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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还将旧时意 ...

  •   宫人来报,附耳给韩怜带话。韩怜一听,赶紧前去回禀扶苏。
      闻父王竟头痛卧床,扶苏不免心生忧虑,匆匆命人备了马车入宫。出门时恰巧遇到魏卿,便让薜衡去取了魏卿的琴来,命魏卿与其一同入宫。
      扶苏来到寝殿,赵高出来相迎。
      “见过公子,敢问这位大人是……”
      “我府上的一位门客,擅长抚琴故随我前来,一同看望陛下。”
      “公子赶巧儿,小人刚准备去请高乐师,不想公子带了一位,省了请人耽误了。”赵高把目光移到魏卿身上,“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在下魏卿,字叔臣。”魏卿背着琴囊,不便躬身,只是微微低头拱手应之。
      赵高躬着身子往旁边退让一步,“公子,魏大人有请。”
      进入寝室,扶苏看到胡亥正在父王床边,伺候父王汤药。
      魏卿见扶苏愣在原地,便顺赵高的指引到了案前,将琴至于案上,坐下。
      “哐——”拨动一弦,发出一声琴音。
      扶苏瞬间清醒,朝着榻前走去。
      胡亥见到自己的大哥来了赶紧放下汤药,兴冲冲地跑过去抱住扶苏的腿。
      “亥儿,你又长高了,也变懂事了。”扶苏摸着幼弟的脑袋,宛如慈父。
      “兄长你终于来了!”胡亥朝扶苏招招手,扶苏明白他的意思,俯身让他凑到自己耳边。胡亥用手遮着嘴,压低了声音道:“亥儿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扶苏亦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太好……”胡亥差点叫起来,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但礼数不能忘。”扶苏小声提醒道。
      胡亥立刻明白了,转身朝榻上的父王道了个安,“儿臣还有功课尚未完成,暂且告辞。望父王恩准。”
      只见嬴政挥了挥手,胡亥转身朝扶苏挤了个眼退下了。
      “今日的曲子不用唱,清弹即可。”床榻上传来一个些许气息不调却不失浑厚的声音。
      魏卿得到扶苏的示意,右手食指勾三弦,左手抹四徽,泛音起势。
      一曲悠扬、舒缓的曲子弹毕。
      榻上传来质问:“来者是谁?”
      魏卿起身刚要作答,扶苏伸手示意他不要作声。“父王,恕儿臣……并非高乐师,是我府上的一名门客,琴艺尚佳,故想着带来兴许能缓解父王的头痛之症。”
      扶苏命韩怜查了魏卿见过的那名盲眼乐师,方得知父王近来尝唤该乐师到跟前演奏。然该乐师为燕太子丹的旧僚恐其有异心故熏瞎了他的双眼。
      “也罢。”榻上招了招手,“上前来些,你叫什么名字?”
      魏卿绕过案来到扶苏身后,“禀陛下,在下魏卿,字叔臣。”
      榻上挥了挥手。
      扶苏命魏卿去外候着。
      魏卿收起琴在门外候着,不料恰巧看到被宫人扶着前来演奏的高渐离。那宫人上前听无需演奏,便要下去扶高渐离回去。
      魏卿赶紧拦住,表明愿意送高乐师回住处,若公子问起麻烦转告一声。
      高渐离握住宫人的手立刻发觉了不对,不是刚才那人。有意无意地摸索到了对方手上的老茧,这是一只习琴之人的手。
      “是我,魏卿。”魏卿压低了声音。
      “魏……是你?”高渐离又惊又喜,惊的是此时此地遇到了魏卿,喜的是居然是魏卿。
      “我先送你回去。”魏卿提醒。
      “好,好!”高渐离恢复之前的神态,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魏卿送他回到乐府的住所,扶他坐下。高渐离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筑置于案上,魏卿在他对面坐下。
      “今日刚好带了琴,不知高兄是否仍有雅兴愿听叔臣弹上一曲?”
      高渐离的嘴角因欣喜而颤动,“愿闻君一曲,生前亦无憾!”
      魏卿将琴轸置于案外,左手抚过琴弦,右手搭于弦上,抬头望了一眼高渐离,遂低头抚琴。
      曲终。
      一曲《流水》,高渐离赞叹魏卿的精湛琴技的同时也深谙其意。
      魏卿看着他,虽不明言,但仍期许一丝转圜的余地。
      高渐离对此只是裂开嘴,淡然一笑——这就是他的答案,他的立场。
      魏卿将琴从案上挪至身旁,本欲挪动案上的筑,但刚作尝试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只得重新坐正,从袖中取出一支竹节纹的黑檀木簪。
      “这支黑檀木簪就当我最后的赠礼吧!”魏卿说着拉过高渐离摸索的手握住这支黑檀木簪。当高摸到簪首的时候,魏卿推开簪首与簪体,提醒道“小心簪子,划伤手。”
      高渐离指尖摸到一丝寒意,顿时领悟到这是一支暗藏玄机的木簪。“多谢,魏兄!”
      魏卿回去时,扶苏于车内掀帘而望。魏卿赶紧朝车窗行礼,只闻车内道:“来了,上车吧!”
      “诺。”魏卿在早已拉起缰绳就位的韩怜注视下,登上了车。
      “公子,韩怜刚遇前方来报的熟人,说王贲将军俘虏了齐王建,灭了齐国。大胜,不出半月就会回咸阳了。”韩怜对着马车内兴奋地喊道。
      “是吗?这倒是今日听到的好消息!”扶苏由衷感叹,王贲之前灭了魏、燕,这回又灭了齐,可谓战功赫赫。
      “臣恭贺陛下,恭贺公子。”魏卿拱手贺喜道:“自此韩、赵、魏、楚、燕、齐皆为我大秦统帅,六国一统,大秦的霸主地位将再无可动摇。”
      “叔臣,所言极是!”扶苏看着魏卿,嘴角亦露出一丝微笑。

      高渐离将木簪掩于袖中摸索,拔开木簪,摸清了这暗藏其中的刀刃的长度,究竟有多锋利。然后,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插回木簪。

      半月。
      有厮传话道是王贲将军灭齐有功,因公受封通武侯,陛下准备摆宴替王将军接风。
      扶苏闻王贲凯旋的喜讯,虽早已知晓但脸上依旧露出了宽心的笑容。抬头瞥到旁边待命的韩怜,双眼直盯着来传话的小厮,眼神里写满了高兴。
      “韩怜!”扶苏唤道。
      “啊……公子,卑职在。”韩怜方才走了神,赶紧转向扶苏低头认错。
      “备车,你随我进宫。”扶苏吩咐道。
      “卑职……诺!”韩怜压抑着溢于言表的兴奋向扶苏回话,知道公子这是在给他创造机会去见恩师,心里万分感激。
      “对了,去趟西院叫上魏卿,让他随我一同入宫。”
      “诺!”
      魏卿这是第三次随扶苏入宫,不同的是这次他要谨言慎行地跟在扶苏身边。
      “爱卿大胜而归,得此良将乃吾大秦之幸也。汝父告老还乡,唯恐吾大秦损一良将,今日一看,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嬴政端起酒敬王贲。
      王贲赶紧起身,端起酒至额前,“家父年事已高,幸得陛下体恤得以颐养天年。臣子理应感恩戴德,鞠躬尽瘁,为陛下,为大秦。”一番感天子之恩后,将酒饮尽。
      嬴政大喜,“冲爱卿此番言论,孤再敬你一杯!”遂举杯一饮而尽。“爱卿就座。”
      王贲坐回席上,宴会开始。
      舞乐起。
      高渐离作为乐师,一身空前的击筑技艺,无人能及,得嬴政赏识,准许近前演奏。
      扶苏此番赴宴,带上魏卿,意欲将其引荐给王贲,暗中嘱咐让魏卿顶替今日宴席上的琴师露脸。
      魏卿在高渐离旁边一案远的案前坐下,没想到,他们再次相见是在那位曾经“风萧萧兮易水寒,一去不复返”的壮士作为最后魂归的大殿。
      他魏卿近在咫尺,而他高渐离却看不见。
      琴声被其他乐声吞没,即使此刻只有一筑一琴,想必他也未必会察觉他这位故人吧!
      舞乐到了高潮,高渐离侧头,仔细聆听着嬴政方向的动静。突然,他抱起案上的筑寻着嬴政那一声叫好,抡起筑,几步上前,就朝发出声的地方砸去。
      筑“哐”一声断成两截,腹内的铅块“哐当”一声坠地。
      满座皆惊,一片哗然。
      嬴政亦受了惊吓,迅速从宝座上跳起。
      一个瞎子,终究势单力薄。
      高渐离到底目盲,未知成功与否,只得佯装疯癫大叫:“嬴政死了,死了!荆轲,我为你报了仇,哈哈哈哈……”
      “高渐离,你说什么妄言?胆敢行刺朕!来人,拿下此人。”嬴政边说边走下了宝座。
      高渐离闻嬴政开口,目的达到了。是他自掘坟墓给他指了路,随即拔下那支竹节纹的黑檀木簪。
      嬴政并不闪躲,制止欲上前捉拿高渐离的王贲。高渐离到底是个瞎子,一支木簪又岂能伤得了他?他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高渐离那一簪眼看就要刺下,嬴政做好了伸手挡开的准备。却不料那高渐离突然拔开簪子,露出了尖锐的利刃——刀簪。
      果然,暗藏玄机。
      场下的臣子无不惶恐地张大嘴巴……
      “公子,小心!”魏卿见状赶紧脚蹬案台,冲到扶苏面前。
      原来,扶苏见高渐离刺杀父王,担心其安危,已然冲到了嬴政面前。
      “陛下,小心!”魏卿道出这一声的时候,利刃已经刺中了他的左手。
      “魏卿!”扶苏惊呼,看到刺中魏卿手背上的刀簪,见他握住手腕翻过手掌,掌心隐约可见利刃的尖头。
      血染红了那一袖茶白。
      听到有人喊魏卿,高渐离心生寒意,忍不住一颤。莫非刚才刺中的是……
      “簪上有……噗……”
      血溅了跟前一地,魏卿顺着血迹缓缓抬头,目睹高渐离被闯入大殿的秦兵从背后乱矛穿胸,颓然倒在自己面前。每一次眨眼,那片刻的黑暗随着睁眼倏地展现着清晰的画面,他多希望那不是真实。
      “扑通——”魏卿单膝跪地,整个人向前倒去。
      扶苏发觉了魏卿的异样,赶紧扶住他边命周围的宫人,“快扶下去,传侍医!”
      韩怜本在外候着,现也冲了进来,架起魏卿的一只胳膊,一只手从背后托起魏卿。然魏卿尚有一丝意识,努力撑起身子,不愿动身。韩怜亦感受到了他的抵抗。
      怎奈,下一秒,魏卿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魏卿!叔臣!”
      “魏先生!”
      耳边隐隐回荡着一声声地呼唤,只是如梦幻泡影般不真切。

      “先生醒了,醒了!”薜衡略显聒噪的叫声在魏卿耳畔显得刺耳。“我的先生啊,你终于醒了!”薜衡说着擦了擦眼角喜极而泣的眼泪。
      “不知道还以为你在给我哭丧……”魏卿言罢,轻咳了几声。
      “呸呸,你瞎说什么呐先生!”薜衡紧张得赶紧唾道:“您醒了,我赶紧去给公子回个信儿。”
      “我醒与不醒关公子何故?”魏卿这话旁人听得生分。
      “您昏迷这几日,公子天天派人来探问。不是薜衡多嘴,先生随公子进了回儿宫就伤成这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啊?”看到自家主子受了那么重的伤回来,薜衡询问韩怜发生了什么,韩怜这个老实人说什么公子不提你也就不要过问。弄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韩怜怎么说?”魏卿试着起身。
      “韩怜说公子不提我也就不要过问。”
      “他怎么说,你就照做。”魏卿左手按住床榻刚一使劲儿,就皱起了眉头。再一使劲儿,手就折了过去,魏卿低头看了看左手,白纱包得严实,但是伤患处还是透出了黯沉的颜色,不知是药膏还是血渍的颜色。
      薜衡闭嘴,低头抿动着嘴。抬头瞥到魏卿想要起身,赶紧张口喊起来:“先生,你可千万别乱动,要做什么尽管吩咐薜衡来就行!夏无且说了,你的伤口上有毒,虽清除了大部分,但有一部分已经进入了你的血液,需好生静养几日方可全消。”
      “夏无且?”魏卿微微侧目。
      “就是公子派来给你看伤的那名侍医。”
      魏卿抬起眼皮盯着他,薜衡紧张得咽了咽口水不敢言语。
      薜衡跟着魏卿出去时,刚好撞见前来探视的韩怜。韩怜见魏卿醒了又惊又喜,赶紧行礼问候,魏卿路过时朝他微微颔首。韩怜还未开口,魏卿便转身告辞。薜衡也神色慌张地经过面前,来不及相问。
      公子让他来看看魏卿伤势如何,虽然魏卿已醒,但就这样走出去难免有什么不测。韩怜深知公子看重魏卿,于是赶紧暗中跟上魏卿和薜衡。
      魏卿来到城楼下,抬头仰望着城楼上悬挂的方笼,虽然笼中的首级已经开始腐烂,甚至有些面目全非,但是魏卿还是认出了他。
      ——高渐离,燕国人,著名的击筑师。
      ——一个瞎子。
      魏卿本欲朝城楼下走去,薜衡见走过城楼下的百姓各个都掩住口鼻,他这边站久了,也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尸体腐烂的气味。赶紧捂着鼻子劝道:“先生,这人的首级被悬挂在这城楼上想必是犯了大罪,这儿味重,我们回吧!”
      魏卿闭了闭眼,道:“回去吧!”
      “好勒!”薜衡激动得一松手,闻到了那作呕的气味,赶紧捂了回去。
      路过酒肆,只闻得一声声嘹亮的吆喝,“老窖出的陈年佳酿,客官不妨看看啊!”
      魏卿走到伙计面前,伙计一边夸着客官识货,一边殷勤地舀起一碗要给他品尝。魏卿闻着这酒确实是陈酿,所言非虚。捧起一坛,也不多言,付了钱便走。
      薜衡见状,“先生啊,你身子骨还没好……”说着也被这酒香吸引,凑到伙计跟前夺过他盛给魏卿,但魏卿却未尝的酒喝了个底朝天。龇着牙对伙计笑道:“果然好酒!”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儿开溜。
      “你个……”只听背后传来伙计的叫骂声,薜衡却早已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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