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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昭顺十七年

      “儿子给母亲请安。”

      “娘的玉郎,快快过来。”许氏拉过徐世安的手,将徐世安衣领仔仔细细拾掇了一下,然后细细打量自己这个最爱的儿子。

      只见那少年郎肤色温润洁白若上好的玉石,眉目清俊,尤其是那一双漆黑的明眸,看人时仿佛蕴藏着万千温柔,浅色的唇角时常浅浅扬起,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叫人见了便不由得赞一句: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许氏面露满意,慈爱地抚了抚徐世安的额角,“我儿这般俊秀,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家闺秀。”
      闻言,徐世安满脸涨红,“母亲,勿要言此,儿尚不及婚龄。”

      许氏一挑眉,点了点徐世安的额头,“我的玉郎是不急,但可阻不断那些夫人的说媒之心。”言罢,便转移了话题。

      待到徐世安走后,许氏对着贴身大丫鬟侍书说道:“前些日子同知夫人还来说她嫡长女的媒,也不看看她们够不够格,以我儿如今的名声,便是配累世公卿家的嫡长女也是配的。”

      说着,许氏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我们家底蕴差了些,若是我们家有苏、谢、王这三家的底蕴,也不会有如此多没有自知之明,想要占便宜的人家贴上来了。”

      侍书忙安慰道:“夫人也莫要如此忧心,前些日子老爷不是说京城苏家有意与我们家结亲吗。”

      许氏闻言挑了挑眉梢,瞥了侍书一眼,笑得得意,“说是苏家老爷子见过玉郎一面后跟老爷暗示的,玉郎虽还不急,但我二儿媳决计是个顶顶优秀的大家闺秀。”许氏抚了抚鬓角,“似我儿这般俊秀人物,合该配这世上最耀眼的明珠。”

      紧接着,许氏便不再交谈,因此她也未注意到侍书听到她的话后瞬间苍白的面色。

      且说另一边徐世安刚回到自己的静思轩,就见自己的书童墨砚一脸笑嘻嘻地迎了过来,“少爷,少爷,刚刚年叔送来了两个侍女,说是夫人特别吩咐给少爷的,您快把她们叫进来看看吧。”

      徐世安无奈地捏了捏眉角,顺手抄过一支狼毫,铺下一张宣纸,点了点砚台,“先磨墨吧,磨好之后在叫她们进来。”

      墨砚见状连忙应了下来。

      待到墨砚磨好墨汁,将那两名送来的侍女叫进来时,徐世安正要提笔行书。

      凝秀走进来后,第一眼便注意到轩窗边泼墨挥毫的俊秀少年,又见那少年眉目含笑,温润而深邃的眼睛里似有清风朗月,窗外竹木簌簌作响,一时之间倒要让人分不清天上人间,否则世间怎会有如此佳公子,似神仙。

      徐世安一抬头便觉得送来的两名侍女有趣,尤其是那名叫凝秀的少女,说是少女倒不如说是女童,毕竟是豆蔻年华,再加上一张精致忧郁的小脸,更显年幼。有趣的是她们福身后,熙春像其他女子一样痴迷自己的皮相,凝秀则更是看呆了去,恍恍惚惚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在发呆,让徐世安不自觉地想到了在学堂时好友仲卿听夫子讲课时的茫然表情。

      摇了摇头,徐世安不禁想到,难道自己看起来像夫子一样严肃?不禁莞尔,对着凝秀挥了挥手,问道:“你在想什么,为什么对我发呆,嗯?”

      凝秀回过了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敢直视少爷的眼睛,默默地低下头,红晕也爬上了脸颊,双手绞在了一起,呐呐不能言语。

      一旁的熙春却不能忍受少爷的忽视,丰满婀娜的身子缓缓向前,面带红云的福了福身子,一双娇媚的美目悄悄向上瞄了瞄少爷,一时之间不胜娇羞,“少爷,夫人命奴贴身伺候您,您现在可有什么吩咐?”

      熙春自作聪明地略过了凝秀,私心上是不想少爷过多关注凝秀。

      徐世安笑了笑,挥了挥手,“我身边有墨砚伺候,暂时无需他人伺候,你和凝秀先下去吧。”语罢,见熙春还想劝说,凝秀也面露难色,想了想说道:“我书房的偏房有些杂乱,这就有劳两位了。”顿了顿,又说,“至于其他,我自会和母亲解释清楚。”

      熙春虽还想劝说少爷,但又怕操之过急让少爷厌倦了自己,只能压下心中不甘,和凝秀退了下去。

      另一边,刚侍奉完许氏午睡的侍书恭敬地从主屋中退了出来,刚走到拐角□□,就见知画匆匆从花亭走来。

      知画一脸惊怒,“姐姐,姐姐,竟有两个小蹄子被夫人送去伺候世安少爷了!”侍书刚要斥责知画不规矩,这会儿闻言抿了抿唇角,叹了口气,将绣着兰草的帕子递给知画,“擦擦汗吧,夫人的决定不可妄议。”

      知画一手擦汗,一手叉腰,“姐姐你是没看见,那两个小蹄子猖狂的很,一个阴郁的,看着就晦气,另一个则是不知道骚给谁看,瞧那狐媚的样儿,少爷铁定瞧不上她们!”

      闻言,侍书眼睫颤了颤,但知画好似未曾发现般,自顾自地抱怨,“按理来说,夫人也该从咱们院子里挑像姐姐这样的知心人儿,怎么反而挑了两个上不得台面的歌姬。”顿了顿,她补充道:“更可气的是那两个小蹄子不过是最卑贱的奴籍,还比不上咱们这些仆籍的呢!”

      侍书低喝一声制止了知画,转身快步离开了。

      知画看着侍书的背影,脸上是一派惊慌,不知所措的天真面孔,心中却是不屑一顾,暗想:谁不想伺候少爷,还是得我的这位“大姐姐”去夫人那儿打头阵才是。

      知画正想要离开,却看到手中秀着兰草的雪白手绢,想到侍书以前偏爱秀蝴蝶,倒是少爷喜欢兰草,冷哼一声,将手帕塞到衣襟里,朝着侍书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许氏午睡醒来后,由着侍书伺候净了面,看着侍书焚了香,端来一杯香茗。许氏突然开了口,“你个姐儿向来贴心,我离了你却是不行的。”

      侍书一时心惊,拿捏不住许氏是否发现了什么,也不敢说话,只是低垂着头,静立在许氏身前。
      许氏却是话锋一转,问道:“玉郎是我最心爱的孩子,便是我那可以承袭三房家业的嫡长子都比不得,你可知这是为何?”

      侍书不假思索道:“因为世安少爷少年成名,俊美非凡。”

      许氏得意地翘了翘嘴角,看了侍书一眼,“是却不全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侍书小心翼翼地窥了许氏一眼,揣测道:“因为少爷更加纯孝。”

      闻言,许氏却叹了一口气,“倒是接近了”,顿了顿,问道:“你还记得前年那场大火吗?”
      侍书听到此话,神色大震。许氏也不再言语,只是眉目间流露出的温柔表明她也沉浸在了回忆中。

      昭顺十五年

      那一年,一场突如其然的大火让通判府陷入火海。

      熊熊烈火携带着滔天的气焰,直至与江南午后的红霞相连,一瞬间,仿佛烧红了半边天。

      通判府火光通天,仆人们四散逃命。正值官府下班时刻,徐达开乘着软轿到达府门后,见到这般场景也是惶惶,只是一个劲地吩咐下人们进去营救少爷们,大少爷倒是从书院回来后嘱咐了一句营救夫人和侍妾们,唯有同从书院回来的二少爷不顾阻拦,硬是一口气冲到了夫人的主院。

      当时夫人的主院已是火光冲天,燃断的木头不断从屋顶掉落,夫人许氏更是被困在内室出不来。
      正在众人束手无策之时,徐世安身披一件沾水的大氅,冲进了夫人的内室。

      夫人在内室深处慌忙找出口,侍书正被大火拦在外头,一片狼藉中就看见徐世安不顾安危地冲了进去。

      徐世安一边拂开翻滚升腾的黑烟,一边喊道:“母亲,母亲,你在哪儿?”几次躲闪不及,险些被掉下的横木砸中,但随着火势的加剧,徐世安不免被呛了几口烟,发出几声咳嗽。

      许氏本来喊着“玉郎,母亲在这儿!”,但见到徐世安的危险,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冒险救自己,许氏内心既妥帖,又担心,不由地改口喊道:“玉郎,快出去,别管娘了!”。

      徐世安锁定了许氏的位置后,一股气冲了过去,躲过不断向下掉的横木,背上许氏就往外跑。

      就在他们快出去的时候,一根硕大的横木猝不及防地从徐世安头顶掉落,徐世安几乎是本能地将许氏压在身下,用后背接了那根还燃火的横木。

      且不说许氏的痛哭流涕,徐世安因为这一下,却是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徐达开虽然也很心疼聪明儿子的遭遇,但同时也庆幸于还不到儿子的科举年分,不会拖沓儿子前程。

      后来许氏回家省亲之时,不无感叹地对她的母亲说,“都说女儿最疼玉郎,难道不应该吗?”顿了顿,像是不经意又有点幸灾乐祸地感慨道:“若是老爷被困,大郎怕是不敢不冒险。说来这次府上死了一个姨娘,是那庶子老二的亲娘,听说他在着火时倒是先跑了出来。”

      紧接着又有些楞松,“也是个苦命的女人。”许氏的母亲蔡老太君安慰地拍了拍女儿手背。许氏却是顺势趴在了母亲的膝上,叹道:“这世道对女人总是不公的,只是我的玉郎却是极好的,我也是好命才有了这么个儿子。”

      窗台上一盆玉兰花熠熠生辉,满室生香。

      思绪回转,侍书一时心惊,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眼泪划过素白脸颊的模样颇有几分我见犹怜之色,“夫人,奴婢自知身份低贱,绝不敢肖想少爷。”

      许氏这才有了几分笑脸,躬身将地上的侍书虚扶了起来,“是个聪明姐儿。”顿了顿,“我的玉郎除了纯孝以外,更可贵的是那份赤子之心,在我儿眼中就没有世俗中的条条框框,尤其是对女人的态度,我儿是从未将女人轻贱了去。”

      许氏慢慢站了起来,侍书连忙扶起她的手,许氏道:“在那孩子眼里,我与他父亲想来是同等重要,没有所谓的男尊女卑。当然,玉郎平日里怎么对待你们这些姐儿的你们也清楚。”

      许氏抚了抚鬓角,叹道:“我儿纯善,我却不好糊弄”,说着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小丫头整日里想些什么东西!”

      侍书闻言,吓得又跪了回去,这次许氏却没有再扶她,只是拨弄着手腕上的玉镯,“我的玉郎自然值得最好的,一切我都会给他安排好。”说着,放缓了语气,“行了,侍书,那几个女人不过是我给我儿的玩物罢了,日后我儿迎娶高门贵女时我也好轻易打发了,不会给我儿造成什么影响。毕竟,只有顶级贵女才配生下我儿的麟儿。”

      许氏说着抬起了侍书的下巴,“好孩子,别做傻事。毕竟我也舍不得你个聪明姐儿。”侍书只觉后背冷汗淋淋。

      待到侍书退下,门合上时,只听许氏淡淡吩咐了一句,“将知画发卖了吧。”侍书不敢多言,顿了顿,最终也只是俯首应了句,“是。”

      门合上了,整个院落静悄悄的仿佛潜伏着的森然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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