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别来无恙》厌倦心动

4、第三章

　　闻言，杨子穆身形一滞，随后立即道：“夫子说笑了，我学习的拳法虽然精妙，却远比不上杨家的。不过是早些年流浪街头，得了一位高人指点罢了。”
　　夫子摸着山羊胡须：“是吗？那你方才比武，又为何不用剑？”

　　杨子穆停了下来，捏着筷子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到底还是会害怕。

　　“我…”

　　夫子又继续道：“杨家有规矩，十岁以后才能学习剑法，而你如今才刚刚十岁，若我所料不错，那剑法，你怕是还没来得及学吧。”

　　话音刚落，杨子穆立即跳了起来，掐住夫子的脖子，手上不仅没有半点力气，反而在微微发抖。

　　他知道他打不过面前这个人。
　　可是，可若是这个人一定要把他交出去，那他……

　　他又能如何？他还能如何？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再次涌上他的心头。
　　他从来就没有后路，亦没有选择。

　　“阿宁。”

　　杨子穆抬头，墨色清浅的眸子有一瞬间的迷茫：“你，你叫我什么？”大概是太过紧张，导致他声音都变得嘶哑。
　　夫子抬起手来，没有打他，而是将手放在了杨子穆的头上，帮他顺了顺毛：“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的小字是宁吧。”

　　阿宁，
　　阿宁。
　　阿宁……

　　他苦苦支撑的一切，在这一刻全部土崩瓦解。
　　他哪懂什么坚强，全靠死撑。
　　他才十岁啊!他还是个孩子啊!

　　他还记得那年上元节，他阿爹带他去集市买了一盏长明灯。
　　那是他第一次放灯，他甚至不知道该写什么，踌躇了好半晌，才歪歪扭扭的在灯上写下“平安”二字。
　　他还记得那年他生日，他阿娘亲手做了桂花糕，从此他就爱上了那种甜甜的味道，每次有机会就缠着阿娘做。
　　他还记得那年他哥哥手把手教他武功。
　　那年他姐姐亲手给他绣了一个星玥蜀锦的香囊。

　　可是这些，所有这些。
　　一点一滴，都随着那道圣旨没了。

　　他当然知道要报仇。可报仇谈何容易？

　　那是一国皇帝，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存在。
　　而他，只是一个连会武院夫子都打不过的孩子。

　　他过得那么苦，那么苦……

　　夫子蹲下来，搂住跪在地上的杨子穆。擦了擦他的眼泪：“好啦，别哭了。”
　　杨子穆抬头，伸手摸了摸脸上。
　　湿湿的。
　　“诶？我，我…”杨子穆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只觉喉咙越发干渴

　　“对不起…”

　　不知道是因为他对夫子的误会，还是因为刚才窜上脑中的杀意，他总觉得，应该说句对不起。

　　夫子也随即站起来，为杨子穆斟了一杯茶：“无妨。其实当年我也上过战场。有幸见识过你二哥和你父亲作战。”
　　杨子穆局促的站在那里，犹豫片刻，还是接了水。
　　夫子见他接过水，又继续道：“我记得，那天你父亲以身作饵，诱敌深入。你二哥更是英姿飒爽，一把折扇于十步之外便取了敌军大将首级。昔日风采，我至今不敢忘。”
　　杨子穆咽下茶水，顿觉喉间清凉许多：“我二哥他…是很厉害。”
　　夫子道：“其实那日你倒在会武院门口，我给你治伤时，发现你里衣穿的是星玥蜀锦，心里便有了猜测，而今日你的那套拳法，更是证实了我的这份猜测。”
　　杨子穆道：“我在家中时，尚为年幼，足不出户，我喜爱星玥蜀锦这事，也鲜有人知。师父，你…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他叫了一声师父。
　　试探的，小心翼翼的。
　　他怕一不小心，就会再次失去自己珍视的人。

　　夫子却恍若未闻，道：“你的满月宴，我也是去了的。听闻满月宴抓东西时，你大哥抓的是剑，你二哥抓的是折扇，偏偏到了你这里，抓的是你娘的星玥蜀锦外袍。”

　　杨子穆的目光渐渐暗了下去。
　　没反应。即是说夫子大概，不喜欢他这样叫。

　　夫子道：“说起来，若是你大哥当年未死于战场上，只怕……”说着说着，夫子突然停了下来，眼中迸发着光亮：“你？!你刚才是不是叫我师父了？!!”

　　杨子穆握紧拳头：“是…若是师父不喜欢，那我……”
　　夫子一拳打在扬子穆的脑门上，不疼不痒的：“说什么呢？哈哈哈!好小子，叫了师父，可就不能反悔了!”

　　“弟子…决不反悔！”

　　次日清晨。

　　少年前脚刚迈出门，就见夫子拎着两份剑谱，径直来到了他房间。
　　杨子穆道：“师…师父…？”
　　夫子一进屋赶忙给自己倒了杯茶：“哎呀妈呀，把这两本书翻出来可真是累死我了。”
　　扬子穆道：“师父，这是……？”
　　夫子道：“你家的拳法和剑法虽好，但二者同时修习却有所冲突，你二哥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弃了剑选择以折扇作为武器。这是为师改造之后的剑谱，你先练着试试，若是觉得用不惯，那咱们再换回去。”

　　杨子穆接过剑谱，打开一看，上面果然有许多改进过后的剑法。
　　并无不妥，甚至比原版更为精妙。

　　杨子穆抬头，墨色清浅的眸子有微波流转。

　　这剑谱，只怕是他师父特意为他改的。

　　夫子道：“剑法这块，你大师兄比较擅长，你可以多向他请教。”
　　虽然以他的资质完全不需要去请教别人。

　　“弟子，定不辱命”

　　没到下午，杨子穆便去找李星燃讨论剑法去了。

　　非是他看不懂剑法，只是那日他和这个大师兄切磋，心觉他武功不错，有心想要再切磋一番。

　　杨子穆敲了敲门：“师兄？”

　　片刻过后，李星燃开了门。一双桃花眼显得他整个人慵懒至极，又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小穆穆，来找师兄什么事啊？”
　　杨子穆道：“想找师兄讨论一下剑法。”
　　闻言，李星燃的双眸登时一亮：“讨论剑法？当然好啊小穆穆。走，我们去演武场。”

　　李星燃握着杨子穆的手，带动他挽着剑花，注意力却不在他手中剑上。

　　李星燃看着这个少年的眸子——
　　极浅极浅的墨色，月亮一般勾人魂魄。
　　他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呢？
　　好看的一尘不染，仿佛谪仙。

　　他其实很想和这个师弟亲近一些。
　　但是杨子穆却总是和每个人都保持着距离…

　　“师兄？”
　　“嗯？怎么了？”
　　“这招，”
　　“啊？这招怎么了？不会用吗？”
　　“不是，师兄，你这招错了。”

　　李星燃抓了抓头发，干巴巴的道：“啊哈哈，师兄没注意，大概是还没睡醒，那什么，你自己慢慢练吧。师兄先回去睡觉了。”

　　李星燃回到屋内，抬手便给了自己一巴掌，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可是你师弟!
　　你怎能这样想？
　　你怎能？

　　杨子穆摇了摇头：“师兄这是怎么回事？练武时最忌心浮气躁，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唉，算了，还是自己练吧。”

　　傍晚。

　　杨子穆躺在自己房间。听着肚子咕噜噜的叫唤。

　　少年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吃的本就比旁人多，但晚饭又不知为何比平常的少。
　　唉，难啊。

　　杨子穆正准备熄灯睡觉，却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谁？”
　　“师弟啊，是我，你睡了吗？”
　　“还没，进吧。”

　　一众师兄走进了门内，有的手里还拿着碗。
　　李星燃笑眯眯的坐在杨子穆身边，一双桃花眼弯弯如月：“小穆穆，来吃元宵吧。”
　　杨子穆一脸疑惑：“元宵？”
　　李星燃拿过一个最大的碗放到杨子穆手里：“怎么啦小穆穆，今天可是上元节，开心些啦。晚饭没吃饱吧，你先把元宵吃了，吃完我们去集上玩。”

　　杨子穆低下头，看着碗里的元宵。
　　小小的元宵圆滚滚的，一个挨着一个，可爱的紧。

　　想起从前的上元节，杨子穆鼻头一酸，眼里不住的泛起涟漪。

　　“原来，今天是上元节啊…”

　　这一句感叹，当真是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