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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男子的声音低沉动听,音节碰撞间自有三分清雅,又似有缠绵游丝,温软含笑,仿佛景华山中终年萦绕山间的玉溪。四下皆寂,只余二人轻浅吐息,夜风吹过重檐,携去半抹风尘。
      男子开口的一瞬,傅韶歌就知道,洗澡被她惊扰的仁兄,找上门来了。
      傅韶歌回头看他,男子不忘冲傅韶歌微笑。同是黑衣,傅韶歌第一次见耶律珩时他也穿着黑衣,虽说也算俊俏美少年,而这男子也是黑衣,就静静立在那里,宽袍广袖,气质高华,纵使压抑的黑色裹了满身,偏偏都能显出几分脱尘的味道来。
      可惜傅韶歌此时顾不上欣赏美色,心中充满怨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冤家相见,只恨路窄啊。
      傅韶歌默默叹口气,她那天一定是流血太多,连带着脑子也变傻了。性命攸关之际,还有心情调笑的人,就算真的给她制住,怎么可能就那么容易任由她跑掉。怪她粗枝大叶,被人跟踪都没有发现,这下倒好,直接找上门来了。
      傅韶歌目光不动声色转了几转,最终落在男子指尖未灭的火柴上,心中默念,快点着他衣裳烫死他吧!
      仿佛感应到了傅韶歌杀气腾腾的目光,火光打寒颤般轻轻抖动几下,灭了。
      “多日不见仁兄别来无恙……”傅韶歌盯着火柴梗,呵呵干笑。
      男子随手扔掉火柴梗,抛过一个小巧的锦囊:“托姑娘的福,没有血脉爆裂而亡。”
      锦囊轻薄,能摸到其中小巧坚硬的事物,一粒石子。
      这下她连干笑也笑不出来了。对面那男子,一袭玄衣浓的像晕不开的墨,长身玉立,似笑非笑的目光不住在她身上流转。傅韶歌默默往后退一退:“恭喜恭喜……”
      奇怪,那天明明发现他没有内力,为什么还是觉得此人如此危险。
      可是她没能退后。
      男子长袖一拂,背后仿佛出现一堵看不见的墙,阻挡了傅韶歌的脚步,募地一推,傅韶歌脚下不受控制的向前几步。男子伸手一接,傅韶歌匆忙往一边躲。
      黑色广袖一挥,又挡住了傅韶歌去路。男子几下便将傅韶歌双手制在身后。
      几招便叫傅韶歌无法招架,尤其可以气凝一道屏障将本也不弱的她堵住,足可见武艺非寻常人可比,甚至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高手,按理说,只要有内力,都可被探明,偏偏也不知道他那日用了什么法门,她一点也没有察觉。
      男子手握着傅韶歌手腕,二人难免离的极尽,她几乎能感受到男子气息拂在自己颈边。
      傅韶歌挣脱不得,浑身僵硬,盯着男子的脖子,几乎眼冒绿光,恶狠狠磨牙:骗子,登徒子,等姑奶奶我咬断你的脖子!
      男子语气一如之前的叫傅韶歌怒火翻涌:“姑娘,那日一别之后,在下好生牵念。”
      “……”
      “寻觅良久,终于与姑娘重逢,谁想却是如此光景。”
      “……”
      “真叫在下痛如断肠。”
      傅韶歌深吸一口气,压压身上控制不住冒出的鸡皮疙瘩。
      我也断肠,不过是悔的痛如断肠,早知那日就该给你一刀让你真正断肠!
      傅韶歌最讨厌别人离她太近,但是难以挣脱,男子却仿佛存心叫她不自在,俯在傅韶歌耳边,恍如情人间呢喃耳语,话音魅惑,话语欠揍:“姑娘,你难道不该对我负责?”
      “……”
      对你负责?傅韶歌嘴角抽了抽。梗着脖子道:“看你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了你……”
      男子张口便叫娘子,手上力气小了些,傅韶歌赶紧挣开,躲到一丈开外的亭子另一头。
      “别急,我说,收了你,做个洒扫的小厮。”
      “正和我意。却不知姑娘是哪座山头的大王?”男子笑的云淡风轻。
      “你问我?”傅韶歌看他一眼,“你又是谁?”
      男子虚虚作个揖,眼中笑意如春风和煦,眸光流转间,如梅梢冰雪融成甘露,脉脉流淌:“在下容倾。”
      “容倾?”傅韶歌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又不知道在哪里听过,便没在意,只点点头。
      她的反应倒是出乎容倾的意料:“姑娘不知道我?”
      “我为什么要知道你?你不就是那燕国公的手下。”
      容倾笑着称是。
      傅韶歌不想再看到他,默默措辞准备文雅的请他出去。
      远处蓦地有嘈杂声响,一众人匆匆忙忙奔来,火把映红了小院半边天空。
      刚进院门,当先的男子已在大喊:“傅先生,傅先生!”是刘城。
      傅韶歌进入慕容府时,只说自己姓傅,从未透露过姓名,府中上下便随着刘城称她傅先生。
      人声响起的一瞬,傅韶歌只听的身侧衣袂风声一卷,再回头,已没了容倾身影。傅韶歌心道真是有小贼风范。
      当刘城一众人到来时,看到的便是傅韶歌独自坐在亭子里。
      看到这一幕,刘城疑惑:“傅先生,夜半时分,你怎得不在屋中……”
      傅韶歌一本正经:“屋中憋闷,睡不安生,出来透气。大半夜的,你们来这,所为何事?”
      “傅先生,少爷夜半突发急病,不许任何人入内,不停叫喊着要见先生,我等只好来找你。”
      傅韶歌这才看清刘城身后的是几个慕容冲身边的侍女小厮,想是担心主子,一并都跟来了。
      赶去慕容冲住的屋子时,果然房门紧闭,大夫和丫头婆子围在门边无计可施,里间不时传出呻吟和喊叫。
      看到她来了,围着的人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长舒一口气。
      傅韶歌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不能确定哪里不对,便问道:“你们少爷情况危险,为什么不闯进去?”
      常在慕容冲身边的一个小厮抹着脸上的汗道:“傅先生,不是我们不想进啊,只是一进门,少爷用椅子凳子将我们都砸了出来,也不知少爷哪来这么大的力气。”说罢指了指地上散成一堆的破烂椅凳。
      傅韶歌皱皱眉,觉得有些不寻常。
      又一阵喧闹,慕容恪担心儿子也匆匆赶来了。
      傅韶歌不想和慕容恪对上,人家儿子病了,嚷着要见的不是自己父亲而是她这么个外人,而且她此时还是男子身份,就这一层,气氛难免紧张。
      慕容恪过来前,她已推门进了慕容冲的屋子。
      屋子里,在前厅亮着一盏昏暗的灯。自她推门而入时,便再没听到慕容冲的呻吟和呼喊,也没有椅子飞来,好像知道进来的就是她。
      屋里蓦地沉寂,有微微风声闪过,像人衣袂掠过的声响。傅韶歌疾步往里间去,只见一抹人影迅速隐进了床幔之后。
      注视着渐渐平静的床帘,傅韶歌轻唤:“大少,我已经到了,你且出来,好叫大夫为你诊治。”
      没有回应,傅韶歌又唤:“大少?”一边上前,伸手掀开床帘。
      床帘掀开的一瞬,恍若蓦地置身冰天雪地,傅韶歌的手,僵住了。
      ……
      门外,慕容恪负手立着。
      常跟着慕容冲的两三个手下不住的敲门,要傅韶歌出来,换太夫进去,可是得不到任何回应,可又因着自家少爷的缘故,不敢硬闯。
      慕容恪眼底逐渐浮现几抹不易察觉的阴翳,屋里忽然的沉寂叫他心急如焚,对儿子的担忧,对这所谓傅先生的怀疑写了满心:“那姓傅的先生懂医术吗?只有他与少爷在里边,若少爷有个三长两短,谁来担!”
      吓得众人跪了满地,嗫嚅着不知如何说,刘城也心里发虚,他也不知道主子是否懂医术。慕容冲急病,偏偏除了傅韶歌谁都不见,这如何不让慕容恪起疑。
      果然,慕容恪的脸色更阴沉几分,衣袖卷裹着怒气狠狠一挥:“给我把门打开,少爷有半分差池,我就要你们的命!”
      几名小厮连滚带爬的冲向屋门,便要把门打开。
      ……
      门内。
      床帘下的慕容冲,双目圆睁,永久的定格为恐惧与痛苦。身体已经冰冷,原本脸只是因着傅韶歌的药而红肿,而此时,面颊颈项遍布刀痕,且已尽数溃烂,深可见骨,无从想象,他生前究竟受了怎样的折磨。
      傅韶歌保持着抬手掀帘的动作,静默半晌,慢慢掏出一方手帕来,盖上慕容冲的脸。
      在傅韶歌看来,慕容冲不过是个被父亲保护的太好,而天真到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罢了,纵然做了不少为人不齿的错事,可也罪不致死。她在慕容府的一个多月都算是借着慕容冲的名头才得以招摇过世,说到头还得感谢他,脸肿也不过是给他强抢民女的一个教训而已,事情了结后便给他解药,从不想害他性命。
      慕容冲已死去多时,门窗完好,凶手或许还在屋内。
      屋外嘈杂声仍在继续。
      小厮跌跌撞撞往屋门扑,手刚扶上门沿。
      “慕容先生?何事惊慌。”淡淡含笑的男子声音响起,来者玄衣墨发,脸颊上银色面具折射浮动光泽。正是刚才一瞬间就没影儿的容倾。
      看到来人,慕容恪匆匆敛敛怒火,恭恭敬敬作揖道,摸到门沿的小厮马上停手,众人行礼。
      容倾踱到地上那一堆散架的椅凳前,“这是怎么了。”
      慕容恪面色为难,斟酌了几番,道:“犬子病急,却不叫下人和大夫进去,此时只有一名前些日子他带进府的傅先生在里面。”
      容倾点点头,慕容恪又招呼着手下开门。
      门内却突然传来傅韶歌的声音:“慕容少爷身患恶疾,不宜见风,久闻燕国公身边高士众多,在下无能,不知大人可否施以援手,挽救少爷性命?”
      傅韶歌能听到外边响动,自然听出了容倾的声音。也许慕容冲就是容倾下令杀掉给她找麻烦的。想给她找麻烦,她就把麻烦还他一半。
      众人愕然,容倾却微微一笑,对慕容恪道:“慕容先生,我懂些医理,专精疑难杂症,不如让我一试。”
      大人开口,慕容恪不好拒绝,虽是不愿,也只好让他进去。
      门嘎吱轻响,傅韶歌站在床旁,握紧了掌中匕首。
      容倾看看床上的慕容冲,挑眉惊异道:“死了?”
      傅韶歌怒极:“你即是要报复我,为何要害慕容冲性命?”
      容倾道:“不是我。”
      傅韶歌道:“你既然能找上我,必定早已查清我与慕容冲间恩怨,他死了,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
      容倾皱眉:“你这女子,向来都喜欢这么揣测人心的么。”
      傅韶歌道:“我不瞒你,我来慕容府另有计划,若不是你和你家那燕国公,我早可以离去。”
      “是因为那把剑吗?”
      “是,也不是。”
      容倾看着傅韶歌,不说话。豁然抬手,指端微光闪烁,像是一柄极薄的刀,看不清动作,已至近前,二人之间距离不过三步,就算躲得再快,也会受伤。
      傅韶歌心头微冷,他果然要下杀手。调动了全身的力量,往一旁闪去,而男子宽大衣袖一卷,傅韶歌便再动弹不得。男子武功远在她之上,此命休矣,她闭上眼,准备迎接刺入心口的刀。
      而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男子衣袖一挥,将她送至自己身后,动作却没停,指端微光飞出,傅韶歌方才站立处后面的黑暗中,传出一生闷哼。那必定是凶手!
      一缕发丝悠悠落地,方才的过招,不过眨眼功夫。傅韶歌明白过来,若没有容倾出手,此时地上的就不是她的头发,而是她的脑袋。
      凶手狡猾,躲在暗处不露身形,之前又始终闭气,才没被发现,此刻受了伤,气息再无从隐藏。
      傅韶歌直扑黑暗中,闭上眼睛,仔细辨别着呼吸声。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山中,老头子将她关进黑屋子里,要她在黑暗中捉住屋里乱窜的兔子。
      听觉调动到极致,身形一转,匕首刺出,凶手连遭两次重创,摔到了慕容冲床边。
      自傅韶歌出手,容倾便垂手在一旁立着。
      凶手从头到脚裹的严实,只露一双眼睛,腹部与肩膀各一处流血不止的伤痕。
      见傅韶歌上前,凶手拼命起身,一把推倒了慕容冲的床,从怀中抛出一粒弹丸,轰隆一声,烟雾弥漫,等能看清东西时,凶手已没了踪影,床后有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小洞,从外被石块堵严,此前一直被床挡着。
      傅韶歌就要去推开石块追,一边骂容倾:“你武功那么高怎么不拦住他!”容倾在一旁抚额:“我怎知他还挖了地道?”
      傅韶歌懒得理他,只想赶快去搬倒下的床,将慕容冲的遗体放好,别叫慕容恪发现的太早。
      可是晚了,听到门内剧烈响动,担心儿子安危,早已按耐不住的慕容恪已经破门而入。
      进门看到的,便是傅韶歌将慕容冲往床上搬,掉在不远处的匕首上仍沾着鲜红的血。
      遮盖着慕容冲脸的手帕掉落,露出他伤痕累累的脸和至死仍大张的双眼。
      如当胸被重锤击中,慕容恪倒退几步,被身后的侍从扶住才没跌倒,一口鲜血喷洒在胸前衣裳,开出一朵凄丽的血花。
      如同悲哀的困兽,卷裹着滔天的怨愤,慕容恪咬牙怒吼:“你杀了我的儿子,我要你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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