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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黑市 ...

  •   凤成霜醒得很早,天没亮就出门了。
      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她没有理由赖在凤府,得去上课。
      凤家的孩子们上学放学有马车接送,但对于她这么个不得宠还没娘护着的小孩,下人们自然怠慢了她--没人替她安排马车,她得乘着月色赶路,才能不迟到。
      凤成霜倒无所谓,正好她也嫌那些小孩吵,懒得同他们争马车,一路跟成霜闲聊。
      准确来说,是成霜说,她听。
      小姑娘难得遇上一个倾听者,激动得不像话,憋了四年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停不下来。从小黄莺到叶离,她讲了很多很多。
      问及自己的身世,凤成霜只能遗憾地告诉她,她不记得身世,不记得过往,什么也不知道。
      成霜“啊”了一声,尴尬地闭上了嘴。
      尽管无意,但问到别人的痛处还是让她有些难过。
      她只能安慰道:“姐姐一定可以想起自己的身世的。”
      声音很小,却分外坚定。
      凤成霜应了她一句,灵巧地从学院门口的一辆辆马车缝隙中溜进学院。
      那是各路公子小姐们的马车,堵在学院门口,又挤又闹,一片混乱。
      成霜庆幸地告诉她,凤晚怜跟她年级不同,两人并不同路,不会碰上。
      她是真的怕了那个笑面虎。
      凤成霜点点头,沿着记忆里的道路慢慢前进,正要拐弯,突然被拦住了。
      伸手拦她的是个姑娘,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梳着公主切,穿的也是火红的朱雀院服,傲然如一只红色孔雀。她的脸蛋小巧玲珑,偏发上戴着与年龄不符的宝钗金簪,花一样的年纪生生衬出几分老气。
      凤成霜先看见的,是她头上昂贵的饰品。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那烈焰一样的红宝石也漂亮得令她移不开眼。
      这令凤成霜呼吸一滞,眼眸放光,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唇,按捺下的收藏欲望又蠢蠢欲动。
      然后她才注意到这张高傲不善的脸。
      皇后所出的嫡长女,皇帝亲封的永宁公主朱玉菡。
      朱玉菡神色倨傲,微歪着头,细长的凤眸微眯:“你这贱民还敢在本公主面前乱晃?本公主有没有说过,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凤成霜余光一瞥,瞥见不少驻足的学员,这会儿半围住了她们,像是在等着看热闹。
      凤成霜刚起的兴致被浇灭,冷冷看了朱玉菡一眼,越过她就要离开。
      对于故意找茬的人,她有理也说不清,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她错。
      更何况公主殿下想找她的茬,不需要理由。
      朱玉菡烦她不是没有原因的。
      凤成霜眼角一抽,有些无语--原因又跟男人有关。
      早些年凤家家大业大,不惧皇威,偏偏守卫边疆还得倚靠凤将,皇室奈何不了凤家,便安了个婚约给凤府嫡小姐,婚约的对象则是不受宠的六皇子。凤家自然不肯,主母吹了几次枕边风后,凤相便头铁地驳了皇帝的面子。亏得还没降下圣旨,事情尚有回旋的余地。避免闹得难看,两方各退一步,皇室仍然推出六皇子,凤府这边,婚约就落到了凤成霜头上。
      只是凤成霜尚未到成婚的年纪,所以她与六皇子也只是有婚约。
      尽管六皇子在宫里不受宠,朱玉菡偏生喜欢围着这个哥哥转。偶尔听说她的事迹,故事里也总有她那未婚夫的身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黏那位六皇子,甚至上升到了喜欢的层面也说不定。
      于是凤成霜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见一次被教训一次。
      凤成霜没能离开。
      她一副无惧、无所谓的神情让本就不耐的朱玉菡火气更旺,粗暴地抓住凤成霜干瘦的手腕,朱玉菡当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凤成霜嘴角沁出鲜血,配上那张惨白的脸,明明容貌并不出众,却没由来带上几分易碎的美感。
      脸已经肿了。
      凤成霜神色愈冷,想反抗却无能为力的事实令她心头窝火--朱玉菡修为高她太多,她被钳制住根本动弹不得。
      朱玉菡的手又扬起来,巴掌却没有落在凤成霜脸上。
      青色的身影横在两人中间,扣住了朱玉菡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临近上课,叶离朝自己的小院子走去。无关凤成霜,他有好些事情没处理,全堆积在桌上,已经耽误好几天了。
      但这条必经之路上堵了不少学员,整条路水泄不通。
      叶离很忙,没闲工夫看热闹。路堵了,他可以从树上过去。
      刚跳上附近的树梢,目光一扫,居高临下之下,他在人群中看见了那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好巧不巧,他看到朱玉菡的手高高扬起。
      他的弟子神色错愕,脸肿了,嘴角挂着鲜血,眼睛红红的,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能倒。显然已经被扇了一巴掌,或者更多。
      他也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自家弟子没在家多休息几日就出现在这里。在朱玉菡巴掌落下的同时,叶离阻止了她的施暴。
      叶离一向平易近人温和有礼,如今却是面无表情,显然是生气了。
      看着冷脸的叶离,朱玉菡心头涌起一股惧意。
      叶离,她不敢招惹。
      他是方程的忘年交,背后有方程撑腰。方程?她父皇都得敬他三分,她更不敢招惹。
      谁也不说话,一时局面尴尬,似乎往哪个方向发展都得不到好结果。
      打破僵局的是从人群中走出来的一名看客。
      一看见他,朱玉菡的气质瞬间就变了。娇蛮的小脸发红,眼神闪躲,轻咬着红唇欲言又止的样子,活脱脱像个怀春的少女。
      叶离看清来人也放开了朱玉菡的手,只是,他的温润气质不复,面色依旧有些阴沉。
      凤成霜侧眸,打量的目光落在了六皇子身上。
      朱弦月生得很漂亮,高鼻梁、桃花眼,嘴唇微勾便带上儒雅的气质,比叶离少了干练与肃杀,更多了几分柔柔的温和。他的脸与朱玉菡有三分相似,二者气质却截然不同。一个是待放的牡丹,一个是三月的柳絮,柔柔的,暖暖的,仿佛风一吹,整个人便散了。
      不论性格、行为处事的态度方法,单说皮相,凤成霜坦然承认:他也是世间少有的瑰宝,只是值不值得收藏还得再说--毕竟考虑到性格后的朱弦月更像一块赌石,切开前永远不知道里面是帝王绿还是什么。
      朱弦月笑着打圆场,比起斥责朱玉菡,他更像是哄着她给凤成霜道了歉。
      这份道歉并不真诚,凤成霜不想原谅。
      更何况正如朱玉菡所说,她遇到凤成霜是见一次打一次,她们之间的账,没那么容易算清。
      她很记仇的。
      但现在凤成霜没说什么,一句话也没有,只晃了晃叶离的袖子,点了点头。
      她不原谅,但这份道歉,她接受。
      现在的她不论是身份还是实力,都没有资格同朱玉菡叫板--那就暂且忍让。
      根基不稳、实力不敌,爆发的结果只会是毁灭。
      这种行为很愚蠢,且很费命。
      而她很惜命,再者这是成霜的身体,她不想自取灭亡。
      叶离回头对上了自家徒弟冷漠的脸,分明从她淡漠的眼眸里看出了不服。
      但她的选择是接受。
      叶离笑着揉了揉凤成霜的头以示安慰,看向对方两人目光却是冷冷:“下不为例。”
      说完就牵着凤成霜走了。
      围堵的人群瞬间哄散开,学员们三三两两揽肩离开,道路恢复畅通。
      叶离拿出手帕擦掉凤成霜嘴角的血迹,引着她往与小院子相反的方向走。
      凤成霜猜不出他的意图,虽微偏着头有些不解,步伐却没停。
      直到被领着拜会了一名须发皆白的炼丹师,凤成霜才明了叶离的想法。
      炼丹师盯着凤成霜的脸看了许久,而后揽过她的手把着脉,一面询问着病症。
      凤成霜有问必答,炼丹师不问她便低着头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临走前叶离拿了一两瓶丹药,道谢后带着凤成霜离开。
      没什么大的毛病,只身体亏空、身娇体虚而已,多调养就能恢复。至于外伤,一般的丹药就能治愈。
      “还疼么?”
      “不疼。”
      女声清冽如泉水,却总带着对一切漠不关心的姿态,哪怕叶离询问的是她的事。
      这让叶离有些头疼,他这弟子的态度让他觉得,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那个世界只容纳她一人。
      他的弟子,好像从一种问题儿童变成了另一种--但本质都是问题儿童啊!
      叶离试图用温和的话语打开她的内心,却不知该宽慰她什么。话堵在嘴边,就堵了一路。
      直到进了小院子里的小木屋,叶离才动身给凤成霜倒茶。
      凤成霜迷茫的神色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捧着茶杯也不喝,眼也不眨一下,就那么看着叶离。
      叶离叹了口气,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拿出药瓶说:“先吃药。”
      凤成霜听话地吃药、喝水。
      趁着空档叶离拿出了一个琉璃盒子,登时凤成霜的眼睛亮了。
      很漂亮的盒子,拿来装东西无疑奢侈了--这也侧面反应了里面的东西有多珍贵。
      叶离递过盒子:“打开看看。”
      凤成霜手指摩挲着琉璃盒子,眼底闪过一丝艳羡。
      盒子一开,浓郁的冰灵力自里喷薄而出。
      里面是一枚通体冰蓝的果子,有如苹果大小,散发着神秘的黯淡蓝光,表面结了层蓝霜。
      这让凤成霜举着盒子,微愣在座位上。
      体内稀薄得近乎没有的冰灵力隐隐在筋脉中跳动着,仿佛受到了蓝果子的共鸣。
      好东西!
      凤成霜抬头问叶离:“这是什么?”
      “冰髓果,用以洗筋伐髓,提纯冰灵力。若是你吃了,兴许这次可以突破。”
      突破?
      凤成霜眼皮一跳,不太淡定了。
      叶离不会夸大其词。
      叶离又叮嘱:“吃完后运转灵力,修炼半个时辰,功效才能发挥最大。你先吸收,吸收完了再上课。”
      凤成霜微微抿唇,对上叶离殷切的目光,心头是暖的。
      “谢谢师父。”
      小木屋不大,分前后两间房。外边是他们上课的地方,推开门往里走,是叶离平日小憩的地方,有木床有软席。
      软席是叶离睡觉的地方,铺了层蚕丝被,看着又软又踏实。
      于是凤成霜坐上了木床。
      脱离了琉璃盒子,冰髓果很快开始软化,但它握在手中是冰冰凉凉的,凤成霜手冻得通红,拿久了连手掌也开始结霜。
      凤成霜沉默着咬下第一口。
      这不是叶离给成霜的第一个灵果,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自从成霜拜入叶离门下,叶离为她的修炼操碎了心。砸钱砸天灵砸地宝,尽管成效不尽人意,这等恩情也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感谢就能报答的。
      叶离需要的不是感谢,而是成霜的成才。
      但她还是要替成霜说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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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色光芒渐渐黯淡直至消失,叶离倚在门边,收回了目光。
      在他取冰髓果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已经不得而知了。他只知道,救世星黯淡了、寂灭了,又重新亮起了。
      没人能给他一个解释,他也无法给夷囚一个解释。但幸好,夷囚对结果很满意。
      他微微喟叹,思绪从千里之外收了回来。
      狐狸嘲笑了他一番,说凤成霜是他的免死金牌,他还得靠这个弟子才能免于责罚。
      叶离不跟它争,嘴长在它身上任它说。
      虽然,它说的是事实。
      叶离又烧了一壶水,听着水壶“咕嘟咕嘟”地冒气,他又想起了朱弦月。
      抿了抿唇,烦躁地别过脸去。
      泡好茶后起身,他看见凤成霜从门里走出来。
      她的冰灵力较先前更充盈、纯粹,现在的修为是靛级两品--效果很显著。
      叶离冲她温柔地招手:“坐吧,喝茶。”
      凤成霜握着茶杯暖手,低头说了句谢谢。
      “师父,弟子现在是靛级两品。”
      凤晚怜也不过靛级四品。
      叶离点点头,安排道:“等你修为到达靛级五品,为师带你去契约灵兽。”
      现下天气寒冷,正是冰系灵兽活跃的时候。
      叶离没有劝她这几日多加修炼早早到达靛级五品,因为他知道他的弟子很勤奋,不用他操心。
      所以叶离很快终止了这个话题,投入教学之中。
      理论的知识还是课本上那点东西,只是现在叶离又额外侧重了一点灵兽的习性。
      然后领着凤成霜进了院子。
      日常的练习是对打,但凤成霜出拳、挥掌的速度与力度,都让叶离暗暗吃惊--他虽然把实力压制在与凤成霜等同的水平线上,但现在的他完全被他的弟子压着打。凤成霜虽然打得吃力,气势却是一往无前,好几次都打得他措手不及。
      于是叶离给自身实力抬高了几分。
      结果是凤成霜的惨败,随着叶离出手的快准狠,她坚持的时间甚至比平日更短。
      作为对手,她自然知道叶离今日出拳劈掌比平日更狠,体会也较以往更深。
      叶离提点她几句后也是夸奖了她一番,毕竟她的进步迅速不可否认。
      然后的课程是素振,只是现在凤成霜不再挥砍空气,而是有了一个不会动的对手--那块比她还高的巨大花岗岩。
      这比挥砍空气要难得多,每一次击打花岗岩,手上传来的反震力都震得她双手发麻手腕发酸。木棍才挥了百来次,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凤成霜没有停,面对那纹丝不动的花岗岩,她倒是越挫越勇,木棍越挥越快,力度也越来越大。
      叶离看着她只靠蛮力,一时不察蹙起了眉。
      不得要领--这是他对凤成霜的评价。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凤成霜不得要领也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他早就提点过她她的不足,距离她悟出来还需要点时间。
      凤成霜完成每日的课程、写完布置的作业后就早早离开了。
      现在的她时间更紧迫了,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回到凤府,凤成霜马不停歇继续练习体术与素振。直到天色将晚,她才洗了澡,搓揉着酸痛的胳膊靠在床上休息。
      经过一番高强度练习,凤成霜自身的不足逐渐显露。她的身子太虚体力太差,稍稍运动过量就会劳累不堪。好在冰髓果在潜移默化地改变她的体质,虽然慢但有效。
      她正想修炼--
      “姐姐,”成霜神神秘秘地叫住她,“你可以试试召唤一只灵兽。”
      凤成霜压根儿没睁眼,一口回绝:“没用的。”
      没有召唤师的血脉,凭这具身体,召唤不出灵兽。
      成霜又道:“以前是成霜召唤不出灵兽,但姐姐就不一定了呀。为什么不试试,万一呢?”
      凤成霜思忖片刻,觉得成霜所言也有道理。
      当即咬破手指刻画法阵、融入灵力,然后静静等待。
      一刻钟转瞬即逝,地上的法阵没半点动静。
      明明很合理,但凤成霜死死盯着那阵法,莫名有些,不爽。
      她冷哼一声,臭着张脸爬上床、别过脸开始修炼。
      寄缥缈的希望于成为召唤师,不如实打实修炼到靛级五品契约灵兽。
      否则以她现在的实力,没有灵兽会认可她--灵兽自尊心极强,逼迫它们向不认可的人低头,它们宁可选择了结自己的生命。
      只是让凤成霜失望的是,哪怕到了靛级,她的灵力仍然稀薄而脆弱,倾尽全力连杯冷茶都冻不住。现在的她在面对不用灵力的凤晚怜时,依然只有被虐的份。
      思及此凤成霜收敛心思不再瞎想,全身投入修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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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来了,连着四天了。”
      茶馆里坐着的玄衣青年低笑一声,拎起茶杯遮挡红唇,侧眸轻声道。
      坐在他身旁的亦是个青年,紫衣紫发,紫瞳犀利,容貌俊朗却肤色惨白,薄唇没有一丝血色,周身气压极低,连带着气质也阴沉了几分。
      他抿了一口茶后放下,狭长的眼眸微眯,像是审视一件物品般打量着那头的少女。
      目光收回,他才轻飘飘评价一句:“眼睛不错。”
      “那是。眼睛真好看啊,冷得像是能把人冻住。”
      玄衣青年由衷感叹:“我觉得我的伪装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紫衣青年冰冷的脸略微动容,却是刻薄地嘲讽:“修为太低。太废。”
      玄衣青年满腔心思却没断绝,拍着桌子据理力争道:“修为低又怎样,你看那双眼无情不无情?”
      他又凑过来压低声音,难掩笑意:“修为后天能提上来,感情这般淡漠的可不好找。这可是好苗子,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紫衣青年嘴唇蠕动正要说什么,却见茶馆老板端着小菜走近,不客气地拍了拍玄衣青年的肩,下手极重,拍得玄衣青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以一种长者的语气厉声道:“没个坐姿。”
      玄衣青年讪讪一笑,把腿从凳子上放下,不敢争,乖乖坐好。
      老板放下小菜,也在小方桌前坐下,看着紫衣青年身前茶杯里发紫的茶水,无奈一叹:“你啊,又毁我好茶。”
      紫衣青年垂眸,抿嘴不说话。
      有些委屈。
      玄衣青年压低声音:“老头,看看那个姑娘,红衣服的。怎么样,好苗子吧?”
      “来这儿逛几个晚上了,什么也不买,恐怕是穷得连茶水都吃不起。老头,要不你去送她一杯茶,把她拐过来?”
      老板睨了他一眼,不客气道:“茶钱你出啊?知道那是谁吗?”
      玄衣青年摇头,眼底好奇更盛。
      老板没好气道:“那是凤成霜,懂了吗?”
      玄衣青年不说话了。
      凤成霜?算了,他没有自信从叶离手中抢人。
      “可惜了。”玄衣青年吃着花生米低低叹息。
      吃着吃着,看着凤成霜的身影他又笑了,出声嘲讽:“都说凤府五小姐是个废物,说这话的人,他们是眼瞎吗?”
      没人搭理他。紫衣青年低着头不动筷,老板的心思全在他身上,关切地问东问西,一个眼神都不给玄衣青年。
      玄衣青年自讨没趣。
      不过说到叶离他便想起了那位,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旁人听去了一般:“那位,真的喜欢上一个女人啊?”
      闻言老板话一顿,头一转怒视着他,愤怒于他对那位的轻慢、不敬重:“不可妄议。”
      玄衣青年嘴一抽,不在怕的,举起茶杯抿了口茶继续妄议:“那不得绝后啊?那位是真任性。”
      紫衣青年不予置评,却是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今晚他会出来,对吧?”
      换来的是玄衣青年的嗤笑:“真把自己当什么人了,装神弄鬼哗众取宠,也只敢躲在这里跳脚。”
      “他还是有点本事的,”老板吹了口气,茶水表面茶叶漾开,“那落雪楼的阵法确实古怪。”
      末了他轻轻品着香茗,眼一睁,浑浊的眼里射出一股与茶馆老板身份不符的肃杀:“这个人手脚不规矩,不在掌控内。是个定时炸弹。”
      玄衣青年嬉笑着喝茶,轻佻地开口,眼眸却幽深:“早看他不顺眼了。什么时候那位想做掉他,找我。谁跟我抢我跟谁急。”
      ------
      这是凤成霜来黑市逛的第四晚。
      早些时候她也去走过那条有名的十里长街,可惜逛得不尽兴。
      店铺豪华是豪华,但招呼的小二们一看她那一穷二白的穷酸样,纷纷赶她出来。
      甚至不少店铺,没有邀请函根本不让进。
      于是凤成霜退而求其次,来了黑市。
      黑市只在夜晚开市,夜色降临,各类魑魅魍魉纷纷聚集此地。
      她身处其中,像一只掉入米缸的老鼠。虽然不能吃,但能看能摸。
      这里比十里长街接地气多了,而且贩卖的东西也很有意思。
      黑市里的商人来了一波波又走了一波波,不同的人来自不同的远方,带来的东西也不尽相同,每一个没见过的东西于她而言都格外新鲜。
      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都入了凤成霜的眼,可惜她那枚铜钱早花了去,现在一文不名,什么都买不起。
      凤成霜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却是被黑市的热闹晃了眼。
      站在小铺前她眉头微蹙,手里拿捏着一块刻有法阵的木牌,同店里的小老板套话:“今日怎么这么多人?”
      连那家一向冷清的茶馆,此刻也是落满座。
      小老板回答:“今日鬼狐公子发善心,白白替人解惑呢。”
      凤成霜抬眸,稍稍起了几分兴致,同小老板继续闲谈,聊的全是那位传说中的鬼狐公子。
      直到从工具人小老板嘴里套不出更多的话,凤成霜才放下手里的木牌,朝人群中走去。
      人潮拥挤,每个人都是万分狂热。他们带着近乎敬仰的神色,灼灼地盯着那栋三层小楼的黑色入口,期待着从里面走出来的那个神明一样的人。
      只有凤成霜低着头,混在其中格格不入。
      鬼狐,百晓生一样的存在,据说他无所不知、洞悉世间万千事。他的名号流传已久、流传甚广,无论是求医问药,亦或找寻天灵地宝,他都能给出满意的答复。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就能告知一切--这明显有些夸大,但他那狂热的信徒就是这么形容他的。
      说他不是神明胜似神明。
      人群突然骚动--黢黑的门内走来一道人影。
      来人佩戴诡异狐面,外套殷红血袍,秀气的下巴雌雄莫辨,修长的身影清瘦青涩却不单薄。他从黑色中走来,不若神明,更像从地狱之门走出来勾魂的厉鬼--还是漂亮的厉鬼,桃花眼一弯,火热的神情令人沉醉欲死,甘愿献出生命。
      他像是在看一群白菜一样,打量着每一个屏气注视他的人。
      挑挑拣拣完毕,他高傲地抬手,纤纤玉手指向一颗白菜。一句话不说,转身没入黑暗。
      被指到的白菜受宠若惊,在心里感谢祖宗十八代显灵,忙不迭跟上鬼狐的步伐。
      没被选上的人懊恼、艳羡,却无法改变已定的事实。
      人群散去,只留下凤成霜突兀地立于门前,审视一般看向木门后方诡异的黑色。
      鬼狐不是个良善的主,他秉持一物换一物的原则,想从他嘴里问出什么,同时就得付出什么--这笔交易的前提是,来人尚且有命通过落雪楼,见鬼狐一面。
      落雪楼危机四伏,进去的人十之八九永远留在了里面。于是同鬼狐威名一同远扬的,还有落雪楼步步杀机的凶名。
      纵使人们想撬开鬼狐的嘴,但显然他们更惜命。
      --于是鬼狐这种偶尔亲自出门迎客、免费领人进落雪楼解惑的做法,赢得一片赞誉。只可惜鬼狐只看眼缘,看谁顺眼,这天大的馅饼就落谁头上。
      凤成霜笑出了声。
      是冷笑。
      这种看上去怜悯世人、予以施舍的做法,倒是有几分神高高在上的做派。
      这人真是矛盾至极。分明是个人,偏要装成神--装得还半点不像,更像催命的鬼。
      凤成霜对鬼狐这个装模作样的人兴致缺缺,这个人在她眼里还不如那块木牌有趣。她打着哈欠往回走,翻墙进凤府睡下了。
      白天继续上课。
      这几日叶离临时给她突击了不少关于灵兽的知识,令她的负担加重不少。
      送走凤成霜后,叶离的笑靥再也维持不住,冷了下来。他看着窗外弟子离去的单薄身影,面色凝重,低声道:“怎么回事?”
      本应驰骋在北方冰原的各色冰系灵兽,这几日内通通销声匿迹。一只都难寻觅,包括他本打算捕捉的冰狐。
      尽管回温会对冰灵兽造成一定影响,但程度绝非现在这么离谱。
      “因为冰系一族的王者将问世,惧于威压,灵兽们躲了起来。”
      狐狸的声音在叶离脑海中响起,缘由听得叶离眼瞳一震。
      未等叶离消化完这个消息,狐狸再度抛下一道惊雷:“除了冰系王者,同样出世的,还有火系王者。”
      狐狸是灵兽大能,它对灵兽的感知尤为灵敏,它说的话叶离选择相信。
      “王者么?”叶离靠坐在窗边若有所思,“冰系灵兽中的大能,我未曾听说过。但陷入沉睡的火系强者,只有朱雀。”
      “朱雀从不在寒冬中苏醒,距它下一次醒来,还有四个月。”
      每一任主人去世,契约的反噬会让朱雀陷入沉睡,直至百年后的炎炎夏日。从千年之前至今日,从未有过例外。任凭外面沧海桑田世事巨变,朱雀从未打破常规。纵使有人对它施法、布阵,都未能改变它的习性,以失败告终。
      “或是有新的强大灵兽诞生于此地,也不无可能。”
      说着说着狐狸一顿,问道:“叶离,你有没有想过,帮她契约朱雀?”
      叶离沉吟片刻,辨清利害:“朱雀不会认可她。”
      面对不被认可的主人,灵兽从不臣服。契约朱雀,于成霜而言不是添加有力的臂膀,而是在她周围安插一枚不听话的炸弹,随时会爆炸。
      百害无一利。
      “据说世上有种九瓣白梅,拥有者可使灵兽臣服。”
      显然这是叶离不知道的秘辛,他也没多说什么,问道:“怎么取得?”
      “一片白梅林里兴许就有一朵,有缘人自能觅得。”
      叶离幽幽叹息,眼神哀怨:“你是在为难我。”
      埋怨归埋怨,叶离却是做好了打算,已经把最近的一片白梅林列为目的地,打算过几日去碰碰运气。
      狐狸忽然昂起雪白的头颅,金色的眼眸严肃地注视前方,流露出深深的忌惮。就在刚刚,那个方向传来一丝诡异的波动,连它也为之心灵颤动--那种强大的威压,像是在逼迫它臣服。
      那个方向,是炎林,是朱雀沉睡的地方。
      狐狸不容置疑地命令叶离:“朱雀恐生异端,你去看看它。”
      炎林?
      “明早再去,应当无碍吧?”
      狐狸怔住,半晌后才冷漠地趴下,头埋在前腿中:“随你,反正一时半会儿它死不了。”
      ------
      炎林位于朱雀城外围,夹在朱雀城和熔岩山之间。受熔岩山地下岩浆影响,这里常年高温,身处其中宛如误入蒸笼,酷热难耐,故被称为炎林。
      叶离盘膝而坐,地图摊在地上,指着图上的标记道:“我们的位置在这里。”
      “为师要求你,一刻钟内穿过这片丛林,为师在这里等你。这是今日的第一场考验。”
      叶离指着牛轭湖的一角道:“这里有石阵,你到了自然能看见。”
      除此外叶离再没给更多的提示,不等凤成霜说什么,他的身形直接消散。
      直到现在,凤成霜都有些发懵,捂着脸脑子发晕。
      今早刚来学院,叶离二话不说就带她来这里,然后下达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命令,美其名曰考验--经过这几日的对练,叶离对凤成霜的实力有了初步的判断,这才敢安心把她扔在这里进行考验。
      从这里到牛轭湖,一路灵兽虽多,却低等、低智,哪怕只有一根木棍,叶离也相信凤成霜有自保能力。
      脑子清醒后,凤成霜垂眸,捡起地图孤身闯进炎林去找叶离。
      刚踏进来,燥热的风扑面而来,在这个严寒天里吹得她满头的汗。
      一边严寒,一边酷热,二者在炎林的边缘地带,保持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凤成霜没走几步,浑身都沁出汗液,一张小脸熏得通红。三两下她就扒下鲜艳厚实的朱雀院服,换上清凉的葛纱衣裳。
      饶是如此,身上仍是黏腻腻的,汗液沾湿衣服的感觉并不舒服。
      凤成霜握紧她唯一的武器木棍,放轻步伐蹑手蹑脚扶着树缓缓前进。一路走来很是顺利,只是随着深入,温度越来越高,让她颇有些难以招架。
      冰灵力护主自行逸出,企图同铺天盖地的高温抗衡,然而一瞬间,就如滴水落进火焰,被烧得半点不剩。
      体内灵力消散大半,凤成霜眉头一皱,抹去额上的汗,深吸一口气,压下暴动且稀薄的灵力,封锁住灵力外逸。
      这片深林危机四伏,她的灵力不多,每一缕都得精打细算,不能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上。
      一路有惊无险,偶尔碰上几只眼神不善的灵兽,都被凤成霜棍棒伺候。
      走了一半,凤成霜虚脱地靠着树,眼神迷离,麻木地取出水壶来喝。
      得亏早上叶离叮嘱她,她才装了满满一大壶水,现在壶里的水只剩一半了。
      收好水壶后她挥舞着木棍,带来的劲风虽是热的,却能吹干汗水。
      刚迈出一步,凤成霜脚步一顿,眼眸一沉,心里升起一股恶寒,沾满汗水的木棍被死死握住--直觉告诉她她被什么东西盯上了,那道阴森的目光不知藏在哪里,充满了贪婪、恶劣与杀意,让凤成霜头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她轻咬着唇,面色有些苍白。
      没有可疑的角落,她看不见敌人藏身的地方。
      但她听见了诡异的风声。
      凌厉的风刃裹挟着滚滚的热浪,从左侧飞速袭来。凤成霜握住木棍两端,侧身抵挡,侥幸躲过一劫。
      这木棍也不知是何质地,风刃落在上面也砍不出半道刻痕。
      凤成霜苦苦支撑,额上冒出冷汗。
      看着从幽暗中走出的白狼,她的呼吸微微凌乱。
      白狼一身白毛色泽暗沉,身上大大小小有几十道撕裂、嘶咬的伤痕,它的眼珠浑浊不堪,但眼里的幽幽绿光充斥着嗜血的气息。
      这是一只年老体衰的风狼,看上去在狼王争夺中它输给了新王,成为被族群抛弃的失败者。
      即使它年迈不堪,浑身伤痕累累,身姿依然矫健,绝不是现在的凤成霜能对付的--它带给她的,是生死危机。
      风刃与风狼带来的巨大压迫感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眼见风狼缓缓逼近、嘴角流出津液,凤成霜眼神一凛,手中力度暴涨--绝望中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她挥舞木棍将凌厉的风刃推开,自身也被反冲力掀翻。
      起身后凤成霜拔腿就往前方跑。
      风刃折返回去,落在风狼身上,如泥牛入海般消散。
      爆炸声从凤成霜身后响起,那是风刃的边角撞上树木,强大的余威将其拦腰砍断。
      粗大的树干倒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溅起满地的灰尘。
      风狼在后方穷追不舍,恼怒地朝凤成霜释放一道道风刃。
      凤成霜灵巧地避开,风刃的攻击丝毫伤不到她。
      得亏这几日她勤加锻炼,这才得以保住这条命。
      最先前的风刃,是风狼不讲武德暗中偷袭,导致她发现不对劲时已经躲不开,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但现在,这些风刃追不上她,威力再大也伤不了她,不足为惧。
      凤成霜逃跑的同时,三番两次出其不意地在风狼脚下凝出冰晶,折腾得风狼爪子打滑摔了一次又一次。
      距离拉开得很大,风狼在后方气急败坏,凤成霜紧绷的心弦才略微放松些。
      她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知何时林子里刮起了风,不大,却渗人得很。明明是热浪滚滚,却吹得她脖颈处阵阵恶寒。
      凤成霜右眼一跳,回头一看,只见老狼乘风追来,在树干中跳跃前进,眨眼间,刚拉开的距离瞬间缩短。
      老狼已经跃至半空,张大血红的嘴正欲从上方攻下。
      这时候凤成霜的大脑宕机了一瞬,一向清明冷漠的眼眸也变得漂亮而空洞--生死关头她没有惧意,甚至淡然到一种可怕的地步,满脑子只想着叶离说过的一句话,要相信手里的剑。
      下一刻凤成霜动了,手中木棍飞舞。
      瞬间她被老狼扑倒在地,木棍从手里滑脱滚到一边,温热的血从她手上缓缓滑落,流淌在地上,染红大片土地。
      老狼在她肩头咬了一口,再没落下第二口。
      它的上半身压在凤成霜身上,保持死前的姿势,眼神狠辣,獠牙凸起,嘴里还叼着一块不小的肉。
      地上一片狼藉,除了一地鲜血,还有老狼残缺的下半身,以及它的内脏、肝肠。
      被锋利的牙嘶咬掉一块肉,肩头汨汨冒着血,疼痛刺骨铭心。凤成霜闷哼一声,面色因失血过多而呈现病态的惨白,颤抖的嘴唇也在发白。
      她推开身上老狼的半截尸体,忍着剧痛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缓缓挪着身形。
      路经那片狼藉的土地,凤成霜冷漠地看了一眼老狼的尸体,立刻收回目光。
      老狼的死状太过惨烈,身体被一分为二的模样太骇人,让她本能地不适。
      嘴里泛着酸水,想吐。
      葛纱衣裳早被鲜血浸湿,上面染上大片血液,不知是她的还是老狼的。闻着有股浓烈的腥气,让本就难受的凤成霜更加头昏脑涨。
      于是她一个没忍住,吐了。
      每一次呕吐都牵动伤口处的剧痛,她的额上青筋暴起,眼里盈满生理性的泪水。
      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凤成霜才眼神空洞地瘫在树旁。她累得站不起身,失血太多令她开始头冒金星。
      肩头处血肉模糊,凤成霜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处理伤口。翻出恢复的丹药吞下,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
      她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这具身体疲惫得仿佛不再属于她。
      但她必须离开,血腥味会吸引来更多的灵兽,她死里逃生不是为了便宜它们。
      凤成霜是爬着前进的,爬着爬着她脑子越来越晕,双眼模糊渐渐看不清路。她是凭着一腔毅力躲进了灌木后方,这是她能到达的极限。
      然后她彻底动不了了,体力彻底被抽空。她的眼皮开始打架,眼瞳迷离、意识涣散,这是昏迷的前兆。
      算了,她尽力了。
      这是凤成霜最后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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