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今在否》琼楼玉宇迟

13、第 13 章

　　“幺儿，咋瘦了，是不是你妈不给你做饭吃。“姥姥搂着周怀舟不肯撒手，哭了好一阵，周怀舟的声音带着鼻音，看了几眼，弱弱的开口：

　　”姥，没，每天吃了饭。“

　　周海潮在一边搭腔：”妈，他可能最近学习太辛苦了，估计是累着了，想着来之前把作业写完。“

　　”你闭嘴，我当然知道幺孙听话。“姥姥就是看不得周怀舟辛苦：

　　“这么多作业你也不帮着点，学这么多有什么用，到时候不还是几年没个音信。”

　　叶清在一边有些挂不住了，叫了一声妈，递了个眼色给周远舟。

　　周远舟立刻心领神会，立马朝姥姥撒娇道：

　　“姥，我饿了，你怎么能只看弟弟呢。”

　　姥姥这才没骂下去，招呼大家：

　　“来来来，吃饭，我大孙，奶不知道你喜欢吃啥，让你姥爷都做了一点。”

　　“姥姥做的我都爱吃。”周远舟嘴巴甜甜的，哄的姥姥高兴极了，周怀舟坐在姥姥旁边，这顿阔别已久的团圆饭终于开餐了。

　　圆桌上碟子已经摆不下，碗一层叠着一层，新蒸的馒头放在最上头，白花花的冒着热气，最外头一圈是硬菜，村里头冬天新捕的鱼，被姥爷放在池里养了好久，每天换水，终于在今天开膛破肚，保持最鲜活的口感，熬出了鲜白的汤汁。

　　姥爷特地在今天上午杀了头猪，糖醋排骨做成了周怀舟最喜欢的口味，还有梅菜扣肉、萝卜猪脚、爆炒猪肝、蒸排骨。

　　猪身上好东西真不少。

　　桌子下面驴火烧的旺盛，窗户上凝了一层雾气，食物的香味在乡村的小平房里来回飘荡。窗户里映着温暖的炉火的倒影。姥爷和周海潮来了两杯小酒，互相吹着年轻时候的牛皮。

　　真热闹啊。

　　周怀舟碗里的菜堆成了小山，姥姥给他倒了一碗汤，几乎每个菜都给他夹了一口，他最爱的糖醋排骨更是直接把菜碗放在了他面前，没人敢挪动。

　　一顿饭从傍晚吃到了深夜，周怀舟吃的太撑了，躺在床上揉肚子，姥姥和叶清在一旁说话，周远舟拿着手机不知道和谁聊天，看样子情圣又要出手了。

　　周怀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屋里暖哄哄的，连被子都不用盖，周围是姥姥说话的声音，这房子里的一砖一瓦他都无比熟悉，从小盖到大的百家被抱在怀里非常舒服，眼皮慢慢开始变重，柔软的刺猬露出了肚皮，在窝里打了几个滚，终于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一夜好梦，雪盖了厚厚一层，只有几声厚雪压弯树枝的清脆声响，在宁静的早晨显得格外动听。

　　周远舟是被叶清叫醒的，看了窗外灰蒙蒙的样子，还有全副武装的姥爷和父亲，差点以为他们要准备跑路了，在得知是去捕鱼的时候，满肚子怨气和一头呆毛加一起，现场表演了一个怒发冲冠。

　　“不是吧，老妈，这么早？去捕鱼？”周远舟不情愿的穿上羽绒服，还被她妈带上了雷锋帽，围巾手套全安排才罢休。

　　“这机会多难得，快去跟你爸一块。”

　　“那我叫弟一块。”

　　“不行。”

　　“为啥？”周远舟嘴巴撅的老远。

　　叶清拽过周远舟，看了一眼姥姥方向，跟他说：

　　“你姥让你弟起床了和她一块去串门去。”

　　“鱼还没醒吧。”周远舟揉了揉眼睛，有些发红：“大家都是这么早起床捕鱼的吗？四点多？”

　　门口的姥爷和周海潮已经装备齐全，棉袜子，厚厚的军大衣，从头到家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全副武装，一辆破旧的，周远舟觉得自己一脚就能踢散架的柴油三轮车上，大部分的区域用塑料膜隔好了地方，专门用来放鱼，北风肆虐，刮在脸上就像刀子一样，周远舟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脸，把围巾裹的更紧了些，倒是周远舟这种穿着精致羽绒服的精致男孩，和灰头土脸的那俩格格不入。

　　姥爷看了一眼周远舟，没说什么，招呼着上车了。

　　爷三儿坐上了三轮，一路风风火火，到了湖边，鱼工们聚到了一起，没有说话，紧张和焦虑弥漫在冰面上，冬捕者正在将绞盘固定在冰面上，通过牲口的拉力拉动冰下埋伏了八个小时长达两公里的大网，今年的鱼是否会丰收牵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鱼群到底会在哪里，这个谁也说不准，最近阳光明媚，冰下含氧量提高，鱼群会聚在一起，姥爷在渔网周围踱步，作为村里最有经验的鱼把头，姥爷威望很高，大家都等着他发号施令。

　　姥爷大手一抬，十多个壮汉一起发力，还有两队把渔网系在了马上，三对人马一起努力。

　　大网开始缓缓移动，周远舟看见自己脚下透明的冰，冰下是绿色的渔网，像一条巨大的蟒蛇缓慢滑行。

　　周远舟还在愣神，周潮海叫了一句：

　　“儿子，快过来。”

　　爷俩瘦弱的体格在全是壮汉的鱼工里显得格格不入，周远舟这会儿算是理解了姥爷出门前看自己的那一眼，他这套衣服，根本就不像来干活的。

　　几十个壮汉握着渔网，顺着外面的方向，喊着震天的口号。

　　“一二，一二，一二…..”

　　周远舟也被感染，拿起渔网和工人们一起往后面拉。

　　周远舟不知道自己劲用上了多少，反正没过一会他就浑身冒汗，热的不行。

　　号子喊的震天，不一会儿，振奋人心的画面终于来了，水底传来剧烈的，扑腾的声响，肥美的大鱼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周远舟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屏住了呼吸。

　　鱼工们乘胜追击，和马儿一起，吆喝着最后的冲刺。

　　“一—二—三—”

　　渔网被收了上来，上百公斤的大鱼在冰面上跳动，此时天才刚刚放亮。

　　这场面对于周远舟来说，太震撼了，就像一个从小活在象牙塔里面的小矮人终于见识到了外面世界。

　　剩下的事情交给鱼工们处理，大部分的鱼会按大小分类，马上要装车连夜送往南方，那辆破旧的三轮派上了大用场，后面的位置用塑料布铺好，正好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桶。”

　　周远舟没数清有多少条鱼，反正拥挤的，差点就要跳出来，姥爷带上了雷锋帽，叫了一声：

　　“走啦。”

　　周远舟一溜烟跑到那辆破旧的三轮车上，一晃眼就觉得亲切了不少，后面是刚出湖的鲜鱼，一个个争着要跃出水面，太阳破晓而出，逐渐往上，明晃晃的挂上了日头。

　　回去的路摇摇晃晃，姥爷依旧面不改色，嘴里唱着听不出旋律的歌谣，周远舟也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等他们到家的时候，周怀舟才刚醒，顶着一个鸡窝头，脸上两坨高原红似的，周远舟被冻的也是脸颊通红，连鼻头都泛着红光，周远舟一进门，逮着周怀舟激动的跟他说：

　　“你知道我刚刚干什么去了吗？”

　　“姥爷带你捕鱼去了？”周怀舟脑袋好像还有些不清醒。

　　“对对对，那场面太震撼了吧，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鱼，特别大一条，足足有…”周远舟环顾四周急切的想找一个比对的东西，最后比着周怀舟的腰说：

　　“有这么大，我都提不起来。”

　　“啊。”周怀舟半睁着眼睛，良久周远舟文了一句：

　　“你为什么不激动？”

　　“哥，这事我年年做，你带的那双手套还是姥姥以前打给我打。”

　　周远舟没想到自己弟弟居然每年都能参加这种事情，难怪见怪不怪。

　　周怀舟揉了好久的眼睛，就着阳光终于看起来清醒了一点：

　　“哥，你不会冰滑梯，冰溜子，这玩意都没玩过吧。”

　　周远舟结结实实定在了那里，叶清工作的地方大多在温暖的热带雨林，周远舟说实话从来没有见过冻住能站人的湖面。

　　周怀舟小手一挥，学着周远舟那副得意的表情，摆了一个他的经典手势：

　　“走，爷带你玩。”

　　两人吃过了早饭，周海潮已经躺在床上补觉去了，周远舟兴奋极了，他还从来没见过冰上那玩意，两人到了村里的一个小湖旁边，已经有许多大人小孩都聚在那里，一座四米多高的滑梯在正中间，全部都是用冰块砌成的，周远舟看的眼睛都直了，手套都没带，不管不顾往上冲，和一群十二三岁的小屁孩抢滑梯的位置。

　　周怀舟用围巾把自己的脸遮住，拒绝认这个哥哥，偏偏周远舟坐上去，还得朝他招手。

　　连坐了五六回，终于下来了，周怀舟冻的脸通红，周怀舟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诺大的冰面上非常热闹，几乎每个人都穿上了冰刀鞋。

　　音乐画风一转，从舒缓的齐秦，变成了富有节奏的迪斯科，大家变得有些喧嚣，然后立马随着音乐开始滑起来，周远舟一眼就看见一个姑娘，那绝对是冰面上的王者，滑动的非常有旋律，甚至可以说是在跳舞，时不时来一个旋转跳跃，旁边的小朋友都会发出一些惊呼，天气非常冷，但是她穿的不多，跟旁边一个个厚重的跟个球似的完全不像，一身紧身衣看的出长久的周远舟看的有些呆了，也不管身后吸引力巨大的冰滑梯，租了一双冰刀鞋，不管不顾就套上了。

　　于是等着周怀舟带着自己贴老脸借到的小冰车拿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老哥，穿着个冰刀踉踉跄跄，旁边还站着个美女，看样子是在教他。

　　“……”

　　想了好一会，周怀舟还是叫了一声：“哥。”

　　“诶。”那边应了一声，两个人都往这边看着，周远舟嘴里还没停：

　　“对了，这就是我弟，我跟他一起来的。”

　　周怀舟跑了过去，周远舟刚想给他们介绍，两个人同时发出震惊的声音。

　　“周怀舟！”

　　“李静！”

　　更震惊的是周远舟；

　　“你俩认识？”

　　周怀舟真的想白他一眼：

　　“哥，这是我一以前同学。”

　　“我奶奶说你去城里读书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李静看见了周怀舟有点激动，很快把一边的周远舟忘的一干二净。

　　两人越聊越嗨，周怀舟说起了他就读的初中，他的新学校，他许久没见的哥哥，他的班级，第一次月考惨败的英语成绩，他们的艺术节。

　　“你不知道云安哥那时候上去弹钢琴，我们全班的女孩子眼睛都要直了。”

　　“云安哥？是谁啊，怎么老是听你提起她。”

　　“云安…..哥啊，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