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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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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节恰逢周日,韩凌提前知会向真正,下午五点借用小别墅办个小型告别聚会,向真正一口答应,只说吃喝不管,一律自带自备。
小别墅室内上下两层,屋顶有个露天平台。
楼下一层厅室厨卫各一,大厅随意摆放一张四方桌、一个懒人沙发、几把折叠椅,再无其他,以至巨子初次上门时,瞠目结舌吐槽“论极简风与空房子的异同之别”。
一室不大,两面墙的落地书柜,书籍、刊物占去一半,类别以科幻、神话、冒险、悬疑为大多数。另外一半摆放一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木质、软陶、铁制------各样材质、工艺不等。
靠窗搁一张较平常桌形更宽大的长形木桌,桌面杂乱放置长短大小不一的原木、陶泥、铁丝,还有一些手工制作使用的工具,及一本摊开的笔记本,摊开页面可见绘图、文字记录、特殊标注等内容。
而整个房间最显而易见,也最令人视为咄咄怪物的,是竖立在墙角的“一个人”。
说是“一个人”,因为高度和外形,高度超过1米6,外形有点难以形容,硬木雕塑,人头鸟身的混合体,鸟身下的三只脚已算怪奇,更诡异莫过于脸上四只眼睛,仿佛双目下方悬坠一对小眼睛似的眼袋。
巨子头回始见,先被大厅空旷冲击,再承受房间“怪物”惊吓,当场震悚:“小爷,你是不是有病啊?!”
“有啊,人有命就有病,你没病吗?”
巨子呆一呆:“也对,活着,谁没病呢。”
楼上二层是向真正独属空间,入住后,除去定时打扫的钟点工,未曾有其他人踏足过。
最初两室一厅一卫,后来将两室隔墙打掉,与厅形成宽敞开阔的超大环境。
室内装设维持极简,大白墙,水泥地,一张双人床,床上一个枕头一条毛毯,床对面白墙上方挂着墙式电视。
双开门实木衣柜占去床北边大半面墙,床南边一排柯布西耶风格的横长窗,窗户下方设有矮台,或坐或立,窗外景致一览无遗。
露天平台可循屋外楼梯而上,平台专设水箱,再无其它。
围栏石台边缘向下至后花园地面,装置一样新颖物件,猛一看显得奇特,再多瞧两眼,反倒咂摸出些许趣味妙意,一个半封闭、螺旋状的滑梯。
配角二人组和没头脑到的早,骤见滑梯,难免暗自感叹“小爷的日子过得,确实-------有变态范儿”,感叹之余,童心不泯,来来回回,玩得不亦乐乎。
同是早到的韩凌,倚靠石台边,望着乐此不疲的几个人,半认真半玩笑地对向真正说:“这个有趣,是个逃生的法子。”
向真正两手搭在石台上,不以为然回一句:“逃什么生,乐儿罢了。”
韩凌掏出玉溪,散一根给向真正,自己也点燃一根,衔着烟,喃喃低语:“是啊,逃什么生,乐儿罢了。”
向真正抽两口烟,问:“你家老太太,怎么舍得了?”
“上了年纪,管不着大事了。”
“总不至于糊涂至此,就这么让你走了,不像她老人家以往做派。”
夏城韩家当算本地望族,有传此韩姓始于春秋时期的晋,也曾是后宋国姓,经历漫长岁月分化、迁移,夏城韩家远至南方,独树一帜。
另有一说,夏城韩家是奇门,承袭母姓,凡入赘女婿皆改随妻姓。
韩家传至韩凌母亲这一代,人丁凋零,老太太育有一子一女,为龙凤胎,韩凌的舅舅幼年早逝,而韩凌的母亲自幼体弱多病,强撑至生育两子,已近油灯枯竭,不等两子成年,终是撒手人寰。
韩母离世不久,韩凌的父亲依仗多年来对于家族事业的付出,以及积累的名望,不顾老太太反对,利用韩家资源人脉,另起炉灶,开疆拓土,风生水起。
韩父不仅在事业上与韩家形成对立,在家庭生活方面,更是令夏城人收获不少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
未及中年丧妻,另组家庭并不予人诟病,然而,韩父再婚后对外介绍大女儿韩思,年龄竟比韩凌还要年长几岁,有心人细算时间,竟像是同韩凌哥哥韩齐的出生时日,不差上下。
老太太一生强势果决,家族竞争中从不曾认输服软,始终牢牢掌控大家长的话语权及行事权,铁了心要将家族事业的接力棒,交予韩齐韩凌两兄弟。
可惜,韩齐权欲淡泊,不理家族事,踏踏实实做个警察,老太太只得将权力之争的重心转移韩凌身上,韩凌虽有委屈,也懂得老人家的苦心难为,一直顺从听话。
韩凌斜睨眼前心思九窍的男孩,笑叹:“就你长了颗筛子心,事事通透,日子还怎么过。”
“照常过呗。”向真正稳重言道:“你的私事不该多问,但情分在这儿,不该问也还是问了,一句话,你记着,不是你的不争,可要是你的,随意便宜了外人,不是值不值得,是屈着自个儿,没意思。”
若论两人情分,缘于进岛的海船上,第一次接触,韩凌已满16岁,向真正将满16岁,恰是风华少年时。
海船造成的眩晕程度,即便是韩凌这样土生土长的夏城人,在坚持八个钟头以后,也无可避免身体出现不适反应。
韩凌从一等舱出来,踱去甲板透透气,远眺海平线,氤氲飘浮的半轮落日,浓艳色彩,华美极致,不自禁望洋兴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倚靠栏杆,海风吹拂,闲至弯月悬空,星光漫漫,韩凌被一种时断时续的奇怪声响打扰,才有意识,发呆时间太长,已错过自助晚餐的最佳时机。
韩凌巡睃下层甲板的观景人群,相比黄昏时分减少一些,多是用餐后消食的老人、孩子,也有几对年轻人卿卿我我、旁若无人地致敬泰坦尼克号经典情节,和谐怀旧的氛围中,海浪舒缓,岁月安好。
寻循怪声,韩凌来到船舷一侧,一扇舱门虚掩,屋里人似乎压抑着痛苦,发出断断续续地呻=吟。
正当韩凌思虑是否推门看看,房门忽开,一个人踉踉跄跄晃出来,直晃到船舷边,折腰垂挂栏杆上,猛冲大海干呕。
韩凌在门边安静等待,眼前的背影瘦削,由于上半身弯曲,薄衣下的肩胛骨犹显突出,月光恍惚,仿似收敛的翅翼,引人产生堕落天使的迷离幻觉。
呕吐的人耗尽气力,慢慢转过身来,舱内灯光照亮五官,韩凌不禁叹惜:如此少年绝色,亦不免俗人行为。
少年趔趄挪步,接近舱门时,异常苍白的脸色,迫使韩凌开口问道:“没事吧?”
少年摇晃的身躯顿住,侧过脸,目光涣散,似茫惑、似不解:“关你什么事。”
韩凌刚欲解释,却见少年,犹如断翅的海鸟坠堕大海一般,了无生气地晕倒船板上。
夜深人静,韩凌睁开眼,深感一等舱的沙发真硬,仰靠姿势硌得脖子酸疼,边抬手揉捏后脖颈,边看向床上的少年。
少年清醒着,一双黑瞳,沉如永夜、冷似冰霜,可依然精致得令人弃之不忍。
韩凌迎视少年冷漠地回望,说:“医生来过了,有点脱水,已经补充过水分,另外开了止吐的药,如果哪里不舒服,要说,不要硬撑。”
少年无语,韩凌再问:“饿不饿,要不要喝水?”
沉默像是少年应付外界的常规反应。
韩凌不妥协,还问:“有家人或朋友同行吗?你的身体状况需要照顾。”
“关你什么事。”
“就会这一句吗?”韩凌气笑了:“关不关我的事,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你的身体说了算。你要是生龙活虎的,还真不关我的事。可你那么不见外,往我跟前一倒,遇人有难视而不见,睁眼瞎的事情,我干不出来,所以我的理解,关我的事。”
“走。”
韩凌扫一眼手机时间:“半夜三点赶人,等看完日出再散,多圆满。”
话落,韩凌不理会少年的抗拒,起身走到桌前,桌上有两罐八宝粥,一面开盖,一面说:“医生建议吃点甜的,补充糖分。”
“出去!”
韩凌将一次性小勺放进粥里,转身几步至床边,把粥罐搁在床头柜上,垂眸正对少年毫无光泽地回视:“对于善意不感谢就算了,别糟践,会后悔的,奶奶教我做人的箴诲,与你共勉。”
韩凌自顾自吃完粥,横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好一会儿,不远处细细簌簌轻响,人不动,嘴角微扬,心想:不是个傻犟的,知好歹。
等韩凌再一次睁开眼,舱门敞着,天色已大亮,耀光刺眼,不得不侧脸敛目,以适应朝阳霸道。
门外有动静,韩凌坐起身,眯着眼望过去,少年背向大海,身后万丈光芒,迷蒙间,以为天使展翅,极致惊艳。
两人对视不过须臾,少年离去。
直至开学,韩凌在校园偶遇少年,获悉姓名、班级,只觉得人与人的缘分,莫名其妙,妙不可言。
后来相熟相知,韩凌曾问向真正,为什么等自己醒来才离开?难不成是心存感激,又羞于表达感谢?
那时,向真正送出一个白眼,抛下一句:“一个男人,废话真多。”
“一个男人,废话真多。”韩凌将香烟熄掉,真诚地添一句:“多谢关心。”
向真正愣闪一下,忆起旧事,失笑:“两个男人,废话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