哭。一个大男人却哭到抽搐，捂着脸不敢再看，在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暂时放下之后，他崩溃了。

　　“春华妹子啊！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雨停了。”

　　池春华没想到自己是被老刘哥所救，而老刘哥连死都不怕，竟害怕池春华的人生。好在，雨停，十月怀胎的娃娃也落地。

　　她将孩子的名字取为池小鱼，小鱼不会被淹死。什么风浪都阻挡不了小鱼的人生。

　　但是她断断没想到，这小鱼，反而成了日后被笑话的笑柄。

　　…

　　雨过后的人民医院。

　　“孩子先天性失明…”医生的话像是一枪，那一梭无情的子弹穿透池春华整个胸膛。

　　她呆滞地回到村子里，却听见了许许多多的闲话。那些人嚼池春华的舌根，说她和老刘哥有一腿。老刘哥见着她了也是躲着走…

　　婆婆婶婶总是三天两头来门前破骂，时而骂她狐狸精，时而骂她是克星，时而叫她滚，时而又叫去山上做活，而那时她的月子还没出。

　　知道了池小鱼是个瞎子，那一家人的嘴脸更加过分。池春华的爹妈也嫌弃池春华丢人，不肯见她。她孤立无援，只能厚着脸皮赖着一亩三分地糊口，常常忍受着那些人的冷言相向、冷嘲热讽。

　　直到村委会强制收回那块属于池小鱼爸爸的土地，池春华彻底失去了依仗。

　　终于她鼓起勇气，抛开向心村，奔向城市中。在柳城的东城郊区租房子，还找了份家政的工作，勉强糊口。

　　却在三十八岁时，收到父亲的死讯，连同自己的生命也在那一天结束。

　　这就是池春华短暂而痛苦的一生。

　　这就是池小鱼的妈妈。

　　三年时间，她跟着池小鱼吃饭、走路、下楼、上厕所、洗澡，在每一年365天，每一天二十四小时，每小时六十分钟，每一分钟池春华都全神贯注地关注着池小鱼的处境。

　　这样做的虚弱鬼魂当然会累，但是妈妈却不会累。孩子就是她的全部，她只担心给的不够多。

　　池春华的魂魄早应该去投胎，但是因为在尘世中的心愿未了，便迟迟未去。在长时间与倒霉鬼的斗争中，她已经快撑不住了。

　　池小鱼向穆萨投去求助的神情，仿佛在说——穆萨你真帅。

　　当然这是穆萨的错觉。

　　实际上，池小鱼眼眶微润，哭得抽泣，肩膀一耸一耸；忽然间，池小鱼的肩头感到一阵温暖的柔风拂过肩头，池小鱼浑身一顿，她感受到了妈妈的存在。

　　原来爱的人，一直会以我们看不见的方式陪伴左右。

　　在穆萨眼中，池春华正依靠在池小鱼的肩头，这个同样瘦弱的女人，女为母则刚，拼了命保护自己至亲之人，实在可敬可亲。

　　穆萨心中隐隐间出现了一丝异样，仿佛有一股暖流在体内流窜。

　　池小鱼已经呜呜咽咽哭了很久，穆萨原是任由着她发泄情绪，但是池春华露出痛苦的神色，魂魄的状态已经近乎透明，向穆萨透露一个眼神便回到了自己的相框中藏身。

　　难怪穆萨发现不了，她已经脆弱到近乎无的状态了。

　　穆萨走近，将池小鱼揽在怀中，又是这熟悉的热泪…丝丝灼热感在穆萨的胸膛滋开。

　　他的大手覆在池小鱼的小脑袋上，轻轻抚摸着，像在摸小狗，“池小鱼，振作点。”

　　池小鱼神志不清晰地哭哭啼啼地不停地叫着：“妈妈…妈妈…好想你…妈妈…”

　　穆萨又是一怔，但是没有反驳她，只是脸上挂着无奈的表情，嘴上平淡的说着，“妈妈在妈妈在。小鱼乖。”举手投足之间竟有那么一丝…慈爱。

　　穆萨却是暗暗想到，看样子得早点把那个倒霉鬼收拾了。让池小鱼的妈妈早点安息，好去轮回。

　　希望池小鱼快些走出阴影，以后少些悲伤，这个丫头哭起来太烦了。

　　………

　　天堂，天使治疗处。

　　医疗天使戴着一副听诊器，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个穿得像□□的天使，翻开穆萨的病历本，“穆萨，这次又是什么病？过来，我听一下心脏。”

　　医疗天使的话不敢不从，穆萨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任凭摆布。

　　医疗天使将自带体温调节功能的听诊器放在穆萨的胸口，根本毫无感觉。天堂的医疗设备都是很神性化的，听诊器与天使的体温一致，舒适度满分。

　　医疗天使露出欣慰的表情，“穆萨天使，你的心脏好了些，多了些同情心。虽然还是不算个什么正常天使，但是已经算是巨大进展了。”

　　穆萨患的是天使一族独有的天使冷漠症，那些病到膏肓的病人统统成了堕天使，去了地狱。而穆萨，已经在地狱的边缘疯狂试探。

　　穆萨也开心不起来，“我这次来是为别的，我的皮肤被人类的眼泪灼伤了。”

　　医疗天使戴着金丝眼镜，好奇地盯着他，“把衣服脱了看看。”

　　穆萨倒是不扭捏，一下子利索地将自己的衣服扒开。医疗天使还有点惊诧为何今天那么配合，谁知道这穆萨又是一脸不耐烦的开始催促道，“快点好吗？”

　　一拉开便看见穆萨健硕光滑的肌肉，在腹肌的中上部却已经全部是烧伤般的溃烂，黏在衣服上，散发着光芒的血肉，一片模糊。

　　天使的血液是发着光的。

　　医疗天使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个要不要做个检查。”

　　穆萨果断拒绝，一眼看穿医疗天使的目的，一定是想坑他的工资。门诊天堂全包，额外检查却是要自掏腰包。“拿两瓶药就行。”

　　医疗天使这次真不是想坑钱，而是觉得这样大面积的灼伤还是很少见。一定很痛，果然患冷漠症的天使对自己都这么狠吗？

　　看着这个发呆的医疗天使，穆萨眼中充满了不耐烦，语气是想打人，“我赶时间！”

　　拿了药，他一刻也没在天堂停留，而是立刻奔回池小鱼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