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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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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贺知空躺在床上,眼睛已经闭上。姚庭担心打扰他,慢慢立起身子,悄悄往外退。
贺知空余光瞥见她渐渐远去的身影。她始终若即若离。
“姚庭。”
“嗯?”姚庭停住脚步。
贺知空尽量表现得正常,把蠢蠢欲动的心思藏好。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姚庭明白他是在问自己的工作,于是解释了一下驻村的前因后果。
“所以回去就要升职了?”
“这种事儿没有百分百的,大概率吧。”
“这八年工作得很顺利吗?”
姚庭认真想了一下吧。她今年28,提正科级别已经两年,如果不出意外,到30多时应该可以提副处。在齐阳这样的地级市,处级算是值得称道的一官半职。
她点点头。
“挺顺利的。”
想了想,又说:“当然不能和你比。”
可是贺知空最想问的并不是她的工作。他没办法再轻轻松松地躺着,坐起来。对上姚庭的目光,似乎想将她看透。
他思考应该怎么问,显得不着痕迹又言简意赅。
最后冲口而出:“为什么没结婚?”
“没有合适的。”
噢,不是不想,是没遇到。
姚庭注意到贺知空的脸色一沉。不高兴了么?为什么呢?刚刚不过是顺嘴的闲谈。而且他问的什么问题,和催婚的七大姑八大姨一样。
还是这个问题别有深意?
姚庭也有很多问题。覃希之前说千万不要招惹他是什么意思?他隐婚了?
她小心地问:“你呢?”
“我什么?我哪来时间结婚?”
“不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拍戏啊。”贺知空露出为什么要明知故问的疑惑表情。可是他知道,这个伪装轻轻一戳就破。
“覃希说你有很多本子可以选。”
“噢,”贺知空故意长叹一声,长腿从床上伸下,抵在地板上。他伸手进衣兜里,想掏烟,想起是室内,于是作罢。
“是挺多选择的,”他抬头看姚庭一眼,轻轻一笑,又低下头去。刘海垂落到眼侧。
他说得似乎漫不经心。
“可是只有这里才有你。”
“姚科长,出发咯!”
室内的空气似乎崩裂。
“来了。”
姚庭的目光迅速移向贺知空的脸,似乎想判断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心。
她努力收摄心神。
“你先休息,我还要和大家去看学校选址。”
贺知空点点下巴,没再说其他。
等姚庭再回来的时候,贺知空已经离开。
龙其芳在厨房里很是感慨:“也不知道小贺忙忙叨叨跑回来一趟是图什么?叫他吃饭也不吃。”
姚庭直觉满心怅惘。不知道他杀青的时候,她是否来得及去送他。
两人偶尔微信联系。贺知空会发片场的照片给他看。有时是凌乱的场景,有时是好几个人睡得东倒西歪的,有时是一大摞盒饭。看上去挺艰苦。
两人都绝口不提那天戛然而止的话题。
杀青的日子终于到来。姚庭收到贺知空的微信:“明天上午的飞机回北京。有一个已经谈好的商务项目必须要参加。我夜里来看你。”
姚庭想了想。前天巡查组的人已经来过,应该不会这么快又来检查,于是说:“我刚好要回城交材料,我来找你吧。”
“那刚好来参加杀青宴。你到了告诉我,我出来接你。”
她简单收拾了下东西,跟村长交代一声,就出发了。她把车开得飞快,想在她爸妈回家之前溜回去换身衣服化个妆。进入市区以后她把车停在商场的地库里,然后打车回家。屋里静悄悄的,她做贼似的,将鞋子都拎进自己房间。打开衣柜门,冥思苦想。不能太隆重,但也不能太休闲。于是找了前几天刚买的奶油色高领毛衣裙套在身上。
她往镜子前一站。高领下到左肩的位置是挖空的,露出一小段平直洁白的肩膀。毛衣裙宽松,空荡荡的。她拿一条黑色金扣细腰带系上,掐出曲线。然后找出一对珍珠耳环。一头长卷发披下来,和大粒圆润的珍珠、奶油色毛衣,像旧时港片里的人,温柔妩媚。挖空的肩膀仿佛暗示着一段欲说还休的心事。
姚庭扯了扯肩膀上的衣服,笑得有点羞涩。
她急匆匆从家里出去。取了车,开往片场。
片场在以前纺织厂的家属院里。纺织厂早已倒闭。家属楼里住着没能力搬走的下岗职工,还有从县城、农村刚到市里来的人。姚庭把车停好,她小叔叔曾经在这里工作,娶了当时的厂花婶婶。又拿到刚分的三室一厅的房子。她跟着大人来吃喜酒。她一直记得那个漂亮的房子和漂亮的婶婶,当时心里很羡慕。那时她才四五岁,爸妈只是普通公职人员,一家人住在六十平的老单位房里。
“想什么呢?”贺知空走到姚庭身边。他一眼就看见了她裸露出那一小块肩膀。这样白,在这个暗沉的片场里似乎发着微妙的光。他很想摸一摸是什么触感,是不是如奶油一样滑腻。
覃希远远地看见姚庭和贺知空在说话,故意跑过来:“姚庭来了啊。快,蛋糕到了,一起过去。”
切蛋糕前,贺知空被拱发表感言。覃希就站在姚庭身旁。他轻声道谢:“姚庭,真的谢谢你啊。我真是这辈子都记着你的好,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会给空哥一个交代,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姚庭声音冷冷的:“我只是不想插手你们的事。”
覃希还是陪着笑脸:“不管怎么说,我记着你的情。”他迟疑了一下,又说:“正是因为记着你的情,我才说这话。还记得我提醒过你,别栽进去吗?姚庭,空哥已经不是以前的小空了。你不要往坑里跳。”
姚庭还在错愕。贺知空已经拿着蛋糕走过来。她只好笑笑接过蛋糕。
覃希也闭嘴不再提这茬。
贺知空悄声问姚庭一会儿有没有可以去逛逛的地方。
两个人单独出去吗?姚庭的心漏跳一拍。
不远处导演张建也在瞧这边动静。草,还真让贺知空那小子得手了。他看着姚庭的眼神,有点不甘。
——————
姚庭把贺知空带去了市郊的森林公园。
天渐晚,稀稀拉拉的游客出去后,几乎再没人进去。姚庭解释:“公园晚上也是开放的,但树太多有点阴森,很少人会过来。”
等人散尽时,姚庭去买了票。两个人进入公园内。
公园里有绵延的矮山。拾级而上,树木参天,怪石嶙峋。不时还有不知名的鸟叫声。山间没有灯,黑黢黢的。姚庭便建议就在台阶上坐坐。山脚下有一条河。天太暗,看不清河水的颜色。
满山寂静,只剩他俩。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暧昧。
姚庭紧张,故意说不相干的事平缓心情。
“我小时候和表姐妹一起来划船,结果被困在河面上,是一个小哥哥来救的。”
贺知空笑笑:“你小时候是不是那种特别招人喜欢,被捧在掌心里的小女孩?”
姚庭却摇摇头:“真不是。我被我妈打大的。小学以后打是不打了,但是对我要求很严。从初中开始,每天6点多起床,晚上10点下晚自习。周末还要补课。”
贺知空看着月光下姚庭的侧脸。脸颊白嫩细腻,嘴唇红而湿润,像一件需要小心呵护的瓷器。目光往下,又落到她露出来的肩膀上。
他伸出手,姚庭一惊,下意识往后一退。
贺知空的手从半空中落下:“怕什么?”他把姚庭的毛衣往上提了提。
姚庭脸一红,不自然地也抓了抓自己的毛衣。
贺知空转头:“你还是被保护得太好了。”他的语气突然变得焦躁:“大晚上的,穿成这样,带男人来这种地方。我都觉得我该做点什么好让你知道世道险恶。”
姚庭一愣,脸涨红:“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我带你来这儿是因为……”
唔!
她的嘴就被挡住了。
和八年前的感觉不一样。那时候,他的吻似乎带着阳光青草香。而现在,似乎有一种掠夺的伤害。她不知道他在找什么,或者想吞噬什么。
姚庭喘不过气来。她伸手去推贺知空,嘴里吚吚呜呜说“放开。”
可是贺知空的力气太大,一只手就能钳住她双臂。
他的身体压过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势。
感受到姚庭的挣扎,贺知空的身体更加燥热。他有一种想要破坏一切的欲望。眼里似乎要淬出火来。
姚庭真的被吓到了。她心一横,使劲咬了贺知空一口。
贺知空吃痛,不得不停下来。可是他并没有移开身体。而是将姚庭紧紧搂在怀里。头抵在她的肩窝,不说话,只是闻她身上的气息。
第一次见姚庭时,见惯美女的他其实并不觉得她多漂亮。但还是一眼惊艳。因为干净清澈。她像一条山间小溪,一眼可以看到底。贺知空觉得又羡慕又想保护好她。后来见剧组的人欺负她,想都没想就挺身而出。
他问姚庭:“我是你的初恋吗?”
姚庭老实地摇摇头。
贺知空本来笃定自己是的,没想到不是,心里像被蚂蚁咬了一口,酸酸痒痒的。呸,干嘛多嘴问这个。
姚庭不仅没发现,还沉浸到自己的回忆里:“我高中时喜欢过一个男孩子,很帅,成绩很好。”
贺知空心里越发酸了,又不想听,又忍不住问:“所以你们早恋啦?”
“哎,他不喜欢我。”
嗯?!贺知空突然高兴起来,嘴上说:“真没品位!”心里点个赞:真好!
姚庭接着说:“他跟我的好朋友走得很近。那时候我们三个人经常一起玩,我喜欢他,好朋友也知道。但是他们俩感情更好。我也就装作没什么事的样子。现在想想,其实也不算什么伤害,就是有点落寞吧。谁也没规定我喜欢的人就必须喜欢我,或者好朋友就不能去喜欢我喜欢的人。”
贺知空的心像被细针扎了一下。他好想回到那个时候,抱一抱那个时候的姚庭。“如果那时候我遇见你,我会让全校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你。”
姚庭笑:“真那样,早被开除八百回了。”
夜风吹过山林,发出呜咽声。贺知空提到喜欢时,冲口而出,根本没来及细想。可是当听到姚庭完全只当这是个玩笑的回答时,又忍不住失望。
他碰到姚庭的手,冰凉冰凉的。于是一把握住:“回去吧,太冷了。”
——————
姚庭开车,载贺知空回酒店。一路上,气氛陷入奇怪的沉默。两人几乎没怎么交谈。
“明天的飞机吗?”
“十一点。上午。”
姚庭突然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这样他们就可以一直开下去。
贺知空清楚知道,他不可能再有机会来齐阳拍戏。而姚庭,尽管他在与普通生活有壁的娱乐圈,他也十分清楚,什么叫铁饭碗,体制内的工作对大部分人意味着什么。更何况,姚庭前途顺遂。他当然给得起优渥得多的生活,可是那是姚庭想要的吗?
终有一天她会遇到那个合适的,门当户对的人,结婚生子。会有一个男人过上他梦寐以求的守在她身边的生活。
贺知空不禁咬紧了牙根。
他甚至想毁掉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酒店到了。”
姚庭停下车。侧头看向坐在副驾驶的贺知空。
他没动,回望向姚庭。目光像两道开封的刃。袒露出毫不掩饰的欲望。
“你不会回头就删掉我的微信吧?”
“你呢?”
“我会给你单独建一个分组,也许会发朋友圈只给你看。”
姚庭觉得心跳都停了。她强装镇定。
“为什么只给我看?是一些东西只能给我看?还是一些东西不想让我看?”
贺知空懒懒一笑,身体往后靠在车门上,头抵住车窗。好整以暇又带着防备。
“你觉得我很复杂?”
姚庭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
“我不知道。”
“姚庭,我不是坏人。”
贺知空突然收起懒散态度,俯身靠近。姚庭眼见着他的脸越来越近,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她感到贺知空的鬓发轻轻擦过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散开:“为什么一想到再见不到你我就这么难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