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斑驳》各度秋色

12、曜字传节·下

　　02
　　/
　　“亲爱的师弟：

　　不知道第几次梦见你，不知道第几次给你写这样一封寄不出去的信，最近总是失眠，梦里总是想起那棵等你放学的大榕树，还有那个从不懂抱怨的你。

　　你似乎仍然骑着那辆脚踏车，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双手环抱着胸，靠在老榕树的树干上躲阴凉，学生气的牛皮鞋蹭着树下的干泥和树叶。
　　一张白净的脸上不知为何总是充满戾气，也因此，虽然比你年长一岁，你也总爱从小跟在我身后，笑盈盈地喊着“师哥”，我却总是怕你有一天拎着我的衣领给我来上一拳。

　　原谅你的胆小鬼师哥，那个时候总是害怕与你正面起冲突，所以从小惯着你，惯得你无法无天，最后没来得及教会你“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个道理就远赴意大利留学。

　　近来已经快忘记你的眉眼，只能翻那一张又一张的旧时合影，不过也糊得厉害。
　　师弟，我还留着那头时髦的短长发，当初寄了信回去，被你嘲笑好久，我还记得我拼命地和你解释，那是当时的潮流！佛罗伦萨和巴黎的艺术家都这么留。
　　只是现今不大时髦了，大概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了，造型、服饰种类繁多，前几日在街上碰上几个穿得古色古香的小姑娘，还觉奇怪，后来和学生一打听，知是汉服，这年头的孩子有主意得紧，从小就知道弘扬本国文化，甚好，甚好。

　　想来真是后悔，如若我当初没有参加巴黎那场比赛，如若那场比赛不必上交所有的通讯设备，或许我能及时的赶回去，哪怕是支个招，也是好的。

　　只是再得到你消息的时候，便只剩下你的死讯了。
　　我连夜买了机票回国，却也发现人走楼空，师父的院子空落落的，师娘那株等着开花的仙人掌也被砸歪了倒在地上，瓦盆碎了，里面的泥也烂碎了，仙人掌也恹恹的。

　　唯独咱俩那面涂鸦墙，水粉的印子深深浅浅，倒还凑合能看，我买了丙烯来，花了一天一夜把那些笔画重新描了一遍。

　　你走得早，可能不知道丙烯这种颜料，它是前几年才传入欧洲的，用它在墙上画画，不容易掉色，留色时间也长。

　　倒像是能留一辈子。

　　说起来，当初发现这墙上被个小姑娘乱画一通我还挺生气的，可是细细的一看，沿着那线条细细看来，倒是十分的有灵气，这倒是被我发现了一颗好苗子。
　　我在欧洲见过的天才太多了，脑洞奇，胆子大，在国内倒是少见，这姑娘的画让人眼前一亮。

　　就是技法上面，还得练练，不过想法上面当真是独树一帜啊！我敢说，当今整个中国的画坛，找不出第二个有这样灵气的天才。

　　随口问那么几句，发现她小小的年纪性子傲、脑洞奇，是个鬼才。

　　于是想着要收她做徒弟，嘿，结果人家还不乐意，但你也知道，师哥别的本事没有，死皮赖脸的事干起来可是一点不害臊的，处久了，发现这姑娘和你有点像，都带刺，戾气重，但是也容易心软，吃软不吃硬。

　　要不是知道师弟你对我死心塌地，加之人家和你长得一点不像，我还真怀疑是不是你孙女呢。

　　你也知道，我那个外孙女，本来好好的苗子，小时候也有灵气，结果被我闺女包装成了画坛明星，慢慢的那画，灵气没了，尽是些虚浮气，我那外孙又对那瓶瓶罐罐的颜料无半分兴趣。
　　我如今又身染重病怕是活不了多久，可我们的梦想还没成真，艺术这条路上的同行者还是太少，我怕那些走艺术这条路的孩子们太孤单呐。

　　我得给他们在这条路上造个英雄。

　　也就只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把我那小徒弟推上去，但我又怕啊南节，我怕她成了第二个枳枳，但她和我说用笔名不露脸的时候，我就知道，雾丫头不会。

　　她是我见过的人里最爱画的孩子，没有之一。

　　今天就说到这里吧，南节，师哥很想你。

　　天堂安好
　　你的师哥 ”

　　郗雾叹了口气，把这封信折上，放回了铁盒里。
　　这是在她师父的遗物里找到的，以为是什么画法心得，没想到是一封封写给楚师叔的信。

　　这对恋人蹉跎，在那个牵个手都会无比羞涩的年代，他们来了一场前卫的恋爱。

　　只是还没个结果，就那样潦草落幕，郗雾撑着下巴，心中慨叹。

　　不过，师父，她想，雾丫头大概不是那个英雄，因为那些踽踽独行却永远坚定的艺术生们，他们自己就是自己的英雄。

　　不对，应当是这个世界上，每一个朝着梦想进发不退缩的人，他们都是自己的英雄。

　　师父，您可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