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殇》韩起

74、顾秦逸

　　2029年，夏。
　　“秦逸，这是何萧，我女朋友。”连涵说着抱过何萧的肩膀，这一动作一方面是向顾秦逸介绍何萧，另一方面也是宣誓何萧的身份，这个暑假前的期末他们才确立了男女朋友关系，便放假了。
　　“秦学长你好，我是何萧。小涵说你们是加社团认识的？”
　　换作一般女生遇到男朋友介绍，都会腼腆地跟在男朋友身边不作声或者说声“你好”。但何萧不一样，她的性格就像她给人的第一眼具有视觉冲击的活力感。而连涵给人的感觉就像纯牛奶一样的男生，干净、文静。这种鲜明的对比，两人刚好互补。
　　“他姓顾，因为微信名用了秦逸，秦逸比顾秦逸顺口，所以群里就都叫他秦逸了。”连涵低头看着何萧解释。
　　顾秦逸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要说的，话都被他说完了。
　　“进去了会比较拥挤，记得保护好相机！”何萧提醒。
　　“嗯，好。谢谢！”顾秦逸回道。
　　他和何萧是摄影社招新认识的。
　　说起当初自己为什么会进摄影社纯粹是为了学分而已。大一时社团招新他去晚了，有些社团摊位已经撤掉，剩下的几个他不感兴趣，最后在角落里看到摄影社的海报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便报了名。
　　他并不是摄影爱好者，但也备了一台尼康D7200的入门机，对普通摄影的外行人来说也算是有了专业设备。如果出去旅游什么的，一些景用单反去保留它的成像可能比较好，毕竟手机的清晰度对于拍远景真心不友好，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有些地方去了一次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去第二次，有些景也是，正是出于这个考虑顾秦逸将自己多年的压岁钱全投资到了这台单反上。
　　何萧和顾秦逸并不是一个专业，社团活动也屈指可数。但他经常看到他在朋友圈发博物馆的藏品图，而且一看就是亲自去过然后手机拍的。男生基本不会高频率发朋友圈，可他隔三差五地会发，而且不知是不是巧合，每次发的藏品都刚好有顾秦逸了解的。
　　起初顾秦逸憋住不去评论，但有一天他发了一张名为“大圣遗音”的古琴。朱砂红的琴面，随着漆质的老化而产生的断纹一目了然，整床琴在黄色暖光的玻璃罩内琴如其名仿佛散发着阵阵佛光。
　　于是忍不住评论了一句“舜与文王、孔子之遗也”，正是大圣遗音名字的由来，结果连涵发了个激动的呐喊表情。然后他俩就私信不断，亲络了起来。
　　刚好这个暑假连涵想去西安旅游，他知道顾秦逸一直想去西安，于是便开口约他。结果两人一拍而合。
　　昨晚，连涵向顾秦逸坦白，他女朋友是陕西人，住在西安。他其实是想来看她，顺便也逛逛陕西历史博物馆，看看兵马俑也算是圆了从小到大的梦。
　　顾秦逸倒也没介意，因为他来西安也是想去一个地方。
　　逛完博物馆，何萧说晚上她带他们去尝尝西安的美食。
　　“像凉皮啦、羊肉泡馍、臊子面……我们这里面食为主。”何萧介绍着当地特色。
　　“晚上，你们去吃吧！我另有安排，明天晚上回旅馆。”顾秦逸推脱道，虽然他也对这些旅游攻略上常听到的美食颇有兴趣，但并不着急。
　　“你是要去扶苏墓吗？”连涵想到顾秦逸曾经提过想去扶苏墓参观的想法。
　　“嗯，好不容易来一趟西安想去看看！”顾秦逸朝他点头，手里端着相机。
　　“扶苏墓是榆林绥德的，现在去西安火车站坐列车去那里也关门了。如果你不着急，今晚和我们一起吃饭，好好休息。明天约西安火车站见，我也没去过扶苏墓。”何萧提议。
　　“秦逸，明天我们一起去，三个人有伴儿！”连涵其实也想去，但当初查了路线还要去西安火车站坐6个多小时的列车就毅然放弃了，毕竟他来西安主要是见女朋友。既然何萧也说想去扶苏墓，刚好游玩约会两不误。
　　顾秦逸本就没有订票，既然这样也好。大家一起去玩儿，有个照应。
　　“好啊，明天一起去！”他答应。
　　“好嘞，那我们去吃美食吧！”何萧说着挽起连涵的手冲在前面带路。
　　顾秦逸将绕在手上的相机带解开套进脖子里跟上他们。

　　晚上顾秦逸先回到旅馆，连涵去送何萧了。
　　没了他这个电灯泡，小俩口应该要腻腻歪歪一会儿才回来。
　　顾秦逸这样想着便没拿衣服进浴室，打算出来再换。谁知洗完澡一开门，刚好连涵回来撞见他上身赤膊，擦着头发走出来。水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挂，白皙的皮肤上是一层薄薄的水渍。
　　顾秦逸长得帅，但不同于那种张扬的帅气，他给人一种正派、可靠、耐看的感觉。而且180cm的身高也符合女生的理想。
　　看到连涵突然回来，顾秦逸有些不好意思。虽然都是男生，但是在他的认知里光着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于是赶紧回到床上，拿起了自己的短袖换上。
　　连涵倒没觉得什么，只是顺口问了一句，“秦逸，你洗好澡了啊！”
　　“嗯！”床那边，顾秦逸已经躺在了床上，拿手机再次确认着路线。
　　“你右肩那里怎么一道红，划伤了吗？”顾秦逸刚擦头发的时候抬手被连涵恰好看到。
　　“哦，那是胎记！”
　　顾秦逸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看着从行礼里拿衣服的连涵。
　　“有个说法，胎记是前世的伤痕。说不定是你前世留下的，有人想找你。所以这胎记跟着你出生，方便他来找你。我去洗澡了！”说完，连涵拿着衣服走进了浴室。
　　顾秦逸不信这些，不过偶尔听起来也蛮有意思的。
　　他继续埋头看着手机，百度了一下扶苏墓。可惜资料很少，生前明明是秦始皇的长子，死后的墓葬却是如此潦草，莫名令人唏嘘。

　　第二天，三人在西安火车站集合，乘坐C198列车从西安站出发去绥德。
　　列车的座位刚好连涵和何萧在前面一排两人座，顾秦逸一个人坐在他们后面靠走廊的位置。
　　列车缓缓驶动，顾秦逸单手靠着扶手支着脑袋歪头欣赏窗外的风景。
　　忽然有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打招呼道：“您好，不知道您可不可以和我弟弟换个座位？”
　　顾秦逸回头，只见一名看上去和蔼的中年男子，这男子一副笑颜，然目光澄明，眉目端正。
　　“哦，是这样的。我和我弟弟买的票分开了，我看您是一个人，所以想问问您愿不愿意和他换个座位。”男人和气地解释。
　　顾秦逸发现前面座位的连涵和何萧已将爬起来探着两颗脑袋朝这边张望了。
　　“好，没问题。”顾秦逸回道。
　　“谢谢，我这就去叫他过来。”那名男人感谢后，赶紧去前面的位置叫人。
　　“连涵，我跟别人换个座。”顾秦逸凑到他的椅背后。
　　“哦，好。那到时候下车我们去叫你！”
　　“嗯！”
　　顾秦逸看到那个人男人领了一个眼神看上去有些犀利，眼角微微下至，看起来有些凶相的男人。但两人看起来完全不像兄弟，不过人家也没说是亲弟，也许亲戚辈那种。
　　“谢谢您，给你添麻烦了！”哥哥笑着，左脸上的酒窝笑得简直可以盛下一碗水。
　　临走时，弟弟突然来了一句：“谢谢这位小兄弟！”让顾秦逸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抬抬手回了句，“没关系。”
　　顾秦逸按车票重新找到位置坐下，这次的位置是靠窗位。他靠着玻璃，盯着窗外飞驰的风景出神。

　　“真搞不懂，为什么我要陪你来坐列车？”虚若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只有嵇伯涯能听到。
　　“为了槐弟的幸福，你忍忍呗！”嵇伯涯微笑道。
　　虚若谷眯眼愤恨地抿了抿唇转向嵇伯涯，突然迎面一瓶冰镇酸枣汁贴到了他的脑门上。
　　“你干嘛？”虚若谷生气地质问。
　　“给你消消火嘛！”嵇伯涯笑道，随即打开了自己的矿泉水喝起来。
　　虚若谷看了看瓶身，“谁拿酸……枣汁消火？”看到“枣”虚若谷的气焰瞬间消了下来。
　　见虚若谷安静了，嵇伯涯看了他一眼，见他盯着那瓶酸枣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随即从包里拿出真空鸡翅，撕着包装。
　　听到窸窸窣窣地撕扯声，虚若谷回头，无语道：“你是来春游的吗？”
　　“春游？时间不对吧！”嵇伯涯啃起了鸡翅，“应该算夏游。”
　　虚若谷简直无话可说，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朝顾秦逸的位置望了望，但也看不出什么毛病。遂缩回了头，抱着手臂，闭上了眼。
　　旁边原先空着的座位忽然来了人，顾秦逸从车窗的反射隐约看到了一名年轻人，忽然一黑像是被什么挡住了。
　　顾秦逸回头，那人光看侧颜就知道长得极其清秀，作为男生也忍不住盯着他望了会儿。
　　他穿着一件米色的麻质衬衫，深蓝色牛仔裤。干净利落的短发，半遮着耳朵。
　　他抱的应该是件乐器，只是顾秦逸一时猜不到什么样的乐器会装在这样的乐器袋里。
　　魏卿将琴囊换到了右手，将手穿进了绑成蝴蝶结的系带孔中，看上去就像将琴囊系到了手腕上。他肘关节支在扶手上，维持着这个姿势。
　　感觉到了来自座旁的视线，魏卿回头。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自己无处可逃，转眼忘了世界。
　　——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才是真实。
　　魏卿将琴囊换到了左手，像之前一样勾着那个蝴蝶结。
　　——是他。
　　终于在阔别2238年后，他又与他重逢了。
　　魏卿微眯着发酸的眼眶，他庆幸自己搭上了这趟列车，庆幸自己带上了这床琴可以阻挡在他和扶苏的转世之间。
　　尽管他的容貌有所不同，但是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扶苏的转世。
　　“请问您这是什么乐器？”
　　琴囊依旧阻挡不了他们的相识，魏卿一怔，放弃了挣扎。
　　“是床古琴。”
　　黑色的琴囊对面传来一个干净清冽的声音。
　　顾秦逸看他重新将琴囊换到了右手。
　　这个人，顾秦逸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他看起来很年轻，但眼底却很沉。
　　魏卿看顾秦逸时嘴唇紧绷，眼神深远，给他的感觉便是，眼前的不像是一个人，而是一块结香了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沉香。
　　“您真厉害！”顾秦逸眼前一亮，“会弹古琴的人不多见。”
　　“其实古琴入门很简单，只是弹好需要时间和精力。所以弹得好的人不多见罢了。”
　　顾秦逸未曾想他会如此近人。
　　“听说古琴的谱子比较特殊？”
　　“对，至今沿用的还是减字谱。旁人看不懂，其实只要稍加解说很快便能理解。”
　　“真的？”顾秦逸有些兴奋。
　　“嗯！”魏卿点了点头。
　　“不过总觉得古琴不像其他民乐一样普及。”
　　“嗯，”魏卿转过头看着前面的椅背，“一方面师资少、费用高、曲谱特殊都是不易古琴文化传播的原因。你听过古琴的声音吗？”
　　“我听过网上那种。”
　　“是吗？有机会听下现场你便明白了。”
　　魏卿朝顾秦逸微微一笑，便不再交谈。
　　顾秦逸靠着车窗，6个多小时，他干脆睡一会儿。说着合上了眼睛。

　　“喂，醒醒！秦逸，醒醒，下车了！”
　　顾秦逸睁开眼，连涵正推着他肩膀催促他下车。
　　“何萧在外面等我们。”连涵拉起顾秦逸。
　　绥德站下车，天已蒙蒙黑。
　　三人打车到了提前订好的酒店，决定明天一早去扶苏墓。

　　第二天，三人由于人生地不熟跟着百度地图从大路爬坡上疏属山顶。
　　——差点没把人累死！
　　等下山的时候才发现旁边有台阶，两分钟不到就到了山下。
　　三人甚至怀疑是不是在半山腰，简直不敢相信累死累活上山，下山居然就短短两分钟不到。直到看到“疏属山旅游景区（西入口）”的指示牌才终于确信他们的确到了山下。
　　连涵和何萧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顾秦逸拿出相机拍照所以和他们不同步，他事先交代了他们不用管他，他们逛他们的。他独自一人逛着，总要给他们小俩口留点私人空间，作为学长为了学弟的终生幸福他还是有自觉的。
　　扶苏的雕像，他找不同角度拍了几张。
　　沿着旁边的台阶往上走，穿林过阶后，他看到了两块石碑。
　　外侧的石碑刻着：扶苏墓。
　　内侧的墓碑刻着：秦扶苏墓。碑上有一些深褐色的斑驳。
　　滋——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名古代男子挥剑自刎的画面。
　　顾秦逸扶着额头陡然一怔，再抬起眼皮盯着墓碑上的那些深褐色的斑驳似乎有种致命的吸引力迫使他挪不开眼，一声悠扬的琴声打破油然而生的恐惧。
　　顾秦逸猛地抬头望向身后，只见台阶上坐着一个人。他移步换了角度，踏上台阶。
　　——列车上坐在自己旁边的人，竟然在扶苏墓抚琴。
　　顾秦逸走近，站在台阶上。见他旁若无人地抚着那床形制独特的古琴。
　　古琴的声音特别轻，尤其是这里的山风一刮过，有些琴音便听不见了。
　　顾秦逸一边竖起耳朵，一边在台阶上跪下一条腿，举起相机。
　　咔嚓！
　　他看着显示屏上的人。
　　风停了，琴声相对清晰了些。
　　“这首曲子是……”顾秦逸突然睁大了眼，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君思我兮然疑作……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琴声居然和他的手机铃声合在了一起。
　　顾秦逸赶紧转身接电话，那头传来，“喂，哥？”
　　顾秦逸一头雾水。
　　“诶，你说。”
　　“这里有一套房源……”
　　顾秦逸直接挂了电话，居然是卖房的推销电话，真是够了！
　　背后的琴声没了，顾秦逸转身见他已经站起来，将琴收进了琴囊。
　　看他系完系带，顾秦逸才敢开口，“你也来扶苏墓玩啊？”
　　“我不是来玩的，而是……”他看着顾秦逸然后回头望向被茂密的枝叶遮挡的八角楼，“来拜祭一位故人。”
　　在他身后是一扇被铁锁和铁链锁住的陈旧木栏。
　　“拜祭故人？”顾秦逸一脸迷惑，来扶苏墓拜祭故人？
　　“虽说只是一个衣冠冢罢了。”魏卿说着背起琴囊看了看顾秦逸，对他说了句，“借过。”
　　顾秦逸赶紧让出台阶让他过路。纳闷他怎么知道这是衣冠冢，难不成还是他埋的？说话神神叨叨的。
　　注意到他背的琴囊，黑色琴囊配上红色系带，倒颇有秦风。
　　“君思我兮然疑作。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铃声又响了起来，顾秦逸一看手机，这次是连涵打来的。
　　“秦逸，我和连涵去旁边的汉画像石馆看看，你要一起过来吗？”那头传来连涵的声音。
　　“我……”顾秦逸转身看了看身后那道被锁的木栏，抬头望了眼并看不到的八角楼，回道：“我这就来。”
　　顾秦逸匆匆下来，抬头无意间发现石碑背面居然刻着扶苏墓的简介。
　　他抚摸着碑文，许是山顶的缘故，触手感到一阵刺骨凉意。
　　“但……李斯、赵高、胡亥合谋遗诏赐扶苏屈死于绥德城南之卢家湾。”顾秦逸念着碑上的文字。
　　“秦逸！”连涵他们找了过来，朝他招手。
　　顾秦逸走下来，看到他们俩手牵着手。
　　“这座小山丘就是墓冢，上面有座八角楼是后来建的。”连涵将自己从门卫大爷那边的收获告诉顾秦逸，“从这边看不到，我们去那边吧！”
　　三人上了旁边的城墙，从这里能俯瞰整片城区，包括终于得以窥见全貌的八角楼。
　　“据说那里是蒙恬墓，与扶苏墓遥相望。”何萧指着远处。
　　顾秦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虽然看不真切具体的位置，但听何萧这么一说仿佛扶苏死后他的将军蒙恬仍旧守护着那个他生前无法保护，登上大秦帝位的秦长子扶苏。
　　除了蒙恬，在扶苏身边是否还有人也像他的将军一样守护着他？那扶苏呢，他是否也有想要守护的人？

　　回到旅馆，顾秦逸翻着相机里的照片。无意间翻到了那名年轻人弹琴的照片。
　　只有一张，还是侧颜。
　　顾秦逸放大了照片，但看不清琴的具体样子。
　　顾秦逸想起当时他是因为听到了琴声才注意到他，可是他既然在弹琴为什么一开始他却没注意到他呢？
　　细思极恐。
　　顾秦逸索性关掉了相机。
　　等连涵洗完澡出来，他试着问他，“你们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人，背着黑色的琴囊。”
　　“啊，没有吧……没太注意！”连涵回了一句。
　　顾秦逸不敢再去多想，下去的台阶只有一条，他们上下的时间间隔不久。那么明显的一个人，除非他们小俩口打情骂俏没注意，否则很难没印象。
　　今天爬山累了，顾秦逸很快便睡着了。

　　“此琴的名字你可想好了？”他眨着眼，看着对面面容清秀的古代男子，看背后的建筑，像是秦朝。这分明不是他在说话，却是以他的视角。
　　顾秦逸有些慌。
　　“叔臣想好了，就唤‘此君’。”当对面的男子将头抬起看向他，顾秦逸觉得浑身犹临雷击，他的眉眼像极了今天列车和扶苏墓遇到的年轻人，只是眼前的这人更年轻。
　　顾秦逸的视线向下，看到了他面前的那床古琴。正是那个年轻人在扶苏墓前弹的那床琴！
　　眼前突然一黑，耳边传来金戈铁马的声音。但是那两人的声音却无比清晰。
　　“你罪在身为门客，自恃才高，刚愎自用，三番五次将自己陷入险境。为臣，最忌欺瞒主上。你将自己陷于囹圄，自顾不暇，何谈忠君效力？魏卿，我扶苏要你答应：
　　辅佐我，与我并肩。一同看到这大秦的未来！”
　　“公子！”
　　“你既将自己陷于危地，那么往后纵然殚精竭力，也要辅吾左右。蛟潭虎穴，也要并肩而往。绝对不能先离我而去。”
　　“叔臣当竭力辅佐公子，绝对不会背弃公子。”
　　……

　　“魏卿——”顾秦逸突然惊醒，他瞪着天花板，急促地喘着气。
　　“秦逸，你怎么了？卫……青？”他刚和何萧聊完微信，迷迷糊糊还没睡着就被顾秦逸一声“卫青”吵醒了。
　　“没，没事。”顾秦逸极力平复着心情回道。
　　连涵翻了个身，裹紧被子继续睡觉。
　　顾秦逸在黑暗中重新闭上眼睛，心中呢喃，“他长高了，也变成熟了。”

　　2030年，TCM大学图书馆门口。
　　顾秦逸忙着帮同学拍毕业照。
　　他保研了，所以接下来三年还要继续待在这个学校。所以对于自己拍毕业照的热情反而没有那么大了。
　　约好了下午帮班上的女生单独拍毕业照，所中午回宿舍他就把学士服换下来了。
　　帅气、白衬衫、深色牛仔裤简直是女生心目中理想的学长形象，女生们甚至还纷纷单独和他合了影做纪念。
　　女生要求用她的相机，所以拍完了直接把相机还给她就行，省得他带自己的。
　　“同学，能帮忙拍张照吗？”一个男生拿着相机走过来，拍肩。
　　“行。”顾秦逸没有拒绝。
　　他多拍了几张，方便他们选。但作为摄影社的也不能丢了脸，他翻了一下照片想将一张拍糊的删除。谁知按键过了头，发现了一张他们之前拍的合照，背后是他的正脸——扶苏墓抚琴的年轻人。
　　“同学，谢谢……”男生走过来拿相机。
　　顾秦逸赶紧将相机塞回给他，看样子是刚才没多久的事情。
　　他寻遍了附近，最后在桥上不行了——他要喘口气。
　　忽抬头，看到一双穿着皮鞋和白色长裤的长腿映入眼底。继续往上看，是姜黄色的衬衫，透明的纽扣，他的怀里抱着一捧包装精美的向日葵。直起腰，那张清俊而熟悉的面孔映入了顾秦逸的眼中。
　　魏卿款款向他走来。
　　顾秦逸站在桥上，看着对面的他握紧了拳头。他不想继续待在原地，这一次他想朝他走去。
　　“嘿，顾秦逸！”突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顾秦逸原本抬起的脚放了下去。
　　“恭喜毕业，听说你保研了？哪位导师？”韩竻笑着问道。
　　“嗯，TCM镇院四大神兽之一的林镇旭教授。”顾秦逸和他开着玩笑儿。
　　“那提前祝你毕业顺利！”韩竻说着向他告别，谁知手机响了，耳边传来网络歌手阿悠悠演唱，一博作词的神曲《旧梦一场》，熟悉的旋律回荡在耳边。
　　——一别两宽/细数曾几过往/梦中你还如当初模样。
　　“是你？”顾秦逸哽咽道。
　　——早知惊鸿一场。
　　“是。”魏卿点头。
　　——何必情深一往。
　　“魏卿？魏叔臣！”
　　——昨日人去楼空泪微凉。
　　魏卿低头看了眼怀里那捧向日葵，缓缓朝他走去。
　　——道不尽缘本无常/情如风过水淌。
　　“但愿这次，我没有来晚……”魏卿在离他一臂远的地方停下脚步。阔别了2238年，他和他终于再次站在了彼此面前。
　　——红尘难逃几次人瘦花黄。
　　顾秦逸眉眼笑出了眼泪，撇过头，喉头哽咽着。
　　待他调整好情绪，魏卿将怀里的向日葵献给了他。
　　顾秦逸缓缓上前一步，接过他那捧花轻轻地抱在怀里。
　　“恭喜你，毕业！”
　　——早知旧梦一场/莫叹心如水凉/冬去春回花又满山岗！
　　顾秦逸看着他如深潭的眼底顷刻间宛如满夜星辰倒灌双眸。
　　那一刻，清风拂过。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名穿着一身月白，眉清目秀的男子承诺着：“叔臣，会永远陪在公子身边，与您并肩。”
　　——谁不是阵阵感伤。
　　——悟出感叹两行。
　　——他日总有某人一世情长！

　　——正文完结——

---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的时候正逢扶苏墓修葺，2022年国庆有幸去了陕西省榆林市绥德县疏属山顶的扶苏墓，因此对本篇内容作了部分修改~顺便达成了多年夙愿，携我的一床正合式古琴于扶苏墓前抚了两曲。
给番外作了伏笔，也有存稿，但目前不考虑发了~
感谢阅读此文的读者，至此正文部分完结！
——作者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