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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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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久了,知晰真真有些耐不住,莫氏的一番话她听进去了,去修道院瞧瞧的事和叶赈卓商量过他没反对,反而觉得她学了这么多学识不应该早早关起来做少奶奶。
从修道院回熙园的路上知晰的心情一直很好,她不停地给莫氏讲这所修道院就像她在英国看见的那些修道院一样,如何如何的相似。
莫氏说:“知晰,你嫁进许家那么久,我从没见如此开心过。”
知晰怔了怔,便知道自己雀跃过了头,连忙垂下头笑了笑。
莫氏见她尴尬,拍拍她的手安慰道:“莫怕,我其实顶羡慕你,年纪青青,嫁了人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这社会现在虽然逐步在进化,但也轮不到我这些已经被压在最低层的女人。”
莫氏的话令知晰深有感触,莫名中对这位女子起了敬佩之意,平日里见她爽朗大方又不失礼态,作为许家长媳她方方面面都做得条条有理,明媚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忧愁,不想内心黯然神伤,却是位性情中人。
晚些时候叶赈卓在外头吃过饭才回来,知晰坐在梳妆柜前执着象牙篦一下一下梳着如瀑般乌黑的长发,看着镜子怔怔出了神,连叶赈卓进来也未察觉,只当镜子里她身后忽然多了一个人,猛地吓了一大跳,蓦然回头,看见是叶赈卓才松一口气。
叶赈卓问:“你想什么想得这样入神?”
她放下象牙篦站起身为他脱下大氅挂在衣钩上:“我只是在想你今晚几时候回来。”
她只是随意说着和他开玩笑,叶赈卓伸手揽住她,低头轻轻吻上她的唇,温柔缠绵,知晰屏住气,等他抬起头,心里像藏了一只小兽不断的跳跃。
她羞赧地垂下头,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如此近的距离,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和烟草气息悉数钻进她鼻息之间。
等叶赈卓沐浴过后,知晰已经半卧在床上捧着书看。叶赈卓手上拿着一个盒子走过来,取下她手中的书,对她说:“我从没送过什么给你,这次去南洋,我特意让人收集了一窜珍珠送给你。”说着便把盒子放到她面前打开,都是上好的南洋珍珠,颗颗洁白圆润,映着灯光泛着璀璨的微亮。
知晰看了眼,对他笑道:“谢谢。”
叶赈卓见她没有多大的喜悦,便问:“你不喜欢?”
知晰合上盒子,抱过来放到膝上:“当然喜欢。”
叶赈卓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温柔一笑:“喜欢就好。”他下床便到书房去,知晰抱着四方的锦盒怔怔坐在那,还是刚才的姿势,一动未动。
珍珠和金银一样,乃奢侈至极的物品,谁看了不喜欢,尤其是女子,任何能点缀衬托自己的事物都会爱不惜手。知晰从小不缺物质,老太爷最爱不惜手的康熙青花笔筒让她打碎,她怕得躲在柴房的角落里不敢出来,但老太爷却不责备她,反而心疼她躲在柴房里弄得一身脏污。
但从叶赈卓的手交过来,仿若千斤重,她是一定要接的。却因此注定这再好的珍珠到了她手中,就会被放在一个角落里尘封,直至她真正的需要,而她又需要它做什么?
许夫人不知怎么忽然来了兴致要听戏,许昇为了令妻子开心便把梨园包下来,请回几位当红的小生,戏一出接一出的唱,台上锣鼓锵锵,台下叫好声一片,无人不看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
知晰中途离座,站起身时旁边的莫氏还道:“你赶紧回来,下一出是名伶徐涣涣唱的《贵妃醉酒》,可好看了。”
知晰有些乏了,午时被妯娌几个拉着打了几圈麻将,怎样精神一下就被耗掉,晚上吃饭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竟被许夫人瞧出来了。
院来喧闹,听在她耳里犹觉刺耳,还牵引出几分头疼,便躲到偏院去,隔着一排竹木,声响小了许多。四周寂寂的黑暗,只有天上悬挂着明亮的月头撒下水银般光亮的月华映亮昏暗的一带。
她不敢走到深处,从月型门出去便是一方荷塘,家仆周妈和几个下人带着家里的孩子在这边刷,看见知晰过来纷纷问好。
周妈本来抱着一个孩子,他性格顽劣,周妈怕他闯祸死死箍住他,但起身给知晰行礼时,孩子趁周妈一不留神,挣脱出来就往前面冲过去。
前面就是荷塘,如今天寒塘面光颓颓的映着天上清冷的月色波光粼粼。听见周妈一声惨叫,知晰倒吸一口气,下意识朝孩子追过去。
但究竟是差那么几步,眼看孩子就要栽倒塘里去,知晰的心沉了又沉。忽然孩子的身影恍了恍被提起来,她站不住脚惯性向前倾,撞进一方温暖的躯体,躯体受到撞击,震了震,不由伸手稳住知晰的腰。
周妈一群下人赶过来,接下哭闹不停孩子,又扶起知晰。知晰恍惚着,抬眼看眼前的男子,他抿唇对她浅笑,温文尔雅,她不禁一阵窘迫,尴尬地咧咧嘴。
周妈看清人,连忙低下头:“叶司令。”
叶皓骞点点头,周妈赶紧抱走孩子退下。
知晰道过谢准备离开,忽听身后男子道:“赈卓。”她闻言抬头,果然看见叶赈卓,他走过来,先是看见叶皓骞,脸上带着笑,又看见知晰,不禁微微诧异,他问:“你怎么出来了,我刚刚在里面找不到你。”
知晰说:“我觉得乏了,想静一静。”
叶赈卓点点头,说:“你应该没见过我小舅。”
知晰莫名,叶皓骞已经走过来,礼貌地伸出右手:“你好,二少奶奶。”
知晰伸出手礼节性地和他握了握,想起方才自己狼狈的一幕,就更加窘迫,又不敢睁眼看他,两丸清澈的眼珠子停在别处。
叶皓骞笑道:“我说怎么刚才觉得那么眼熟,原来在照片上见过。”
叶赈卓解释道:“我们结婚时小舅在国外。”
知晰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寒暄过两句,叶皓骞看出她的无措就到梨园前面去了,夜来风凉,知晰不禁抖了一下,叶赈卓察觉,便把大衣脱下披在她身上,无微不至的体贴让她心里油然而生的温暖,脸上立即羞涩地泛起如桃色浸染过的色彩越渐浓郁。
走到门口,有人跑过来在叶赈卓耳边低语两句,叶赈卓蹙起眉,脸色微沉。他让知晰在车上等,他去去就来。知晰听话地上了车,忽然想起手袋还落在里面,便又下车进去拿。
经过影壁,暗处听见女声私语,很细,微尖,知晰看见影壁后的戏服,看出是唱戏的人,只有那些人才会有那么细而尖的嗓子。
“你看见二公子到东厢雅间去了吗?”
知晰本无意听,但因为一句“二公子”不由站住了脚。
“看见了,有什么纳罕的,今天整个梨园都被许家包下来了。”
“哎,你不知道谁在那雅间里?”
“谁?”
“徐涣涣。”
“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看见吴师傅从那边出来,手里拿着长绢子,我认得是徐涣涣唱《贵妃醉酒》用的绸子,我还故意问了吴师傅拿着做甚,他倒直接说徐涣涣在那厢歇息。”
“呀,那二公子进去……”
“嘘……”她好像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静了半晌,又说:“早些时候就断断续续有传的了,只是没想到是真的。”
知晰站在那,背脊一阵阵的发凉,心脏像灌了铅一路的下沉。徐涣涣,她想起莫氏说:“你赶紧回来,下一出是名伶徐涣涣唱的《贵妃醉酒》,可好看了。”
她不敢想太多,拿了包急匆匆就离开梨园,回到车上叶赈卓还没过来。他不会那么快就过来的,她知道,清楚明白的知道,佳人有约,如果无心,早就脱身了。
她自嘲地露出一抹笑,让司机先送她回去。
她昏昏沉沉像是睡着了,朦胧中听见门外的说话声,是叶赈卓的,她睁开眼,扯扯被子。叶赈卓问裘妈:“睡下了?”
裘妈答道:“二少奶奶回来梳洗过便睡下了。”
接着是开门的声音,知晰赶紧闭上眼,床头昏暗灯光亮起,她感觉有股温热的气息靠近,伴着淡淡的烟草气息,还有一种若有若无,胭脂水粉的香气,抑或是她多想了罢。
叶赈卓以为她是睡了,呼吸平稳,样子静谧安逸,温柔如水。他俯下身凑近去瞧她,暗黄的灯光蒙蒙照亮她一侧的脸颊,紧挨着洁白的软枕,鬓发散开,合上的双眸长睫如纨扇静静垂阖。
他笑了笑,眼里溢着少有的疼惜。他的手指温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又轻轻在她额上烙下一吻方熄灯离开。
听见卧室门重新关上,知晰慢慢睁开眼,她有些愣,漆黑中怔怔看着门的方向发呆。自成婚来,人前人后,叶赈卓待她不差,并有些过分的宠溺,不像她开始想的,利益婚姻,人前幸福人后凄凉。
她开始有些疑惑,是否自己想得太多误解了他的动机。可是为什么又要想那么多来折磨自己,无论如何,她无退路可选,不如逆来顺受。
若他真的对她有意,而以后她又对他有情,事情可能会简单许多。
可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