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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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接上回
王不仁的哥哥并未死。
按照现代的说法，只是白血病到了晚期，营养又不良，把自己咳嗽晕了过去。
可王不仁不知道。
他认为自己的哥哥是疼到痛死过去的。
王不仁小时候骨折过一次，从炕上摔下来，断了锁骨，疼到连翻身都会把全身的筋拉扯一遍。
王不仁本来是要饿死的。
饥荒年间，半大小子，不干活，吃的又多，家里哪来的饭给他。即使是亲父子、亲兄弟，没饭吃的时候，史书上的‘岁大饥，人相食’也不是说假的。
但王不仁的哥哥和父亲没有饿他。
王不仁流着眼泪，把身体冰凉的哥哥背在身上，打算和他一起死。
他不知道一个人要怎么活···
山里没有狼。
在一夜的等待后，王不仁没有被他想象中的野狼咬死。
反而，在无人抵达的深山中，他发现了一处洞穴。
武侠小说中，所有主角跳崖不死后都会遇到的奇遇。
王不仁在这里获得了秘籍、宝剑和毒药。靠这些，他的实力在短短数月内便达到了三流高手的地步，轻功更是直逼普通的一流高手，要是让现在的他去耕地，连黄牛都不一定比他的耐力大。
王不仁的哥哥则没有那么幸运。
洞穴里有一切武者需要的物品，增加内力的神丹、防火的内甲、能迷晕一村人的迷药，唯独没有治人的药品。
王不仁搂着痛到意识不清，只有熟睡时才能缓解几分难受的哥哥。
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什么都没有。
王不仁想通了一些事，又仿佛多了更多的疑问。
在下一个月亮升出的夜里，王不仁潜入了东家的院里，杀了东家、东家的老婆、对他有几分好感的东家女儿、给他送过药的东家儿子、在东家后院睡的长工···
他熟练又陌生地把刀抵在这些人的心口上。
王不仁夜里的视力不好，所有人的脸都是黑糊糊的一片，在用刀使力的时候，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杀了人···
王不仁有了钱。
他的哥哥在重金求来的药的治疗下，也恢复了几分理智。
王不仁没有告诉哥哥钱来自哪里。
他本能地认为，这些事都不该说出来。
一个哥哥，在有像王不仁这样心思敏感、多情易思的弟弟的时候，他总能注意道寻常人无法注视到的东西。
哥哥只是个普通的人，他的心思不细，连武学天赋也没王不仁这种可以仅靠秘籍就能学成武功的人高，他躺在王不仁租来的小院子里，问道：“你的钱是哪里来的？”
王不仁在院子里削着苹果，今天的太阳不错，适合放松小睡，王不仁想让哥哥的骨头能暖和起来，就把哥哥挪到了院子的躺椅上。至于哥哥的问题，他早在心里把这问题的答案想了千百遍了，所以，他手上的动作停都没停，回道：“我习武，给人做事得来的。”
哥哥看起来是相信了。
王不仁在之后的日子里，为了有更多的钱为哥哥治病，他盯上了当地的富户，尤其是丈夫出门作生意，只有妻子在家的富户。
王不仁从不小瞧这些女人。
这些富商人.妻，都是从小就受过母亲教育、被丈夫千挑万选出来，当作自己家产看守人的女人。比起对小妾的宠爱和放纵，这些女人的内心和自己的丈夫并无不同，她们会用家财当作诱饵，去引诱心思不正的书生、路人，在玩腻后再随意抛弃。
只要不被丈夫发现，这些人.妻仅凭对仆人生杀予夺的权力，就能在本地玩的畅快无比。
王不仁善于装傻子。
他装过赶考的书生、骗人的道士、走镖的镖师，在人.妻玩腻，认为给些钱，就可以人货两清的时候，王不仁会假装答应，拿钱走人，在几天后，等人人都认为他已离开的时候，他才会按着自己记下的小路，杀掉富户全家、盗走所有财产。
王不仁的手法粗糙却高明，捕快发现他后也无从通缉，甚至被红莲魔教当作人才，特别允许加入。
但人在河边走，总有湿鞋那一天。
王不仁撞上了整个王朝最硬的铁板。
他至今都记得，自己跪在那个男人面前求饶的样子。
他找到的人.妻，是当朝寿王的情人。
寿王本来连女人的名字都不记得了，男人都有记不清面貌的情人，像寿王这样有权势、地位和财富的人，只要他想，他是可以天天都有这样的情人。
但寿王虽不在意，他的属下却不能不在意。
在王府里，出头太难，能当寿王属下的人，几乎是前三代就给李家卖命了。
属下是介于无用和偶尔有用之间的人。
他也不认为女人被杀是大事，可王不仁作为轻功上的武学天才，他的命对于王府是有用的。
属下绑来了王不仁的哥哥。
奇迹般地，在属下拼着被王府其他人彻底打压，此生无出头之日的风险的时候，寿王答应了去处理这件事。
而王不仁，他则更识趣。
他直接卸了全身的武器，除了衣物和银票外什么都没带，跪在了王府湖心亭前的石阶上。
王不仁思索着，要是寿王不生气，他就先砍自己一只手、挖一只眼作赔礼，然后下辈子都为王府效力，以保全哥哥的性命。
要是寿王生气，他愿意连人也不做，去做只卑微的狗，以求哥哥能有个痛快的死法。
哥哥受的疼已经足够了。
王不仁等的时间不长。
寿王下过早朝后，就来见他了。
王不仁不敢抬头。
本朝并无跪礼，除去祭祖，不论是娶亲还是见官，都是无需跪礼的。
但一条狗怎么能有人的尊严。
王不仁听到了一声轻笑。
“你比我想的有趣。”
男人体型健硕，身着紫色朝服，看也不看跪在脚下的王不仁，直接走到湖心亭内，斜靠在胡床上，让侍女垂起了酸软的腿脚。
“别跪了，坐下吧。”
即使练了上乘心法，武功不弱，但走路都坐轿的贵族还是不喜欢长久站立。
王不仁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自己没用，而能让寿王说句这样的开场白，就证明他还是有机会的。
人不会跟死人客套的。
但···王不仁还是跪着。
因为这里只有一只胡床。
寿王侍女也没有起身行动的意思。
王不仁只敢抬头。
寿王再次被逗笑了，说道：“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寿王的眼睛是浓厚的翠绿，眉眼深邃，看起来和关外的胡人有几分相似。
毕竟李家的祖先就是关外来的，即使血统经过几代的稀释，骨子里的傲慢自我也是无法改变的。
寿王一只手撑着脸，懒散地斜躺着，对王不仁说道：“我本来打算你要是说废话，比如求饶、威胁之类的，我就干脆杀了你，也免得下面那群废物整天关注我的床事，而不把心思放到政务上。”
“但我现在不想杀你。”
寿王起身，摘下了一朵长得太盛，蹭到了他官靴的荷花。
“你想知道原因么？”
王不仁知道，这不是在问他。
他只要沉默就好。
湖心亭在盛夏里是清凉的。
层层叠叠的荷花把阳光和热意拢在怀里，湖水的波动轻轻撼动着亭下的石柱。
寿王捏着垂落的花瓣，回想起数日前的宴会，嗓音里带上了不自觉的感情，轻唱道：
“ 云想衣裳···花想容 ”
他生在皇家，身上的贵气和威势让这种女性化极足的姿势也不显突兀。
“ 春风拂槛、露华浓 ”
在皇帝的宴会上，一位以诗称仙的翰林大醉，写下了这首在长安红极一时的诗句。
“ 若非群玉山头见—— ”
“ 会向瑶台月下逢··· ”
宴会上，在诗人作诗之前，他曾指着池边的怪石，撕扯着宫人，似疯未疯地说道：“这样的美人、这样的美人！为什么没人给她作诗！”
宫人应着声，向池边看去。
怪石周围是一片空茫。
宫人本以为这只是诗人大醉后的幻觉。
酒后撒疯的文人，他们见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看到美人幻象已经算是比较体面的酒疯了。
但是，在宫人认为诗人已神志不清、要把他拖下去喂些醒酒汤的时候，宫人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皇宫···太安静了。
皇帝的宴会上，丝竹管弦是最基本的乐器，在宴会西侧，有数人击鼓，奏琴瑟，吹笙箫，宴会东侧，有百名梨园子弟，专唱煌煌盛世之歌，诵古今圣贤之诗。
皇帝的宴会从来都是最热闹、最欢快的。
宫人敏锐地发现，这阵沉默，是由座上最尊贵的几人引起的。
而首座之上，那位万王之王走下了自己的座椅。
他走到了那位诗人面前。
“她很漂亮吗？”
皇帝问。
诗人大笑，不顾宫人阻拦，从矮桌上抓起了一壶酒，痛饮，沾湿了大半袖口，说道：“给我一支笔！”
皇帝亲自递给了他一支笔。
诗人靠着宫人，又大声道：“磨墨！”
杀敌无数、攻无不克的寿王，为他磨开了一块价值万金的老墨。
诗人用笔蘸了蘸那金灿灿的墨水，对皇帝笑道：“你问她漂不漂亮？”
已有四十，威势更胜以往的男人含笑点头。
诗人再次大笑。
随即，他落下笔尖，写下了这位幻想出的倾世佳人第一缕呼吸。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在诗成的那刻，扶着诗人、被他磋磨许久的宫人几乎全身因震撼而发麻了。
他盯着怪石的右侧，那片被诗人指着的空地，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位从云中漫步而来的仙子。
云朵想成为她的衣裳，花儿想为她装饰容颜，春风吹拂栏杆，露珠润泽花色更浓。如此天姿国色，若不见于群玉山头，那一定只有在瑶台月下，才能相逢！
但是，皇帝在认真欣赏过后，却说道：“朕说错了。”
“皇上认为她不漂亮？”宫人心道。“可她明明是‘非常漂亮’的，即使是貂蝉、昭君，也不可能有她漂亮了。”
比起为所谓的为家国牺牲的美人，宫人、整个王朝的人都更欣赏盛世养出的美人。
悲苦本是前朝事，何必重谈越王台。
诗人倒是不紧张，他打了个哈切，问道：“有何错？”
皇帝走进那颗怪石，仿佛也看到了那位美人幻想，说道：“朕该许她皇后之位的···”
宫人心惊。
一个幻象，竟然被皇帝说要许皇后之位，闻所未闻。
“但她为什么、不见朕呢···”
皇帝神色忧伤，看着酒醒的诗人，自问自答。
“朕果然是太老了···”
这位万王之王，在众多番邦使臣的视线下，又重新回到了王座之上。
宴会重开。
只是，伴随着宴会结束后，宫内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皇帝害了相思病，整日忧思，饮食不振。
二是长安外华清池新起了一座宫殿，名长生，为贵妃行宫。
皇帝爱上了那位不曾露面的幻象。
半数的朝臣认为是诗人写诗过好，让皇帝沉浸其中，只要恢复几月就好。
而另外半数，则认为皇帝是受了武林势力的暗算，精神出了问题。
但在盛世王朝下，这些暗流涌动连出面的机会也没有。
只有寿王知道其中的隐情。
幻象是真的。
他、薛王、皇帝、诗人、在宴会上奏乐的李龟年、舞剑的公孙大娘，都是真真切切地见到了那位但笑不语的幻象。
“你有一件事要做。”
寿王回身，对王不仁说道。
王不仁跪地屏息。
寿王把荷花扔回池塘，说：“圣上是宇宙之王，天真赤子，他的胸怀无人能及，他的智谋无人能比。”
“在数日前，极乐之宴上，有人用了妖术，迷惑了圣上。”
侍女从亭内的格子里，捧出一幅美人画像。
“找到这位姑娘。”
寿王说道。
“有人用她的样貌，对圣上施了天魔幻象，种下了心魔。”
武林中，只有早已灭绝的天魔极乐教，可以对人施展精神幻象。
并且，学武之人，还要日日观察这幻象的原型，理解它的本质与内涵，才能施展出天衣无缝的幻象。
“完好无损的，把她带到长安。”
寿王说道。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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