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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   那天晚上蓝波到底经历了什么,远山凌也不得而知,因为刚回到小屋他就发起了高烧。小屋里没有贮存任何药品,远山凌只得用捂汗和冷敷的方式勉强让蓝波折腾过这一宿。第二天早上似乎好转了些,但是远山凌总感觉蓝波的病情不仅仅是体力不支而受寒造成的,不用药让她放心不下。思索再三,她还是决定留下字条,跑去驻扎在主城外的哨兵据点偷些物资。
      除了必需的药品食物,远山凌还顺走了一瓶清酒。回来的路上,她绕路经过沢田纲吉的墓穴所在地。离开并盛这么久,失去了主人力量的支持,幻术结界也早已失效。远山凌祈祷着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一边靠近林间的那片小空地。
      棺椁上彭格列的族徽在斑驳的阳光下反射着夺目的光彩,不知用了什么技术可以在不同角度看到变幻的七种颜色。就连养父葬身之所都有七八年没有回去看一眼,而原本是与她毫无瓜葛的亡人,两年多没有来吊唁过竟让她感到愧疚。她走到跟前掏出那瓶清酒,洋洋洒洒泼在了三座棺椁周围的草地上。
      跪下来双手合十,默默念了几句葬礼的悼词,远山凌把瓶子立在棺边权当祭牌,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草叶准备离开,余光却瞥见了不同寻常的东西顿住了她的脚步。
      棺椁上的花圈纯白而鲜活,玫瑰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剔透——鲜活得不可思议。
      不久前有人来过?!
      颈上的链圈警觉地发亮,被踏裂的枝叶细碎地剌过耳膜,远山凌迅速回身抬起手对准身后,却也未来得及在脑海中成形第一句口诀,机械的恐怖嘎啦声打断了她的思考,三座巨大的莫斯卡从四周忽地跳出,炮筒一并对准了她。
      太大意了!没有幻术保护敌人发现这里易如反掌,只等着羊入虎口!
      幻术对冰冷的机器根本不起作用,远山凌环顾着无路可逃的包围圈,冷汗也从额角冒了出来。
      “啊——终于——”
      脑海里留下一个陌生男人的兴叹,紧接着脖颈传来针扎的刺痛,远山凌来不及看到男人的相貌就失去了意识。
      时间好像被上帝按下了慢放键,黑暗潮湿的地牢显然是上帝最癖好的故事场景。远山凌刚刚苏醒时承受的并不是严刑拷问,而是这熟悉的永无天日的禁锢。寂静和黑暗让她无从分辨时间的流逝,这让她想起了十年前本田藏次对自己唯一一次残忍的禁闭,也是被关在地窖里昏昏沉沉地度日,连记忆都很模糊。但至少地窖里有老狐狸私藏的美酒醉人的香气以及还能下咽的手艺,这里只有饥饿寒冷以及无比清晰的恐惧。
      蓝波该怎么办?他的病会好吗?他会来找自己吗?
      监守地牢的岚狼在牢门前踱过第五千个来回时,抓捕自己的陌生男人出现了,带着嬉笑间杀人于无形的玩偶师——津加·布莱德。
      这大概是远山凌这一生所经历的最痛苦的折磨。津加·布莱德在拷问方面是一把好手,操纵着晴属性的各类毒虫在她的体内搅得天翻地覆,在体表钻进钻出,只为了一个问题:蓝波在哪里。
      她不能确定自己在敌人面前是否撕心裂肺地哭叫,没有表现出一点反抗军该有的气势,毕竟自己也不是多能抗痛的英雄。躺在虫堆中间,蚰蜓从脸上爬过也不以为动,麻木的身体早已成为毒虫们狂欢的巢穴,每丝血肉都被撕扯搅动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她的痛感和精神就在漩涡中不断陷落、陷落,直到天堂的光耀温柔地向她招手,喜极而泣的心情却被男人反射着火光的镜片无情地斩断。
      “死了吗?”
      津加·布莱德嘲讽地说道,一脸嫌恶地拍着远山凌伤痕累累的脸,一边用晴火焰治疗她的伤口。
      远山凌空洞的瞳仁直直对着牢外男人昏暗不清的脸,猝然紧缩一瞬,虚弱的身体边随着咳嗽颤动起来。
      “啧,我就说,避开了要害才会更有趣味呢。”玩偶师童稚的面孔露出残忍的快意。
      “那么,继续吧。”陌生男人冷淡地说道。
      三次,或者四次?当冰水倾盆浇醒她的意识时,远山凌居然也开始数着受刑的次数来自授功勋了。她无力的身体被人拖到水下粗暴地洗刷了一遍,粗鲁地套上一件囚犯似的长袍子后扔进了一个房间。远山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死,她坚信自己没有向他们屈服的,但是为什么没有死?
      地砖冰冷刺骨,好像没有比地牢强多少。“啪”地一声,白光霎时包围了她,不仅是眼睛刺痛难忍,好久未接触到如此明亮的光线竟让她感到皮肤发烫。
      “你好些了吗?”
      是那个抓住她的男人的声音,却比之前温和许多。远山凌好不容易从指间看清对方,蹲在身边的男人透过眼镜紧张地盯着自己。
      几乎是条件发射地往后退,远山凌都没料到自己会逼出这么多力气爬离他。那副眼镜简直就是噩梦,是她所有痛苦的根源。
      男人怔了半秒垂下投去,抬手抓住了自己的红发。
      “抱歉,我不得不这样做才能让他们相信我——相信你。”男人的语气里满是苦闷,“对不起,我不求你原谅。”
      远山凌无措地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男人,这是演戏吗?想要软硬兼施来套自己的话?
      “我知道,这样的状况下还向你提出请求很过分,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帮忙,帮忙——救救彭格列。”
      什么?远山凌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男人突然皱起眉捂住了腹部,喉咙里漏出一丝□□,好像肚子里被一堆晴蜘蛛撕咬着。
      “我的——时间——不多了!”他咬着牙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我、我不明白……”远山凌惊恐地摇着头,这个男人说的话为什么她一字都听不懂。
      “回到十年前,阻止那场大火,救下沢田纲吉——”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下来,支撑在地面的手紧攥成拳头。
      “可是,可是——”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还未痊愈的伤口把痛感一一传回她逐渐找回的感官中,远山凌想朝着这个残忍又懦弱的男人大吼却没有力气,“你是密鲁菲奥雷的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不是沢田纲吉死在那场意料之外的大火里,彭格列戒指也被他强令毁掉,白兰·杰索不一定能赢得这个世界!如果能改变过去,也许不会是今天的结局……”
      他的声音渐弱,腹痛的折磨让他跌坐在地上。
      “你那样对我,我怎么相信你。”远山凌颤抖着说道。
      “我知道。”他无奈地苦笑,“我都不敢相信自己,一个技术科的普通研究员,竟然能升迁到第八部队队长的职位,最后还要对有恩于自己的白兰大人做出背叛。”
      “我叫入江正一,本就是并盛人。说起来我还是沢田纲吉的初中校友呢。
      你说全校闻名的废柴纲,那样一个性格软弱、成绩垫底的人怎么会成为白兰大人处心积虑铲除的对手?于是我对这个本来是敌人的存在产生了怜惜的情感。
      你可能不知道,在密鲁菲奥雷内部对彭格列的了解基本都是基于仇恨主义的,包括渲染彭格列一个多世纪的罪恶和血腥。白兰宣扬的未来是完美的乌托邦,可是十年里所闻所见的一切,CHOICE的残忍秩序以及从未停止战斗的反抗军,我怎么能不质疑他所推崇的信念,甚至是有关彭格列第十代的说法。然而我并没有资格去探究白兰大人的真实想法,能做到的极限就是请求白兰大人为我的家乡立一个墓碑。”
      听到这里,远山凌心下一惊。
      “你是说并盛墓园的那个十字架——”
      “对。我猜这是白兰大人看在这么多年为他效劳的份上给予的赏赐吧。
      彭格列十代的墓穴早已埋伏了多时,抓捕、刑讯都是我作为一个白魔咒队长不得不履行的职务。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让你尽快离开布莱德的魔爪,况且比他手段下作、想分你一杯羹的人不胜数。现在我只用向外人说你肯协助我的工作就好了,利用这段时间完成我的计划。”
      说完入江便陷入了沉默,大约是在期待她的肯定。恳切的口吻和悲凉的眼神确实在动摇她。
      良久远山凌才慢慢开口:“穿越回十年前,你怎么做到的?”
      “我们逆向研究了一种穿越到未来的装置。白兰大人很早就让技术科启动时空旅行的计划了,就是为了回到过去夺取被沢田纲吉毁掉的彭格列大空戒指。”
      “为了一枚彭格列戒指……为什么那么重要?”
      “它是构成7的3次方的一部分,要想完全掌控世界必须得到这一块拼图。三天后,白兰就要通过时空机器抢回沢田纲吉在生命最后一刻毁掉的戒指。”
      7的3次方,远山凌并不是没听说过。一平的师父和沢田纲吉的老师里包恩就是被非73射线辐射,导致身体无法动弹,最终出现皮肤溃烂、器官衰竭的辐射病症状直至死亡。
      可是救下彭格列十代首领就真能改变白兰掌控未来的结局?六吊花那么强大,白兰的力量更是看不到尽头,她怎么敢因为这一点渺小的、随时会被摧毁的希望干自不量力的事?
      “我做不到。”
      “诶?”入江正一讶异地望向她。
      远山凌缩回腿蜷靠在桌脚,迷茫地盯着地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们太累了,失去了太多人……连六吊花都打不赢,怎么面对白兰……
      彭格列于我就像光年之外的星辰,你明白吗?就让今夕的我看到它迟来的光芒吧……我不想靠近它,回到过去目睹它陨落的时刻……我承受不了,我没那么坚强……”
      “不,不对。”
      远山凌被入江正一坚决的反驳刺得一痛,她惊怔地抬眼望向对方的眼睛,这一刻他和先前怯弱的模样比起来好像变了一个人,镜片下的目光犹如一柱寒冰,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属于年长者的审视和压迫。
      “沢田纲吉就像是天空,天空的存在是彭格列存在的依托;大空戒指毁坏时,其余守护者的戒指也无法发挥出应有的能力。只要避开那场大火,沢田纲吉活下去,彭格列就有打败白兰的可能。”
      看她依旧不言语,入江叹了口气:“你知道彭格列的棺材里是什么吧?”
      远山凌没料到他会这么质问自己,心痛竟比身上的疼痛更叫她无法自持。
      她当然知道,那具棺椁几乎是空的,除了一双棉线织的手套和边缘一圈干枯的玫瑰。沢田纲吉岂止是死无全尸,他的生命乃至整副肉|体全部献祭了带走笹川京子和三浦春的死神,才堪堪保全了她们的遗体。现在想来,恐怕还用来摧毁了那枚大空戒指。
      这那场大火靠着死气之炎引发,破坏力根本不是普通的火灾——不,简直是从地狱涌出的魔火肆虐人间!狱寺隼人拼命从火场中夺回来的只有一双手套和一捧残骨,远山凌完全能理解这位最忠诚的部下后来做出的不理智决断。
      是啊,那个人,那个在同伴的包围下温柔浅笑的少年根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一点体面都没有留下。
      “你——”声音有些沙哑,远山凌清了清嗓子,“你为什么不选择蓝波?”
      “蓝波是守护者,换他过去太引人注目。”
      远山凌闭了闭眼睛,似是无言以对。
      “我该怎么做?”
      “今晚我就把你送到十年前,白兰还有三天就会来这里,在那边应该有三个月的时间给你们调查准备吧。”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在这里关了多少天?”远山凌猛地想起病倒的蓝波,心中涌起一阵慌乱,“蓝波他在生病——”
      “蓝波应该没事,你在这里待的一周里暂时没有人报告他的行踪。”远山凌的态度给了入江正一一些安慰,腹痛感也减轻了不少,“那些药我留在彭格列的墓地了,我想必要的时候他会找到的。”
      原来只有一周,仿佛有一年那么长。倘若这个计划成功了,未来也被改写,她是否永远也见不到蓝波了?并肩战斗了这么多年,居然都没有一个正式完满的告别。
      “一会有些事要安排,我会叫人送些吃的给你。”入江正一呼出一口气,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准备离开。
      “那束花圈是你放在那的吗?”
      入江的手刚搭在旋钮上,远山凌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嗯。”
      他没有回头地应道,扭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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